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同盛家人一一見過之後,門外一小廝便進來通報,說是有位姓白的小哥約了裴公子到江都碼頭上遊湖吃酒。


    盛紘一聽,麵色有些不善的冷哼道:“這白家二郎昨兒剛鬧了這麽一出,今日倒有臉來請。”


    裴衍卻是笑了笑勸道:“盛叔父可知這白家小哥是何許人也?”


    盛紘愣了愣,搖了搖頭說道:“昨兒袁家大朗隻說是京裏的富貴人家,卻不知京城哪家的勳貴姓白?”


    裴衍搖頭失笑:“富貴倒是不錯,卻也不是一般的富貴人家,此人卻是姓顧而非姓白,乃是寧遠侯府的二公子顧廷燁。便是在東京城,也是出了名的公子哥,叔父若是昨兒惡了這位小哥,反倒是順了袁家的心意。”


    盛紘聽罷心下一驚。


    寧遠侯可不是什麽不受待見的閑散侯爺,那是實打實手握著兵權的,深得當今皇帝器重。英國公張懷更是將其視作接班人一般對待。算是極得勢的勳貴。


    “原先隻是看著袁文紹這孩子頗有些擔當,不曾想袁府卻是這般用心險惡。”盛紘歎氣著說道。


    “叔父倒也不必憂心,袁文紹至孝之名東京城內有口皆碑,懂得上孝父母之人,品性自不會差。那袁府不過是圖一時得意,倒也稱不上用心險惡。”


    裴衍安慰道,這華蘭還沒嫁過去呢,這會兒把人嚇壞了反而不好。再說袁文純不懷好意,袁文紹卻是無辜的,裴衍不至於為這些小事情壞人姻緣。


    “也罷,既是侯府公子著人來請,我也不便留你午膳,你且自去便是,晚些我叫人將長柏院裏的房間打掃出來,你便在盛家住下便是。”


    “如此,侄兒便先謝過叔父了。”說著,又轉身朝盛長柏說道:“則誠不妨與我一同前去。”


    盛長柏昨日聽裴衍說起顧廷燁,本就有意結交,眼下裴衍出言相邀,自然不會拒絕。


    二人結伴出門,坐馬車朝那江都碼頭而去。


    ---------


    樓船底層靠近窗邊的位置,三人圍坐在一張方桌上。


    自入江南以來,這還是裴衍第一次正式和顧廷燁出來喝酒,三人重又互報了姓名,裴衍也不再對顧廷燁隱瞞。


    裴衍和顧廷燁此前都用了化名,此番開誠布公,自然各罰三杯。


    少年意氣,最是容易投契,三五杯酒下肚,便已如相交多年的好友。


    日頭偏西,船開始朝著江心駛去,兩世為人,這還是裴衍第一次在這種樓船上喝酒。


    外頭的台子上,幾個頗具容貌的小娘子懷抱琵琶,唱著晏同叔的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這是晏殊詞中最膾炙人口的篇章。那伶人唱的頗為動情,裴衍聽者有心。


    無邊的江色,清歌美酒,這是裴衍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在大宋朝,那個有著唐宋八大家之六,文風鼎盛,流傳了千載風流的宋朝。


    隻可惜這個世界沒有柳永,隻有一個遭遇相似的楊無端。讓這場風月一時少了許多顏色。


    清麗的唱腔配著樂人的各種絲竹管弦,江景如詩,美人如畫,一時讓人心醉。


    三人舉杯對飲。


    長柏忽而說道:“家父曾在冤獄裏救過一位老安人,他的兒子莊學究是位大儒,兩位兄長和不與我做個同窗,日後一並科考。”


    裴衍還未說什麽,顧廷燁卻搖頭失笑道:“我家行伍出身,我這性子也不耐煩,隻怕是靜不下心讀書科考。”


    裴衍深知顧廷燁的性子,此人才華是有的,真要讀書科考,隻怕要比自己容易的多,但他性子跳脫,不喜拘束,若自己無意,任別人如何勸說也是無用。


    索性說道:“讀書又非全然為了功名,仲懷既誌在燕雲,將來想必是要領兵打仗,須知為將者不可有勇而無謀,多讀些書總是沒錯。”


    “文若說的是,仲懷受教。”顧廷燁神色一愣,所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書不為功名這樣的言論還是很少有人說出口的。


    當下隻覺得裴衍說的頗有些道理。


    一旁的長柏正待說些什麽。外間卻傳來一聲急呼。


    緊接著,伴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隱約間傳出一聲人的慘叫,船艙內頓時亂了起來。


    遊人四散張皇而逃。


    裴衍猛地一拍腦門驚呼道:“謝特。把這茬子事兒給忘了。”


    大驚之下卻是有些口不擇言了起來。


    “文若所說何事?”慌忙之中,顧廷燁還不忘問上一句。


    裴衍卻是懶得搭理他了,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心道:什麽事你丫自己心裏沒點數啊。


    果然,一道黑影自窗外一劍刺出,目標正是顧廷燁。


    顧廷燁倒也不愧是習武之人,反應很是迅速,一個側翻避開,抄起身下的板凳便拍了過去,將那刺客拍下江去。


    那一擊之力少說有幾十斤力道,正正砸在麵門之上,任誰也吃不住。


    但局麵卻沒有絲毫好轉,三人的席位在船艙最裏麵,聽響動刺客絕不止一人。


    方才那一劍刺來雖未傷到人,卻也削去顧廷燁鬢間幾縷發絲,生死隻在一瞬之間。


    裴衍最先反應過來,將身旁的盛長柏拉起來,四周尋找掩體退去。


    外間的廝殺聲漸漸大起來,三人的近隨小廝都在外頭,看著艙內賓客四散逃竄的樣子,裴衍心裏一沉。三人的位置極其不利,重要的是不知道外頭到底藏了多少殺手。


    裴衍護著一臉失措的盛長柏向後退去,此刻窗外便是江水,十一月的江水已經是刺骨般的寒涼,若跳水逃生,不說能不能遊回岸上,便是僥幸逃得刺殺,萬一染上個風寒什麽的,命都不見得能保住。


    這可是在古代,傷風感冒也不是小病,沒有抗生素沒有特效藥的。


    裴衍隻覺得自己真的是太大意了,竟能忘記這麽重要的劇情。


    隻可惜這幫殺手不會給他那麽多後悔的時間。


    裴衍和盛長柏身後的屏風閃出刀光,一刀刺出,險些連著裴衍一道捅個對穿。


    顧廷燁反應極為迅速,拉著裴衍和長柏往後用力一拖,避開刀光。


    緊跟著一刀劈落,那屏風登時被一分為二。


    又是一個黑衣殺手。


    顧廷燁迎上那名黑衣殺手。


    裴衍隻得帶著長柏倉皇而逃,一時間也是狼狽不已。


    正欲要從走道逃離,卻見兩名化作船上夥計的身影,一手持流星錘,一人手上拿著兩把裴衍認不得的環形兵刃。


    流星錘砸出,裴衍拖著長柏將將躲過,卻見長柏一時不慎,腳下絆了個踉蹌,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那手拿環形兵刃的刺客迅速上來,雙刀同時落下。


    裴衍見狀大急,使出全身力氣將長柏往後拖回裏間。饒是如此,還是讓那殺手雙刀刺在了衣服上,扯下一大塊布來。


    好在此時顧廷燁已經解決了拿刀的殺手。掏出腰間的彈弓,對準那人眼睛便是一枚石彈射出,正命中那人左眼,吃痛之下當即失去戰鬥力。


    裴衍帶著長柏沿著另一側走道退去,順著梯子朝二層的甲板而去。留顧廷燁放手對付這一個半的殺手。


    原以為逃離底是為了不當顧廷燁的拖油瓶,卻不曾想外頭竟還有殺手。


    隻見一個雙手拿著銅錘,迎著裴衍便是一錘砸落下來。慌亂之下,裴衍隻得摸起身邊的一塊木板格擋。


    但那人的錘子少說有一二十斤重,一錘下來,木板從中折斷,震得裴衍雙手虎口一陣酸麻。


    又一錘落下,裴衍隻覺得自己怕不是又要被迫穿越了,腦門上冷汗直流。


    身旁再無可抵擋之物,再看向身後不過才十三歲的盛長柏,一咬牙,便要俯下身朝那殺手撞去。


    卻在此時,一魁梧的身影從另一邊衝殺出來,一腳便將那殺手踢飛數米遠。


    裴衍定睛一看,卻正是他的近衛東林。


    隻見此時的東林護著長柏的小廝汗牛一路殺過來,身上染著血,目眥欲裂。


    眼見自家少爺險遭不測,拚也似的衝殺,一路不知拍落多少黑衣人。


    成國公府乃是武勳世家,這東林本就是軍中退下來的好手,在府內被安排做了裴衍的近隨,負責為裴衍駕馬以及守衛裴衍的安全。


    眼下出了這般紕漏,莫說國公會不會怪罪,深受國公府大恩的東林第一個不會原諒自己。


    看著這幫殺手的眼神當真是恨欲狂。


    單手便舉起一張方桌,猛地砸落在那持雙錘的殺手身上。


    裴衍一臉驚訝的看著平日裏老老實實的東林,出手之狠厲絲毫不似平日那般溫順的模樣。


    殺機未止,裴衍將盛長柏交由他的小廝汗牛護在一旁,那汗牛亦是不會武功,此刻也是渾身發抖,見著自家公子,卻是毫不猶豫的將其擋在身後。


    又一持刀的殺手逼上前來,三下五除二便被東林奪了兵刃,一刀砍在了脖頸上,鮮血噴濺而出。


    頃刻間,兩條人命便死在了裴衍的麵前。雖然深知若不殺了這兩人,那死的便是自己和盛長柏,但看著血泊之中的兩具屍體,回想起剛才船上還是清歌美酒的場景。


    裴衍隻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極大地衝擊。


    自己到底還是太天真了,隻覺得自己眼裏的大宋朝是清明上河圖裏繁榮的汴京城,是揚州湖畔的曉風殘月,舞榭歌台。


    但事實上,古代,無論亂世還是盛世,人命,永遠不可能像現代社會那樣被尊重。


    裴衍看著兩具屍體怔怔出神。


    “表哥,這都是些什麽人,出手竟如此狠毒。”此事的盛長柏不過十三歲,雖說古人早熟,可十三歲依然是個半大的孩子,遭逢此變不免有些六神無主。言語間也有些顫抖。


    “這幫人該是衝著顧廷燁來的,你我算是遭了無妄之災了。”裴衍皺著眉頭,神色肅穆道。


    盛長柏是無妄之災,自己卻是腦抽上趕著湊上來了。裴衍此刻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但凡自己稍微上點心,都不至於如此身涉險境。


    這幫殺手上來就殺人,船艙內還不知有多少枉死或者被砍傷的人。


    一想到那些無辜之人,再看向地上的兩具屍體,裴衍的眼神頓時冷了幾分。


    這幫視人命如草芥的畜生。


    裴衍都不用遣人去細查,便知道這筆賬該記在誰的身上。


    白家,這筆賬,我裴文若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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