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在八仙桌前坐下,一邊倒茶一邊問唐澤,“杜老還好麽?”


    唐澤走過去坐在老頭對麵兒,伸手接過老頭遞過來的茶杯,“前段時間老毛病犯了。”


    老頭沉默了許久,略微有些變形的手下意識的撫摸了一下茶杯的杯緣。唐澤下意識的瞧了一眼,才發現老頭的茶杯和自己手裏的有點不太一樣。大概是用得比較頻繁,杯緣有了些淡淡的黃色茶漬。


    “杜老時常提起您。”唐澤笑著抿了口茶,目光灼灼的看著老頭。


    老頭似乎想起了些什麽,臉上的表情有些忽明忽暗,端著茶杯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年輕人也不用繞彎子了,說吧,有什麽事兒找俺。”老頭站起來,回身走到角落裏的八角櫃前,打開櫃子,從裏麵拿出一樣東西,四四方方的,用紅布包著。


    老頭走到唐澤麵前,把東西往桌上一方,紮口的紅布被抽開,裏麵是一個紅色的小絨布盒子,九十年代用來裝戒指的那種。


    “東西拿走吧,答應杜老的事兒就剩這一件了,以後再見麵,恐怕就是要到陰曹地府了。”說著,老頭又四平八穩的坐回去,端著茶杯不緊不慢的淺酌。


    唐澤把東西收進口袋裏,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有一樣東西想請老先生給長長眼。”


    老頭聽完,把杯子墩在桌上,微微掀了掀眼皮子,好一會兒才道,“墓裏頭出來的?”


    唐澤搖了搖頭,“不是,一件舊玩意兒,您給瞧瞧。”說著,扭頭看著白夜。


    白夜大概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了,沒敢多說,麻溜的把裝畫兒的盒子打開,取出兩幅畫兒放在桌子上。


    老頭瞄了眼畫軸,也沒伸手去拿,站起身,走到八寶閣上拿起其中一隻箱子,轉身往外走。


    白夜扭頭看了一眼唐澤,“什麽意思?”


    唐澤抿了抿唇,伸手拿起桌上的畫,拽著她跟了出去。


    院子裏的雪已經積了厚厚一層,老頭走得很快,等他們出了門的時候,人已經站在廂房的門口,拉開門,明晃晃的燈光泄了出來,從洞開的門縫裏看去,一張猛虎下山的刺青圖樣正掛在對著門的牆壁上。


    “進來吧!”老頭扭頭看了二人一眼,抬腿進了廂房。


    白夜連忙跟了上去,一進門,才發現這才是老頭的工作室。


    屋裏正中央擺著一張床上,四周牆壁上掛著各種各樣的刺青圖樣。對著窗戶的那麵牆上掛著一張嬌豔惑人的牡丹圖。


    老頭把箱子放在唯一的那張床旁邊的工作台上,示意唐澤把畫打開放在床單上。


    隨著畫軸的一點點展開,老頭的眼睛越睜越大,直到整幅畫的全貌躍入眼簾,老頭才猛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兒,手一抖,差點沒把工作台上的箱子打落。


    “這,這東西你們是從哪兒弄來的?”老頭猛地後退一步,目光陰鬱的看著唐澤。


    唐澤抿了抿唇,苦笑道,“張師傅,您給看看,看看能看出什麽名堂不?”


    老頭兒深深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又上前兩步,從箱子裏拿出慣用的放大鏡。


    老頭看畫很仔細,幾乎是每一個細節都要來回反複好多遍。


    “東西是民國的,隻是。”老頭突然抬起頭,臉色有些陰沉,一邊收好放大鏡,一邊從箱子裏拿出一瓶透明的液體,打開蓋子用鑷子夾著棉花球沾了沾,輕輕沿著畫中美人裙裾的邊緣塗抹一小塊。


    白夜和唐澤屏息凝神的看著,畫中被棉花球塗染過的地方,色澤一下子鮮亮了了許多,再仔細看去,會發現裙裾上出現了一排細細的針孔,很細很細,若非有特殊的藥水塗染,根本看不出來。


    “張師傅。”白夜緊張的喚了一聲,老頭抬頭看了她一眼,“丫頭,這畫不尋常,是用人皮做的,而且,活著的時候做的刺青,而且,刺青的藥水裏麵加了些別的東西。”老頭慢條斯理的把藥水收了起來,一邊整理箱子一邊說道,“這畫的落款烏旗,不過據我所知,烏旗並非指一個人。”老頭示意兩個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開始娓娓道來。


    晚清時期,在雲南十萬大山裏有一個少數民族,這個民族的統稱就叫烏旗。據說,烏旗族信奉自然神,每隔三年都要進獻十二名少女給自然神當侍女。


    盂蘭盆節前一個月,族人會挑好十二名未經人事的少女,令其沐浴焚香,身披五彩花衣,由族裏的長老帶領著進入巫山腹地。


    相傳,自然神有十二位侍女,全都是絕色女子,為了表達此女自願侍奉自然神,住在巫山腹地的巫師按真人比例的一半,在少女身上紋上一名美人。經過紋身之後的少女會在盂蘭盆節那日正式在宗祠立牌位,宣告此人已故,之後,少女便以美人的名字生活,終身不得嫁人,死後由族人將其葬在巫山之巔的龍脈之中,以世代侍奉自然神,庇佑族人。


    老頭說完這些,臉上的神色越發的難看了,拿箱子的手有些微微發抖,差點把箱子掉在地上。唐澤連忙伸手拖住他的手,“張師傅,沒事吧!”


    老頭回頭看了他一眼,篤定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不會找到俺的。”


    白夜詫異的看著唐澤,還有點懵。


    唐澤搖了搖頭,說道,“此前並不全然知曉,隻是湊巧的發現幾個受害人的生辰八字分屬不同月份,是按照十二個月份一次排列的,第一個到第四個死者出生日期分別是一二三四月份。我查閱了一些華陽市在民國時期的縣誌,發現在民國1927年,華陽市曾經發生了一起及其惡劣的少女失蹤案。


    當時的縣誌中曾寫到,這起跨度不到半年的案子,前後一共失蹤了十二名少女,且十二名少女的出生月份幾乎涵蓋了一年中的十二個月份。當時的縣長十分重視這個案子,但是由於警力的匱乏,又是亂世,案子經過半年的偵破後,最後不了了之,變成了一起懸案宿之高閣。”說到這,唐澤低頭看了眼桌上的畫,“後來我見到這兩幅畫的時候,畫的主人講了一個故事。說是民國時期有一個自稱烏旗的人,拿著十二幅人皮美人圖去見當時的東北保安總司令張作霖,但是最後被張作霖個打出了大帥府。從此以後,這個自稱烏旗的人和十二美人圖就都消失了。一開始我也覺得這事就是個傳說,不過後來去查閱了一些資料,幾分野史文獻中倒也提到過,1928年的時候,張作霖的帥府中曾在府中宴請賓客,在晚宴中途曾經發生過一件趣事。有一個自稱姓張的畫師來給張作霖獻畫,結果畫還沒獻到張作霖手中,宴會裏混進來的刺客意圖刺殺張作霖。場麵混亂,張姓畫師後來不知何故被認為是刺客的同黨,當時就給抓起來了。我記得張師傅就是祖上就是雲南人。”唐澤最後一句說得有些突兀,不知白夜,連老頭的臉上都是慘白一片。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中帶了幾絲戾氣,“年輕人,你到底是什麽人?”當年的事兒,上下瞞了多少年,如今被人哪來置喙,又怎能不讓他惱怒?


    唐澤笑著把畫卷起來,轉身交給白夜放好。“不過是跟著杜老,以前與張師傅有過一麵之緣。”他說得漫不經心,老頭的臉色越發蒼白,握著杯子的手緊了又緊,手臂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章魚潘恒在已經蒼老的皮膚上。


    當年的事兒幾乎算得上是九死一生,他絕沒想到幾年後會被一個年輕人提及,甚至有了威脅之意。


    肅冷的風吹著窗戶發出沙沙的聲響,好一會兒,他才收斂了眼中的殺氣,慢條斯理的坐下,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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