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封回手挽龍角,忽地朗聲歌道:“水接西天霧裏花,雲飛鶴舞是仙家。暮山如酒山人醉,嘿,一曲狂歌動晚霞。”歌聲豪放清絕,在群山中久久回蕩。


    眾人極目望去,與岸相接處,三處飛瀑似從天落,三個蟠龍纏繞的奇形巨輪在瀑布前緩緩轉動,帶動千百根細長銅臂,在水中時隱時現,有若無數蛟龍。楊華瞧得目定口呆,失聲道:“那是什麽?”


    蘇婉瑩道:“那是煙雨樓的星、月、日三樞紐。這三大巨輪,在棲月穀前轉動三百年了。”楊華奇道:“它們有什麽用處?”蘇婉瑩微微一笑:“說來話長!待會兒你就明白了。”


    湖水平緩,千裏船慢了下來,自三輪之間緩緩經過。隻見前方兩崖摩天,森然對峙,崖壁上鬼斧神工般鐫著兩行行書,右方是:“橫盡虛空,天象地理無一可恃而可恃者唯我。”左麵是:“豎盡來劫,河圖洛書無一可據而可據者皆空。”這兩行字遒勁絕倫,字字均有數丈見方,最末一筆直入水中,氣勢十分驚人。


    千裏船在一片石灘前靠住,眾人上岸。前麵是一個幽曠山穀,四麵高峰環抱,峰頂接雲,唯有穀底尚可行走。穀底皆為頁岩,亂石蒼鬆,參差不齊,石塊大者仿佛小山,小者不下萬鈞。鬆石之間,散立著無數石人像,高及數人,刻劃入微,除了體形龐大,其喜怒哀樂,一顰一笑,皆與常人無異。或坐或立,或蹲或奔,或蹙眉苦思,或仰天大笑,或彈鋏而歌,或援筆鼓瑟,當真千姿百態,各具風姿,一眼望去,杳無窮盡。


    楊華見怪不怪,也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驚道:“這又是什麽?”蘇婉瑩肅然道:“這是八百聖賢像。雕刻了從古至今,史籍所載的八百位先聖賢哲、名將奇人……”她手指一個峨冠博帶、容貌奇古,有俯瞰天下之勢的石像道,“那是軒轅黃帝。”又指著一名額高臉闊,兩眼深陷,手揮一柄藥鋤的老人道,“那是神農炎帝。”又指一個眉長耳大,長須過腹,騎著一頭青牛的老人道,“這是寫下五千字道德真言的老子李耳。”轉手再指一名抱手作揖的儒服老者道,“那是文聖孔丘。”楊華幾人一邊聽,一邊看,忽覺那些石像並非凝立不動,竟似在緩緩移動。雖然不易察覺,卻如天上星宿,無時無刻不在運轉,說話的工夫,黃帝石像已被一座石山遮住,楊華頓時一驚。


    蘇封回笑道:“小兄弟瞧出來了麽?猜出緣故,算你本事。”楊華一咬嘴唇,沉思片刻,忽地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蘇封回笑道:“哦,說來聽聽。”楊華指著身後三個巨輪,道:“道理就和千裏船一樣呢!水力推動巨輪,巨輪帶動銅臂推動了石像!”蘇封回露出訝色,點頭笑道:“好啊,看不出小兄弟還有幾分聰明”,蘇婉瑩接口笑道:“呆瓜本來就是極聰明的!”說罷雙頰微微一紅。


    楊華向花曉霜笑笑,又問:“就不知銅臂怎麽推動石像的?”蘇封回望一望天色,說道:“這個日後再說,我們還是先入樓為好,樓主怕是等急了”,聞言蘇婉瑩神色一怔又向楊華說,“千萬跟著我的步子走。”


    說著一手拉住楊華,跟在蘇封回身後走去,陳慶之和江雨禾也趕緊跟了上去。隻見蘇封回忽而直走,忽而斜行,在石像與鬆石間穿梭來去。約摸行了百十步、其間石像來回變動,神態各異,楊華不由好奇看的一時入神,竟然不知不覺中仿佛置身一片沙場之上,但見千軍萬馬策馬揚鞭而來,當先一人怒目圓睜,銀槍金甲好不威風。


    “爹!?”楊華看清那人時不由驚呼一聲,那人竟然是楊大眼。


    楊華怔怔出神下被楊大眼看的渾身一顫,忍不住向他走去,正在這時,忽然一聲冷喝聲從楊華耳邊響起:“呔!楊兄弟醒過來!”。


    這一聲如雷轟頂炸在楊華耳邊,楊華猛地一個激靈緩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怎的已經走到了始皇石像前,若是再不閃躲開就要一頭撞在始皇石像上了,而自己四周更是圍了一圈石像,手中刀槍棍棒都指向了自己,看的楊華背後一陣發涼。


    好在陳慶之出現在自己身邊,一把抓住楊華用起九星步,倏忽間在石像中閃轉騰挪,頃刻後終於回到了正路上,楊華一轉眼也正好看到了正焦急萬分的蘇婉瑩幾人。


    “呆瓜你嚇死我了,讓你跟緊我你就知道亂看亂走,你走錯一步走到這陣眼裏,連我也帶不出來你...咦?大哥哥你怎麽跑出來的,莫非你以前來過我煙雨樓?”蘇婉瑩嗔怒說著旋即疑惑道。


    “這位兄台想來對兩儀四象八卦之理也十分精通,僅僅觀看片刻就可以看出此陣的訣竅,令人佩服啊”蘇封回對著陳慶之由衷讚歎道。


    “我也是一時心急,看著楊兄弟走入大陣不得不強闖,蘇兄不怪罪就好,不過此陣著實玄妙,以千百石像為軸化作兩儀四象八卦大陣,更是隨機變化令人難以捉摸,若不是在下運氣好,還未深入其中,否則隻怕也要出不來了,不知道此陣可有名字?”陳慶之略略後怕問道。


    蘇婉瑩聞言細眉微顰:“我也是聽娘說的,此陣乃是我們煙雨樓祖師留下的大陣,叫做‘兩儀幻塵陣’,名為幻塵,能夠以人心變化,幻化出紅塵萬象。若在陣裏陷深了,心裏想的,就能在陣裏看見。心思越浮躁的人,越容易生出幻象,經曆晦明、驚傷、休戚、苦樂、悲喜諸般滋味,以致瘋狂。到底如何,我也說不明白”。


    楊華想了想說:“沒想到煙雨樓竟然藏在這麽隱蔽的地方,還有設這種陣法?”


    蘇婉瑩道:“聽娘說,其實這裏並非是煙雨樓避世後建造的,我蘇家祖先是墨家和陰陽家的後人,而當年祖師等人就是在這潛心修行的,所以其實這裏才是我們煙雨樓真正的大本營,隻是一直隱秘不為外人所知,而當年娘心灰意冷下才選擇帶著大家退回這裏的”她說著說著忽然沉默起來,縱使大家想知道煙雨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卻也不好開口問了


    此時隻聽蘇婉瑩繼續道:“據說我們的先祖在秦二世就來了這裏,那個時候,滿天下許多壞人都在打仗,一打就是一百多年。他們到處殺人放火,燒毀書籍,不僅死了許多人,前人留下的學問也被他們毀掉啦。”她想像當時的悲慘情形,心中淒然,眼圈微紅,向楊華道:“呆瓜,我總不明白,那些壞人為啥那麽做呢,這天下為什麽要打仗呢?”


    楊華聽的臉一熱,不知如何駁她,隻因他自己的爹便是如今最愛打仗的那個人了...,隻聽蘇婉瑩又道,“還是繼續說咱們的來曆。卻說那個天下大亂的時候,當時的墨家和陰陽家已經凋零,隻剩下我們蘇家傳承,而我們煙雨樓的先祖繼承兩派絕學,又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他看到世上這麽亂,決意把所有的典籍都收集起來,藏在一個地方。”


    楊華聽的奇妙不由插嘴道:“結果藏到煙雨樓來了?”


    蘇婉瑩笑道:“那時還沒煙雨樓呢,隻有棲月穀,穀裏都是光禿禿的大石頭。那位先祖不僅學問好,武功也很厲害,他帶著族人,在壞人們打仗時,收集了各種書籍、古董、字畫,最後都搬到了棲月穀。可直到這位先祖去世,這件事也還沒做完,他的兒子又接著做。那時天下分裂成了許多勢力,壞人們打仗越來越厲害,為了從戰火中保留書籍,我們死了好多好多人。”她說到這裏,眼圈兒通紅,“直到最後,那位、那位先祖也勞累致死……”說著眼淚泛紅起來,一旁的蘇封回也是哀歎不已。


    “先祖胸懷大誌,願為往聖繼絕學甚至不惜身死,蘇家子弟每每念起先祖大誌無不感慨,後來一代代族人努力下,我們收集了天下典籍藏於此地,先祖為了掩人耳目便在世俗中成立了門派名為煙雨樓,既為了不讓人察覺這裏,也為了賺些俗錢養活族人,沒想到最後還贏了個八大門派的名聲,倒也是不辱沒先祖之名了”蘇封回接著說道。


    “原來如此,沒想到煙雨樓隻是蘇家在江湖上的一個名號而已,為的卻是如此宏偉的大誌,也好在有煙雨樓和蘇家,這些古董典籍能保存下去,後世定會銘記蘇家大恩的”楊華本就是愛書之人,念及此不由感歎道,說罷就對著煙雨樓方向深深鞠躬作揖,眼神中滿滿的誠懇。


    又走了許久,穿過這千百石像,眾人便走進了棲月穀,隻見一潭清澈見底的湖泊映入眼簾,湖上千鳥應聲而飛,而湖水對岸便是一座足有九層高的塔樓,便是那神秘的煙雨樓了。


    “少樓主回來啦!”蘇封回高聲一呼,龍舟沿著湖對岸而去,隻見湖邊兩道身影飛速踏水而來,旋即輕飄飄落在龍舟上。


    “東南、西北拜見少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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