“三娘,再來一壇子大麥酒!”方嶽把空酒壇子推向一邊,衝著吧台方向高聲叫了一句。


    在他的腳邊,還堆著四隻空酒壇子。


    已過了中午的飯口,風三娘的酒館內,仍有七八個酒客在飲酒,方嶽是其中喝的最多的一位。


    他的一聲高呼,引得那幾個酒客皆向他這邊望來,但看到他赤紅的眼珠子,又都縮回了頭。


    當方嶽剛剛進來的時候,酒客們都認出了他。大名鼎鼎的方嶽,在秋祭比武的擂台上,一箭擊敗來自紅石城的挑戰者巴恩,在麥葉城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因此起始之時,不時有酒客上來敬酒,同時也笑嗬嗬說些恭維的話,試探著打聽試煉的情況。今個是家族試煉的截止日,這在麥葉城已是人盡皆知。


    方嶽是來者不拒,但是話卻一句也不多說。漸漸地,連這些酒客都看出不對勁,紛紛避了開去。


    “方公子,用不用三娘陪你喝兩杯?”豐三娘拎著個酒壇子,重重擱到桌子上,貌似調笑似地高聲說道。當然她這是說給其他酒客聽的,其實在她的眸子裏,一抹憂色轉瞬即逝。


    當方嶽甫一進門,豐三娘便吃了一驚。魂宗鏡中階?她本身就是魂宗鏡的修為,二階初成,自然看得出來。


    方嶽隻是嘟嘟噥噥地說了句耿大叔來了麽,得到否定的回答後,便讓她上酒,一碗碗灌下肚去。豐三娘本要勸解幾句,哪知被方嶽無意中瞪了一眼,腦子裏如同被蜂蜇了一般一痛,唬了一跳,遂不敢多言。心裏隱隱覺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恰好子車昨天來到城裏,還未離去,便讓他速去把耿屠叫來。


    耿屠所住的村子離麥葉城有相當的距離,即便子車的腳力不慢,一來一去也要費相當的功夫。她隻好想辦法先把方嶽穩在酒館。


    擱下酒壇子,豐三娘像往常一樣,伸手摸了一下方嶽的麵頰,便要離去。她本以為,方嶽也會同剛才一樣,任她摸索一番,隻會自顧自喝酒。


    哪知這次她卻打空了算盤,方嶽出其不意反手一抓,順勢便抓住了她的手,輕輕向懷裏一帶。豐三娘猝不及防,腳下一個趔趄,幾乎跌到方嶽的懷裏。


    “三娘的手好柔滑,有這麽個可人兒陪著喝酒,方某若不應承,就是個大傻瓜。”


    “轟”,幾個酒客幸災樂禍地笑出聲來。


    方嶽的話確有些露骨。方三娘臉色微微泛紅,她也是三十幾歲的女人了,卻被一個十八九歲的毛孩子調戲,總有些不是滋味,但心裏竟溢出一絲異樣的感覺。


    然被這許多人盯著,又不能不做出些樣子來。遂展顏一笑道:“呦,難得方公子有此雅興。你抓得人家手腕好痛,總得讓人家拿酒碗去吧?”


    方嶽“嘿嘿”一笑,果然鬆了手。


    她有些惱怒地盯了方嶽一眼,扭著腰肢到吧台處拿了一隻陶杯回來,倒滿酒,舉起道:“來,方公子,這杯酒三娘敬你。”


    方嶽頭也不抬,舉起酒碗和陶杯“叮”地一碰,仰頭一飲而盡,似乎早把剛才抓住三娘手腕的輕薄之舉,忘到腦後。


    不知為何,豐三娘的心裏隱隱有了一絲遺憾,說了句“公子慢用”,剛要起身,冷不防手腕又被方嶽攥住。


    “你……”豐三娘確有些氣惱了,這方嶽什麽時候學的這麽放肆,動不動就突然襲擊般抓人家的手腕子。“公子你喝多了吧?”


    “就算我喝多了吧。我記得三娘剛才答應我,要喝兩杯的?”方嶽通紅的眼珠子,含混道。


    “兩杯?”豐三娘一怔,隨即咬住嘴唇,差點笑出聲來。她說的“喝兩杯”,就是一定喝兩杯麽?


    “嗯,好吧,喝兩杯。”


    和酒蒙子打交道,豐三娘有的是經驗。這種理是不能講的,你要順著他的話說,或許還有脫身的可能。


    第二杯飲下之後,豐三娘有了前車之鑒,一邊提放著方嶽還有什麽突然之舉,一邊笑吟吟問道:“公子,兩杯了,行了麽?”


    方嶽獨自又倒了一碗酒,喝淨後,乜著眼睛看著豐三娘,做出一副神秘的架勢,配合著他深顯醉意的眸子,神態頗為滑稽可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耿大叔什麽時候到?”


    “什麽?耿大叔?”方三娘一怔,隨即做出一副不解的樣子。“你耿大叔今天沒來城裏。”


    “我知道沒來,三娘是不讓子車去叫了麽?我問的是耿大叔大約什麽時候能到?”


    豐三娘讓子車去叫耿大叔,本是極秘密的事,方嶽一直坐在這裏喝酒,他是怎麽知道的?豐三娘打量著方嶽,驀地發現,眼前的方嶽似乎換了一個人般,身上透出一股令人難以琢磨的氣息。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是三個月前,跟著耿屠來城裏賣野豬肉的那個毛頭小子方嶽嗎?


    方嶽絲毫不回避她的目光,亦抬眼對視。他的眼睛充斥著紅彤彤的血絲,醉意朦朧中,卻迸射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精光。


    豐三娘的心突地一顫,竟下意識避過頭去。


    “老耿大概晚上能到吧。”她終於首先妥協了。


    “那好,我就等到晚上。”方嶽點點頭,忽又拍了拍酒壇子。“再來兩壇大麥酒。”


    豐三娘輕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向吧台走去。直到此時她才發覺,就在剛才極短的時間裏,她的後背不知為何竟被一層汗水濕透。


    當天色昏暗的時候,酒館裏的來客逐漸多了起來,幾乎桌桌客滿。當然這個時候來這裏的客人,就不僅僅是為了喝酒了。一盆盆熱氣騰騰的烀肉也端了上來,吆五喝六聲,狂笑聲,酒杯酒碗的撞擊聲,嘈嘈雜雜的,幾乎頂翻了屋棚子。


    然而無論人怎樣多,方嶽依舊占據著屋角的一張大桌子。桌子上沒有菜盆,全是酒壇子,和順著桌麵滴到地麵上的酒漬。他說的唯一的一句話,就是“上酒”。


    進來的人中也有不少認出了方嶽,有想來套近乎的,但看到他已經醉得連抬頭都有些困難,便知趣地退開了。


    當又一波酒客走進之時,耿屠走了進來。


    一進屋,耿屠一眼就看到了方嶽,先是一震,隨即釋然,同在吧台後麵的豐三娘對了個眼色。一個酒館的夥計走了過來,耿屠吩咐了幾句,隨即走到方嶽的桌前,在他的對麵坐下。


    耿屠沒有說話,隻是皺了皺眉頭。方嶽顯然也看到了耿屠,舉起酒碗微微示意,便獨自喝下了。


    不久,有夥計端上來一大盆烀肉,還有兩壇子大麥酒和一隻空碗。耿屠拿起酒壇,先給方嶽的酒碗倒滿,再給自己倒上,舉起酒碗一口灌了下去。


    方嶽也顫顫巍巍喝下了這碗酒,耿屠再次給他斟滿,又把那盆烀肉向前推了推道:“吃點兒吧。”


    方嶽果然聽話般抓起一塊肉,塞進嘴裏。


    兩人再沒說話,就這麽默默地喝酒吃肉。


    酒館內的噪音逐漸小了下去,酒客們一波一波地離去,不少人臨走之前還不忘看一眼方嶽。


    夥計們開始打掃一地的殘渣垃圾,抹淨桌椅,把椅子倒扣在桌子上。


    當屋子裏最終沉靜下去,方嶽終於抬起許久不抬的頭顱,晃晃悠悠四處打量著,含混道:“都走啦?”


    “都走了。”耿屠附和著他,耐心道。


    “我晚上,就睡……睡這兒了。”方嶽彎起一指,指了指地麵。


    “不走了,就睡這兒。”


    “那還不上……上門板?”


    “好,上門板。”


    耿屠轉頭揮了揮手,幾個夥計立刻忙活起來,一陣“咣當咣當”聲,酒館的門窗皆被封上。


    “叫,他們,歇……歇著吧。”方嶽指著還站在周圍的那幾個夥計。


    “好,你們歇著吧。”


    這幾個夥計似乎非常聽從耿屠的話,聞言霎時便走個幹淨。在酒館內還站著的,隻剩下豐三娘,和在角落裏幾乎讓人遺忘的子車。


    方嶽搖搖晃晃站起了身子,扶著桌子,總算站穩了身子。耿屠站起身,上前去扶他,他卻揮揮手道:“不……用扶,我能……能行,我去……趟廁所。”


    言畢,趔趔趄趄向廁所走去。


    豐三娘正欲想上前幫著他一把,見耿屠搖搖頭,便停住了。


    方嶽輕車熟路鑽進了甬道,接著裏麵響起重重的開門關門聲。


    屋外的三人麵麵相覷。他們看得出來,方嶽這是故意在借酒澆愁。至於澆的什麽愁,就不是他們所能知道的了。


    過了大約小半柱香的時間,耿屠估摸時間差不多了,正想去茅房一探究竟,卻聽甬道內傳來了開門的聲音。緊接著,方嶽便在甬道口出現了。


    令三人驚訝的是,方嶽雖然披散著頭發,眼睛依舊通紅,臉色蒼白,顯得頗為狼狽,但是步履卻穩重多了,而他的雙手卻是濕漉漉的,散發出濃鬱的酒氣。


    “實在不好意思,有點喝多了。”方嶽笑笑,語氣也流暢了起來。


    “酒醒了就好,方嶽,你的屋子已經收拾好了,今晚就在這裏歇一宿,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既然沒有外人在場,豐三娘也沒必要公子長公子短地裝模作樣了。


    “不急。”


    方嶽搖搖頭,手一伸,手掌心裏多出了一塊木牌,正是方姑托耿屠留給他的六芒星牌。隻是牌子上的六芒星圖案已經不見,原先的凹痕還在。


    “耿大叔,這塊牌子就是姑姑留給我的。”


    耿屠與豐三娘對望一眼,俱是一震。而坐在角落裏不聲不響的子車,則豁然站起了身子。


    方嶽忽然開始解開外衣衫,奇怪的是三人不僅不開口阻止,三雙眸子竟同時閃出異彩。


    方嶽褪掉上衣,露出了古銅色的肌膚和微微隆起的胸大肌。在他的左肩之上,赫然有一枚同木牌上的同樣大小的黑色六芒星圖案。


    “呼啦”一聲,三人同時跪倒在地,耿屠渾厚的嗓音在空蕩蕩的酒館裏回蕩。


    “屬下耿屠,攜豐媚娘、子車參見酋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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