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營十二營衛分別駐守在離京十裏的東西二郊,其中節度使官衙以及營官駐地多在東郊大營,因承平不過十餘年,打過大仗的將兵還剩不少,因此魏鳴岐一路過來所見到的軍紀軍風都仍不差。


    “西府?你們西府查人怎麽查到我們京營來了?你是西府哪個樞的指揮使?”離營五裏的哨卡,負責卡所的校尉對一行人抬起頭語氣不善。


    “入恁——”


    “別罵髒。”


    魏鳴岐攔下王再明,冷臉嗬斥:


    “都是公門差人,出門在外注意點作風,看我——”


    說完他抬頭向那校尉露出個笑臉過去:“這位兄弟。”


    “你——”


    啪!


    清脆聲一響,校尉被抽地原地轉了個圈,旁邊一眾京兵還沒反應過來,魏鳴岐便將一物扔在地上。


    “看看這是什麽!”


    “……”


    “軍中強弩流進京城,賊人意欲刺王殺駕,幸得我西府差人識破損兵折將才將逆賊正法!”


    魏鳴岐指著那臉頰高高鼓起的校尉嗬罵道:


    “現今我西府來查,你等竟說查不到你們京營頭上,怎麽?不讓我西府來查讓禁軍來拿你等?伱們家裏有多少口人夠砍!”


    旁邊,原本反應過來正欲拔刀的諸多京兵頓時傻了眼。


    有賊持弩意欲殺王駕?


    弩還是從京營出去的?


    一眾兵登時就老實了,說到底不管咋樣這罪落不到他們這些大頭兵身上,一個月幾兩銀子,替官爺賣什麽命啊。


    連被打的那名校尉都清醒過來,顧不得怨懟的雙手一抱道:“屬下失言,我這就去請上官——”


    “請什麽請,是想通風報信?”


    魏鳴岐騎著西府公用馬一指卡哨:“搬開,我等自去軍裏去查,結果如何都與你等無關。”


    “是——”


    “……”


    過了卡,王再明打馬上來滿臉敬佩:“龍首,到底是您有文化,知道扣大帽子欺負人,我跟您一比簡直就是莊稼漢。”


    魏鳴岐板著臉教訓他:“什麽叫扣大帽子,他們今天敢持弩殺差人,明天就敢箭發養榮宮,是咱們弟兄用命防患未然,這話我到承天殿都敢說。”


    “……”


    王再明憋了半晌,終於道:“回頭我就改口供。”


    “孺子可教。”


    魏鳴岐對主動學習的下屬從不苛於誇獎。


    王再明複又有些擔憂:“京營底下屁大點的校尉都這麽桀驁,咱們這麽一路查過去,萬一和當官的起衝突,他們派兵圍咱們……”


    “放心好了。”


    魏鳴岐語氣寬慰:“反正我肯定跑的掉,你的話——真出了萬一我會幫你報仇的。”


    “……龍首,我王家可就剩我一根獨苗苗了。”


    “沒事,如有不測我找個孤兒繼嗣你王家香火。”


    “……”


    嘩啦嘩啦!


    “大!大!大!大——”


    “哎呀!”


    煙雲繚繞的帳內,青年滿臉晦氣的撚起煙卷深深抽了口,隨即又從腰間摸出幾顆金豆子賠出去:


    “特娘的,五六把就輸了我半年的俸祿!可把你們喂飽了。”


    “嘿,將軍是體恤俺們苦寒。”


    “對,這可不興倒苦水的,您隨便從指縫裏漏一點,俺們贏一輩子也贏不完。”


    男人哼哼兩聲,又不耐煩的伸手:“篩盅給我,趕緊押吧你們。”


    嘩啦——


    “大!大!給我大——”


    篩盅打開,一三四點,小。


    啪!


    男人將篩盅往桌上一砸,氣罵道:“七把小?這特麽真讓你們追著長龍了。”


    麵前又是一陣嬉笑聲。


    短暫讓位休息,男人摸摸下巴的絡腮胡看向旁邊:“約威武營的幾個出來吃飯有信沒?”


    “沒,請帖送過去就沒聲了。”


    “娘的,不識抬舉,這幫沒父沒母的一點禮數不懂,早晚得讓我爺爺撤了他們的職。”


    見男人滿臉鬱悶,旁邊下屬立時恭維道:


    “再過二年將軍自己個都能收拾他們了,也就現在年紀輕,聖後還想著磨礪您,將軍也不用心急,整個天下,論家世誰能比得上您。”


    “……”


    男人嘴角勾勾,隨即又催促道:“跟許家堡他們得說說了,趕緊把例錢交給我零花,不然咱們營以後就從別的地方采購械備,關中不差他們那一家。”


    “是——”


    這邊剛應聲,大帳簾門忽地被人從外掀開,隨即便有下屬急步走過來道:“將軍,那西府的魏鳴岐不知怎麽來營裏了!”


    “魏鳴岐?”


    男人神情怔怔,還沒等他想起來旁邊就有人驚聲道:“是那個殺了斷明宋朝貞,將西府裏裏外外洗了一遍的魏鳴岐?”


    “是他!咱的人見他自稱蒼龍樞指揮使,不知怎地就摸進營裏了,外邊一點信兒都沒有!”


    “魏鳴岐……”


    男人聽他們這麽說頓時想起了前段時間京裏的消息,心裏下意識湧出不喜和疑惑:


    “他來營裏做什麽?西府什麽時候手伸這麽長了?”


    “像是衝著軍械來的。”


    “軍械?!”


    男人立馬騰地站了起來,惱火道:“軍械庫那麽重要的地方,你們怎麽就放他進去了,萬把號人吃幹飯的啊!”


    進來稟報的下屬神情委屈:“他進來就直接找上軍需官,不知道私底下說了什麽,押著人就進去了,底下弟兄不明所以,就我意識不對趕緊找您來了。”


    “將軍——”


    玩牌的幾個頓時湊過來,紛紛義憤填膺的道:


    “這姓魏的整完西府整咱們來了!要不要去找大將軍?”


    “找吧,這種幹髒活的最喜歡潑髒水,咱不能讓他攥死了。”


    “……”


    “找個屁!”


    男人蹭一下站起來,冷笑:“以為咱營裏是他西府那些沒用的諜子?攥死我?哈——取我兵甲,擂鼓點兵!今個不把他揍的狗爬就別想出我奮威營!”


    他這麽一說,其他人反倒麵露猶豫溫吞。


    “將軍,那人畢竟是西府指揮,正三品呢。”


    “是,要不先過去問問——”


    “正三品算個屁!不過是我家鷹犬而已!”


    男人從旁架上拿起兩根銅鐧,臉上滿是戾戾意氣:


    “走,我倒要過去問問他是怎麽敢的,挑柿子前也不看看正主背景!這種人,死也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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