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混跡官場多年的老狐狸,裴衍的這點小心思怎麽可能瞞得過海士軒。


    其實這兩三年來通過不斷的優化生產,香水這東西在東京已經不像最初賣的那般昂貴,但平均下來一瓶香水的價格仍抵得上普通農戶半個月的花銷,仍然是頂級的奢侈品,而通過長途運輸到達各地之後,價格少說還得翻上一倍。


    隻不過因為各地流通的數量極少,所造成的的經濟效益倒是並不那麽明顯。


    微微沉默片刻,海士軒開口問道:“賢侄的香水作坊我亦有所耳聞,聽聞賢侄可是靠著這樁生意賺了不少銀錢啊。”


    海士軒半開玩笑的說著,但眉頭卻微微蹙起,隨即又道:“隻是這商賈之道畢竟流於下乘,賢侄正值大好年華,還是應把心思多花在讀書上才是。”


    也算是出於長輩對晚輩的關心,原本想著裴衍此來無非是謀一層關係,讓自己在這江寧府予他的香水作坊一個方便,海士軒倒是無所謂的,但在看到裴衍之後,海士軒不免想起了故人,麵對故人之子,海士軒反而念起了舊情,有些話也就不免提點出來。


    裴家身為武勳,裴衍的文舉之路本就不如尋常讀書人那般順利,想要得到天下文人的認可,光靠才學可是還不夠的,有時候出身也很重要。若是裴衍在流於低賤的商賈一道,反而更要被清流文官所看不起。


    裴衍心知海士軒是為了自己好,大宋商貿繁榮,對於商人比以往任何一朝都要更寬容,但士族就是士族,自詡高人一等的毛病一直都在。對於商人依舊是看不上的,隻覺得商人逐利,常常忽視了商人對於社會起到的許多作用。


    對此,裴衍也不好多說什麽,但他既然決心做些什麽,首要的便是讓大家正視商人的作用。這不是他想去改變商人的地位,而是以小見大,從裴家的香水作坊所輻射的一小部分人,讓這幫人認識到商貿真正的意義所在。


    商貿,是可以改變民生的。


    “伯父認為,侄兒經商隻是為了錢嗎?”裴衍問道。


    海士軒疑惑道:“莫非賢侄另有打算?”


    “伯父可知裴家的香水作坊每月可得銀錢多少?”


    “據說高達十數萬貫之巨,說來僅憑這一樁生意,要不了幾年,裴家說上一句富可敵國也好不誇張啊。”


    裴衍搖了搖頭,沒有解釋,又問道:“那伯父可知裴家每月支出的工錢又有多少?”


    “據我所知,裴衍雇傭的工人不過千人,便是工錢高些,想來也不過數萬的花銷。”


    裴衍笑了笑,說道:“根據家中賬房統計,裴家在東京揚州兩地的收益,每月刨除材料成本,尚有二十萬貫的盈餘,而裴家雇傭的工人不過七百餘人,每月支出卻也高達三萬貫。”


    話一出口,便是海士軒早有心裏準備,也認輸瞳孔微縮,內心一陣波濤。


    七百多號工人,花銷卻高達三萬貫,平均下來,每人每月可以領到的工錢高達四十貫。


    這還是工人?這他媽都趕上一個八品官的月俸了。就離譜,要知道大宋的官員可是出了名的待遇好。


    “僅憑這香水生意?”海士軒忍不住問道。


    “自然不是,這些年香水作坊陸續也做了些其他的東西,像是花露水和香皂,這些東西伯父當是見過的,並不稀奇,價格也相對親民,產量更高,各地皆有流通。”


    海士軒這才點了點頭,香皂花露水他是知道的,他家裏就有在用,雖然比起尋常人家用的皂角稍貴,但一般的人家也還消費得起。隻不過他平時不太關心這些,這才沒意識到這些東西都是裴家生產的。


    這麽一算,這香水作坊離譜的收益倒也還能理解。按理說裴衍手上有這麽多的產品,若是按照傳統的方式大肆的在各地辦廠,每月的收益又何止這些,說到底,還是那個合同工給限製的。


    但也許正是因為這份限製,裴家的生意看著才不致於過分誇張,否則把這些事兒都攤開了做,那可不就不是一家兩家人在眼紅了。


    懷璧其罪啊。


    隨後,海士軒仿佛又想到了些什麽,鄒著眉頭說道:“工人拿著如此之高的工錢,還有誰會願意在家務農,長此以往引得人人豔羨,田地廢耕,可是大大的災殃啊。”


    海士軒的擔憂不無道理,大宋發展百年,當今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對百姓寬容,輕徭薄稅,整體國力算是達到了一個頂峰,整個大宋的人口高達兩千多萬,相對的,糧食的消耗也是一個很誇張的數字,這年頭可沒有雜交水稻,連土豆玉米都沒有,水稻小麥的產量都不算高,若是遇上個災年,該鬧饑荒還是會鬧。


    華夏本就是以農為本的社會,如果農民都眼紅出門務工賺錢,那誰還願意在家種地。


    裴衍卻說道:“我朝土地兼並成風,農戶手上真正屬於自己的土地又有多少,何況真正的老百姓心中,農事乃是立足之根本,便是大戶人家,都知曉多囤些田產,可這些田產從哪裏來,無非是富戶從貧苦人家手裏兼並而來。百姓手上沒有餘錢,便是種地,也不是為自己種,而是給地主們打了工,若是農閑時務工賺些銀錢,自然也能換來些土地,貧苦人家不至於賣地,為自己打工,總好過受人欺壓。”


    “伯父可知這三年來,凡在我裴家工作的人,家裏每年多少都能置辦一些田產,他們原先可都是貧苦人家,如今有了田產房產,家裏的兒郎娶了媳婦兒,女兒能夠置辦上嫁妝,比起以往的家徒四壁可不知好了多少。”


    海士軒不禁笑道:“照你這般說,你經商,反而是為了這天下的民生不成?商人逐利,說到底銀錢還是歸入自己的口袋,且不說有多少能如你這般對待工人的,便是有,若將來從商之人多了,於國家又有何利處,商人到底不事生產,此風斷不可長。”


    不論怎麽看,他還是不希望裴衍把精力放在經商一事上,裴衍剛才的話說是給工人們造了福,但其實何嚐不是給很多商戶做了表率,工人好歹還是服務於生產的第一線,但商人卻不是。這也是為什麽曆朝曆代商人地位都不高的原因。


    裴衍知道想要改變海士軒的想法很難,其實某種意義上海士軒的想法也正是天下間很多文人的想法,商人逐利,不事生產,於社會無用。


    這天下,終究是得靠讀書人來治理。


    是的,讀書人天下第一,就是這麽優越。


    “伯父說,商人不事生產,侄兒卻不這麽認為。”裴衍今天算是跟海士軒杠上了,明明那麽多士族文官勳貴手底下暗地裏都經營了一些產業,卻各個瞧不起經商的,你們這典型的雙標狗。


    朝廷禁止官員經商禁的飛起,可結果呢,看看顧老二身後的白家,再看看盛紘的大哥,有本事讓你們家親戚也種地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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