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這樣的居家生活會很平淡,孰料刺激來了——七月的一天,她家地震了。哦,錯了,不止是她家,皇帝家也震了,確切地說,整個北京都地震了。姚婧當時正躺在悠車裏呢,反倒不覺得太晃蕩。甚至她還沒反應過來,地震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善後工作。


    除開小丫頭挺慌亂地亂躥了一會兒,嚎了兩嗓子就被嬤嬤一巴掌拍到角落裏哭哭啼啼去了。整個家裏,雖然大家臉色蒼白,卻依然井然有序。姚婧反應過來之後很震驚,這年頭,不是把地震當成大事件的麽?即使是現在這樣的,並不算很大的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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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家房子還挺結實的,隻是掉了點兒土。嬤嬤把小孩子領到正房給額娘檢查,確認沒事後,大家把掉在地上摔壞的瓷器收一收,震亂了的家具擺設歸位,廚房裏震散的吃食一掃一收,然後張羅著弄清水來,怕井水不能吃。再然後……該幹嘛幹嘛去!


    姚婧整個人都錯亂了,這樣刺激的事情……他們居然……淡定了!


    太陽的,這還是古代人麽?不是說古人遇到個日食地震都認為是老天爺要跟大家過不去麽?


    好在古代人再淡定,在天災麵前,還是會有一點不安的,不這,就有人竊竊私語了?


    春喜:“昨兒嚇死我了。”


    夏喜:“你還說呢,我本是不怕的,被你一嚎一帶,倒被你嚇著了。”


    春喜:“胡說,你明明嚎得比我還早!怎地隻我叫尹嬤嬤打了?”


    夏喜:“那是你嚎得太大聲兒了,殺豬似的。”


    春喜:“你才殺豬! ”


    姚婧:……你倆真沒營養!


    有營養的來了,春喜:“嬤嬤到底是嬤嬤,都紋絲兒不動的,還記著跑去看二姑娘。我都嚇傻了。”


    夏喜:“說你笨還不認,你忘啦?咱們小的時候兒,康熙七年、八年、十二年全都震過……你這記性兒。聽我娘說,康熙三年、四年我沒生下來那會兒,也是震……”


    春喜:“……你記著了還嚎?!”


    姚婧:……原來大家已經習慣了。□□,土地公公不願意被你壓、整天鬧翻身麽?土地公公不會是……代表全國人民在反對你吧?(想歪的去麵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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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久經地震的京城人,震完了,房沒倒屋沒塌人沒事兒,照樣過日子。要是房倒屋塌人有事兒了,隻好忍著,皇帝忙著打仗忙著讓他的大清國千秋萬代,看著震級不高,暫時是沒功夫理他們的。好幾天後才有人下來查了一下災情。畢竟不是好事兒,估計康熙皇帝都想催眠自己忘了這件事兒。


    幸而八月裏吳三桂死了,真是太好了,終於有了好消息,不能說是普天同慶吧,至少整個京城裏是人心振奮的。大家也就把比較‘常見’的地震給丟到腦後,開始慶祝比較不常見的逆賊暴亡了。


    八月裏,姚婧在她額娘的房裏玩,能跑能跳了活動範圍當然要變大。她現在連午睡也不在自己房裏睡了,直接趴到大床上去了。主要是覺得悠車睡久了,到了地上都覺得自己在打晃兒。姚婧以前躺過吊床,跟這個也差不多了,隻要半個下午,晚上睡覺都覺得自己的床在晃。


    到了下午,兩個哥哥放學回來了。


    額娘道:“今兒學裏怎麽樣?可淘氣了沒有?”兩人了起來,富達禮一板一眼地說:“今兒先生教的是《大學》,師傅說兒子和弟弟學得不錯,昨兒的功課也交了,習字上被先生拿筆圈了好幾個字呢。”慶德見額娘的臉色緩了,笑嘻嘻地道:“額娘放心,我們有數兒呢,現在的功課,先前在家裏的時候也都學過呢。”額娘道:“學過的更得仔細。”慶德吐吐舌頭應了。


    額娘對富達禮道:“正好兒,宮裏頒下《永年曆》來,我也看得不大清楚,叫人放到你阿瑪書房裏了,等會兒取了來你說道說道。”富達禮應了,正房的仆婦極有眼色,早去內書房把書取了來。


    額娘翻到某一頁,就問富達禮這是什麽意思。富達禮往羅漢榻上與額娘隔著炕桌坐了,慶德也挨著他湊過頭去,聽富達禮慢慢地講,慶德偶爾還插個嘴。姚婧本就是在額娘身邊坐著的,這時也抻著脖子看。


    這是本曆書,繁體字,完全看不懂= =!確實地說,拆開了每個字她都知道,嗯,好學生姚婧同學繁體字倒是認識,但是合在一起能看懂得就很少,畢竟這種書和《諫逐客書》的內涵還不一樣。


    娘兒仨討論完了,其實隻是說了說近期的事兒,餘下的留著慢慢看或者是用到的時候再問。轉眼看到姚婧也在看,額娘笑道:“小妞妞喜歡看書?”又指著個簡單的字叫她認:“這是‘甲’字。”姚婧心裏一樂,正好,也跟著念了出來。慶德覺得有趣,拿著書亂指,字都是姚婧早就認識的,也鸚鵡學舌跟著念。


    慶德大樂,摘下腰間的荷包逗她玩。被額娘一指戳在額角上:“你又混鬧。”慶德道:“妹妹跟我學得快麽。”額娘好氣又好笑:“你小時候也是這樣兒,跟著你哥哥學著,當時記著了,轉眼就忘了。小孩子記憶大忘性也大呢。”慶德不服氣:“明兒我還來看妹妹。”


    姚婧暗中警醒,不能表現得太奇怪。


    第二天慶德來的時候卻沒記起這茬,光說著學裏的趣事,某同窗作弄師傅被打了手心一類。姚婧暗暗腹誹,虧她還特意賴著額娘不走呢。額娘道:“你也是個淘氣的吧?”慶德很不服氣:“我一向很老實,一點兒也沒有‘不定真兒’。”阿福笑道:“二爺昨兒還說要教二姑娘認字兒的呢,這會兒可不是忘了?”慶德扭股糖似的往額娘身上鑽著耍賴,被富達禮咳嗽一聲,又坐正了,臉上還帶著一絲紅暈。


    咳嗽一聲,慶德道:“誰說我不教的?姐姐可冤枉我了。”又戳戳姚婧的臉,伸手在炕桌麵上劃拉了個“甲”字,開始考試。姚婧注意把握分寸,故意答錯了幾個字,隻作記得筆劃簡單的五六個字的樣子。這樣的成績在額娘看來已經不錯了,慶德沒有帶小孩兒的經驗,還說妹妹學得慢,被額娘捏了耳朵:“過目不忘的是神仙,你妹妹這已經很快啦。”


    自此之後,額娘也有意識地讓姚婧認點字,隻是依舊沒有正式的老師,課本也是非常粗淺的,從痕跡上看,估摸著是富達禮或者慶德的舊描紅本子“上大人孔乙己之類”筆劃簡單的字。


    姚婧‘學’得很快,慶德教得極有成就感,要不是姚婧的爪子還小,他就要弄隻筆來手把手教著寫了。弄得富達禮有時候也眼饞,咳嗽一聲,翻著書頁兒拿《三字經》來撩她。


    額娘又好氣又好笑:“你們妹妹還小呢,還有,別忘了還有大妹妹。”慶德撇撇嘴:“大妹妹都不用我們教,自個兒就學得很溜麽。”純屬造謠!真相是——以前也逗過的,隻是學得不如這個妹妹快,那時候慶德比現在還不定真,沒耐心也就沒堅持下來,現在居然學得頭頭是道,慶德提起這個就不高興。


    富達禮瞪了他一眼道:“額娘教訓的是,隻是我們隻是與二妹妹玩的,大妹妹那裏額娘指了人開始要教針線了,我們並不好打攪。”額娘道:“這倒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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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確實是開始學習一點簡單的女工,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這個額娘還是做得比較到位。一應的配置都與親生的女兒一樣,該教的也沒拉下。隻是現在還不給動剪子,也不能自己描花樣。因為年紀小,精細的活計也做不大來,隻學些簡單的,還要防止針紮了手。教針黹的嬤嬤一麵讓她做些簡單的活計,一麵給她講配色。這樣的課程姚婧還學不著,她的小爪子更不靈活——課程不一致,見麵的機會更少了。


    怨不得有人說大家庭裏的兄弟姐妹關係冷漠呢,都見不著幾麵兒,感情也是需要培養的好不好?!


    其實這話不對,至少富達禮兄弟倆對姚婧倒是親近,尤其是慶德,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相互之間也很親昵了。但是姚婧總覺得,慶德對自己,更像是逗小貓小狗一樣。比如現在,慶德不懷好意地說:“小妞妞,二哥教你寫你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姚婧點頭,當然要點頭,她已經忘了自己在這裏的官方代號是什麽了,萬一有一天,標準爹回來了,叫了她的名字,她卻沒反應,那可就丟人了。慶德早有準備的,炕桌上攤開了紙,拿起筆來一筆一劃地寫了兩個端正的小楷。姚婧認得是“淑嘉”二字,憑良心說慶德的字寫得還挺不賴的。


    然後,良心告訴她,慶德是個混蛋!


    這兩個字這麽複雜,根本超過了一歲半孩子的控製能力了好不好?!慶德抓著姚婧的手,開始寫,寫得墨跡都洇開了。尼瑪嘉字八道橫線啊!拿根棍兒都能串成一串麻辣燙了!讓這一年零四個月的小嫩爪子在兩厘米的長度上用毛筆畫八道杠!太混蛋了有木有?!!!


    慶德一麵寫還一麵說:“呐,剛開始學寫要寫大一點兒,這樣容易些,等你學會了,再寫小……”


    富達禮看不下去了,伸手抽了筆走,瞪了慶德一眼:“開始作弄妹妹了!”然後溫言對姚婧道:“小妞妞認得這兩個字就行了,等明年再教你好不好?到時候想讓大哥教也行,想請額娘給請先生也行。”姚婧按住抽搐的額角,點頭答應了。


    然後伸出兩隻嫩胳膊:“大哥哥,抱。”送給慶德一個光禿禿的後腦勺兒。


    額娘見姚婧學東西比一般孩子快(畢竟是條刷了綠漆的老黃瓜),便也從仆婦裏找了個略認幾個字的,給她讀《三字經》。額娘的意思很明白:“富達禮、慶德,你們兩個還有官學的功課要做,每天回來與妹妹說說話也就罷了。卻不好為了你們妹妹耽誤你們的功課,你們阿瑪回來了可不好說話。”


    於是姚婧開始背《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都挺押韻的,原就是兒童讀物,姚婧又比較能夠理解裏麵的意思,記起來也很方便,比如《三字經》裏關於曆史朝代的那一段兒,理解了背起來就特別容易。然後,問題來了,□□不姓康也不叫師傅,他叫玄燁,《千字文》第一句“天地玄黃”就是要避諱的。玄字勉強算是個常用字了,有時候人們偶爾說話也不大會注意。


    這天慶德又摸上來要考妹妹的時候聽到了,姚婧這才記起來這是個要‘避諱’的麻煩地方。這個玄字,要讀成“元”字的音,寫的時候最後那一點要缺筆。說完了慶德看看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妹妹:“說了你也不懂,你還那麽小。記住了啊,讀成元就成了。旁的以後再告訴你。”


    姚婧:……我明明記得雙字名字裏單拎出一個字來是不用避諱的!難道因為使用者是皇帝,避諱也跟著升級了?!避你妹啊避!


    那邊額娘發話了:“險些忘了,與其教她那些文書,不如給她說說這些有用的東西呢,總好過大了再手忙腳亂的。她如今還小,不能像大丫頭那樣開始學針線,我才由著你們胡亂教的。既然教了,不如多說些有用的。”


    按照她的意思,即使學,也要學學《女四書》一類的東西才好。她雖是蒙古人,但是娘家的家族歸清比較早,一路隨著入關,在京城也住了有些年頭,又遇上個標準封建時代男子的丈夫,思想上也比較接近所謂傳統婦女。


    對此,姚婧目前還不知情。她現在隻想知道她到底在康熙哪一年,雖然知道了對她也沒什麽作用——她對清朝曆史不熟。但是就像出門總要帶著手機帶塊表,不時看看時間,哪怕隻是單純地知道現在是九點零八分了,心裏也有點安全感。


    很快她就知道了,因為她姐姐的生日到了。還是富達禮說:“大妹妹今年這是……歲了。四歲還是五歲?”


    額娘笑了:“做哥哥的這都記不得了?今年是康熙十七年了,你大妹妹是康熙十三年九月初三日生的,落地算一歲,過年算一歲,這是六生日了。”


    姚婧正豎著耳朵聽呢,終於,她知道了現在是康熙十七年。妹啊!老天爺你還敢再對我狠一點不?一年零五個月了,才知道自己活在哪片天空下,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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