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淵淡淡而笑,有身後的道法自然匾額做襯,愈發顯得他身姿英武,氣勢超群。“回三哥的話,弟弟在丞相府照顧李丞相,飲食茶水,事必躬親,共守七日,直至李丞相病愈。之後,弟弟又陪李愛卿完成了祈福,在道觀跪求五日。如此,道長認定我二人祈福極為圓滿。”


    “就這樣?”


    “自然不止。”


    祁淵笑笑,繼續道:“我二人返回之時,恰逢宮中捷報頻傳,一是今年年景極好,賦稅竟然多收上來三層,國庫一下子就有錢了,二是邊境安定,周遭四國都加倍呈上貢品,裏頭更有一味延年仙丹。三則是今年的秋闈考生大多崇道敬術,實多良才。如此,父皇龍心大悅,將這些事皆歸功於我和李丞相祈福所得。”


    “秋闈、賦稅和邊境皆是戶部所管……”祁鈺沉吟片刻,很快明白過來。“你早得這些捷報,隻等此刻再告知父皇。”


    “不錯。”祁淵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好心機啊。”祁鈺咬牙唾罵,很快又反應過來,一把拽住祁淵的手腕道:“這麽說,二皇兄也從未信任過我?當初他代管戶部,我分明叮囑過他,若有要緊事,先知會於我。而這些消息,顯然都是他早早替你瞞下的。”


    “先下手為強。”祁淵反握住祁鈺的手,拍了拍道:“三哥,你的空頭承諾有什麽用呢?二哥喜歡什麽,你可知道?唔,你自然不知道。那我告訴你吧,二哥喜歡字畫。所以,我把整個五皇子府的庫銀全都折了字畫,送給了二哥。”


    “隻為賭這一招?”


    “彼時我還未想到這一招。”祁淵坦誠道。


    “那龍血之事?”祁鈺又問。


    “那就是秘密了。”祁淵狡黠地擠了擠眼睛,又湊到祁鈺耳邊,低沉道:“三哥,往後你和四哥可別再叫我小五了。你也知道,畢竟我是堂堂親王,身份遠在你們之上。”


    ……


    於是,走在前麵的陸燕寧親耳聽見自己的兒子在後麵氣得啊啊大叫的聲音,臉色好不尷尬。


    而李知意卻迎來了誌得意滿的祁淵,眉眼如月,宛若謫仙。


    “恭喜呀,莊親王。”走出宮門,李知意輕啟朱唇,與祁淵咬著耳朵,嗬氣如蘭。


    祁淵的笑意淡如山嵐,如同方才拍祁鈺的動作一般,輕輕拍了拍李知意的手,溫和道:“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回府了,好嗎?”


    李知意眼底的喜悅暗去三分,卻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好,我一個人回府可以的。”


    “嗯。”祁淵捏了捏她的手,軟嫩滑膩的手感讓他心頭一癢。


    “等你回來,好嗎?”


    馬車顛簸一下,讓李知意誤以為,他是點了點頭。


    五皇子成了莊親王,無論情願還是不情願,自然人人相賀。而作為莊親王妃,李知意也收到了不少賀禮。


    於是整整一個下午加晚上,小竹都被埋在賀禮堆裏核對禮單。而李知意則換上一身簡單的衣裳,在廚房不急不慢地準備晚膳。


    於飲食一道上,她最擅長的就是烹製羹湯。又因今日是立秋,所以她特意準備了鍋子。以整整燉了四個時辰的雞肉湯為主,佐以金燦燦的南瓜泥,再加入熬到軟糯的魚肚,便成一道金湯鍋子。圍著鍋子四周,是一整套的華美瓷器,裏麵分別盛著切好的魚片、豆腐和蝦仁等。


    這一桌晚膳被擺在了梧桐院膳廳中。李知意換上一件淡雅蘭花收腰長裙,發髻高挽,親自倒下兩杯青梅酒。


    酒香染在她的袖口,她忍不住抬手輕輕聞了聞。豔色半遮的場景,落在空窗外的丫鬟們眼中,引來一片扼腕驚歎。有這樣美貌的王妃在,她們除了安心做事,實在沒有旁的出路。


    “王妃還不用晚膳嗎?”丫鬟來回走了三四遭,瞧著那金湯鍋子呼呼冒著熱氣,可李知意卻連筷子都沒拿起來,不由得納悶道。


    “要等祁淵呀。”李知意輕聲答她。


    “可眼瞧著就是亥時,連晚市都已收得差不多了。各府的門也早就落了鎖,王爺不管去哪位大臣那,都該回來了呀。”


    “什麽意思?”李知意捏緊手邊的一粒枸杞,“祁淵不是跟陳先生出門的嗎?”


    “陳先生之前也在等王爺來著。不過想必是等得太久,兩刻鍾之前就熄了燈,如今早已睡下了。現在闔府,除了花房,就隻有您這還亮著燈……”


    小丫鬟的話音還沒落下,外麵已然傳來小竹的動靜。“哎呦我的姑娘呀,您怎麽還沒歇著呢?什麽?連晚膳都沒用?那您在幹什麽?等,等什麽呢?有什麽比您的肚子更重要呢。”


    “我還不餓。”李知意望了望桌上的金湯鍋子。下人們都很用心,下麵的炭火始終未斷過,鍋裏的湯底也不時會加進去,因此直到此刻還是金黃濃鬱的。隻是,那翻騰的香氣與外麵沉寂的夜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會去哪呢。”正如小丫鬟所說,皇宮和各府都已上鎖,酒樓晚市也都收了。李知意的兩根食指輕輕攪動手帕,兩對白玉鐲在手腕上碰撞中清脆的聲音。


    小竹擺擺手屏退下人,坐在李知意身邊,將她的手帕扯開,輕輕道:“姑娘,奴婢怎麽就看不穿五皇子呢。他的心裏似乎總藏著什麽事,您不覺得嗎?”


    嫩白如玉的臉頰上,她的一雙眼眸清澈如山泉。“何必要那麽明白呢?他是個好人,心裏又有我,這難道不夠嗎?”


    “不夠,自然不夠。”小竹起身,大聲反駁道:“奴婢雖然不通男女之情,可話本讀得多了去了。但凡是真正在意您的人,決計不會對您有所隱瞞。即便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豁出去大吵一場,也一定會跟您說個痛快的。可您二人呢?姑娘,您入王府日久,可見過五皇子跟您紅過一次臉嗎?”


    “他脾氣是很好的。”李知意細聲慢語,輕輕晃著小竹的手。


    “奴婢……”小竹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李知意一眼,無奈地坐下來道:“奴婢真是害怕,怕有朝一日您發現您所認識的五皇子與真正的五皇子不是同一個人。到那時,您……您該有多傷心呀。”


    “不會有那一天的。”香嬌玉嫩的少女雙眼彎如月牙。


    “若真有那一日怎麽辦?”小竹追問。


    “若真有那一日……”


    不等李知意回答,便有小丫鬟走進門來,問了禮道:“王妃,莊親王不知在何處吃醉了酒,聽說已經去了花房,還不許人跟著。陳先生也被吵醒了,此刻正候著您一塊過去瞧瞧。”


    李知意慌忙站起身,可手卻被小竹拉住。她怔怔回過頭來,隻見小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又咽了過去。


    “罷了,奴婢陪您一道過去吧。”半晌,小竹鬆開李知意的手,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後。


    但願沒有那一日吧。她心中祈禱。


    王府的花房很少有人進入,據說是因為祁淵在裏麵親手養了一棵極為名貴的茶花。“其實睡在裏麵應該也無妨。”陳賓打著大大的嗬欠,對於祁淵今日醉酒反常之事看得很淡。


    但李知意很不讚同。“花房裏沒有床榻,若是涼著了怎麽辦?”


    她這麽一說,陳賓的腦袋開始飛速運轉。住花房是小事,受風寒也是小事,最要緊的是若是被人知道祁淵被封為親王後得意忘形,這就不美了。


    所以,還是把他從花房揪出來回屋安置更妥當一些。


    隻不過……陳賓猶豫了一下。如今的祁淵顯然今時不同往日,走上親王之位,就意味著距離太子之位就更進一步了。所以自己對他必須比從前更加小心,才能保住自己的腦袋和前途。


    何況,這些日子祁淵一直在被迫照顧李丞相。那是他最深惡痛絕的人之一。


    所以,他的心緒一直不怎麽好。


    想到這,他縮了縮頭道:“傍晚時,王妃您給老朽送了花膠雞湯,想必還有的剩吧。不如您送一些進去,給王爺解酒吧。”


    其實說這話的時候,陳賓心裏也有幾分愧疚。但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他還是硬著頭皮慫恿起了李知意。


    “雞湯太過油膩了。”李知意輕聲說著,耳邊的碎發輕輕飛舞,如兩隻烏黑蝴蝶。“換烏梅湯吧。對了,太晚了,先生也早點安歇吧。”


    她鳳眼如琥珀,美得攝人心神。可陳賓此刻所感念的,卻是她的一片無瑕心思。與這樣的少女玩心眼,陳賓心裏頗不是滋味。


    李知意也是第一次入花房。此間地上鋪著溫熱的氈布,雖無床榻,支摘窗下卻有一套品茶的桌椅。隻是茶盅被當中了酒盅,此刻正圍在一壺冷酒旁。而祁淵,就坐在此處,正對著花房之中的唯一一棵花樹。


    一棵最尋常不過的地栽月季,而不是眾人口中名貴的茶花。


    “祁淵。”她輕輕放下手中的烏梅湯,兩滴深紅色的湯汁在蕩漾間灑落在桌案上,勾勒出兩滴圓潤的痕跡。


    他幾乎是弓著腰坐著的,兩隻胳膊架在腿上,雙手掩住大半張臉,隱約露出削薄輕抿的唇。


    李知意以為他醉得很沉了,正要輕輕替他披上錦袍,卻聽他十分平靜地開口道:“你知道宮中一共有多少個女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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