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雷雨淅淅瀝瀝,似乎沒有任何消停的勢頭。


    密室內,陳慶之與柳破虜相對而坐,剛剛得知天人之境的陳慶之還沉浸在驚異當中,許久才緩過神來。


    “前輩覺得習武是為了什麽?”陳慶之轉而問道。


    “我想聽聽你說的”柳破虜不答反問道。


    “我最初練武是為了改命,因為我想要做一個逍遙的俠客,等我真的走進這座江湖,我又覺得逍遙二字實在難得,恩怨糾葛、江湖紛爭永遠少不了,誠然若是我不管不顧孑然一身,興許真能逍遙快活一點,但這種逍遙就算得到了,我也會心中有愧,所以不要也罷”陳慶之想了想說道。


    “自古難有兩全其美的事情,我還是覺得,你不必卷到這場紛爭來”柳破虜淡淡說道。


    “這一點我也明白,不過先生教過我不管身處何方不可忘了自己的本心,雖然我一點也不喜歡這些紛紛擾擾,但是我也做不到袖手旁觀,縱使以後真能成就天人之境,可若是隻做一個冷眼旁觀的天人,我寧願做一個拋頭顱、灑熱血的凡人”陳慶之搖頭道。


    “你真不後悔?”柳破虜眼神中露出一絲意外道。


    “我爹說過「人生如棋、落子無悔」,如今我深以為然”陳慶之正色道。


    “前輩先在這裏安心等待,即便前輩無法出手,我也會想辦法化解柳家此次的危機,現如今呂不凡和柳天豪已經被我挑唆的窩裏橫,我再加把勁...也許可以讓他們鬥個兩敗俱傷”。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好啊,令尊也非俗人啊,你的心性與我年輕時雖不相同,但這份不怕事的心氣倒是殊途同歸,好啊好啊”柳破虜連連說了兩遍好後忽然戲謔道:“小兄弟,你與我那孫女依依,可是已經有了情愫?”。


    陳慶之聞言一怔不由臉色一窘道:“前輩說笑了,我與柳姑娘...其實不瞞您說,我跟她已經義結金蘭,她稱我為二哥,我稱她為三妹,我把她當作親生妹妹一般的”。


    “哦...,原來是兄妹之情,罷了罷了,是老夫多想了“柳破虜旋即釋然道,眉宇間稍稍露出一絲遺憾。


    ”不管如何,你能以外人身份對我柳家如此相助,老夫仍然是感激不盡啊,至於外頭的事嘛,天豪的性子我了解,你想擺弄他難上加難,他的心思和城府比你深的多,玩弄計策你不是他的對手,對於這樣的對手,唯有用絕對的實力壓過去方能解決問題”。


    “可...我經脈氣血受損至今沒有恢複,稍一用力就疼痛不已,若是恢複過來我倒可以與之一戰,如今...隻怕難啊”陳慶之失落道。


    “我看得出,你全身氣息孱弱阻塞,想要治好需要用醫術和丹藥好好調養才行,不過...老夫倒還有個辦法,你可願意試試?”柳破虜忽然說道。


    “前輩能治好我的病?我當日願意!”陳慶之欣喜道。


    “嗬嗬,不知為何一見到你,還真有種恍若從前的感覺,這份少年熱血...令人回憶啊,既然如此,這份機緣就送給你了”柳破虜輕笑一聲說道。


    “機緣?前輩何意...”。


    陳慶之疑惑之時話還沒說完,忽然就見坐在對麵的柳破虜猛然一指指在自己的眉間,驚異之下陳慶之想要閃躲,卻隻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自己拉扯住無法動彈。


    “前輩,你這是幹什麽?”陳慶之連忙問道。


    “你體內那股真氣霸道異常,在你體內反噬後久久無法疏散才導致你經脈不暢,但我可以用淩虛功替你化開,再者淩虛功本就是天地真氣精純至極,對於恢複功力大有好處”柳破虜緩緩說道。隻見一縷真氣從柳破虜的指尖傳出,宛若一道驚鴻般瞬間沒入陳慶之的腦海。


    霎時間,陳慶之隻覺得宛如一股清泉侵入體內,將原本泥濘不堪的經脈一層層疏通起來,陳慶之頓時大喜道:“前輩,這淩虛功竟然有如此功效,您何不自己療傷呢?”。


    “閉上眼睛,靜靜感受!”柳破虜沒有回答卻忽然正色道。


    陳慶之聞言閉上眼睛調整呼吸,忽然間腦海中浮現出一行行高深莫測的文字,伴隨文字的出現更有一幕幕栩栩如生的畫麵烙印在腦海中。


    陳慶之頓時一驚,正想要開口詢問卻在此時,一陣更加雄渾的氣息湧入體內,猶如江河入海一般,不一會,陳慶之便隻覺得自己的兩處丹田內迸發出一道光芒,宛若天上紅日一般照地混身溫熱,而這道光芒頃刻間與竄入體內的洪流交融在一起,令他整個人頓時忘卻了身在何處,仿佛置身於一片浩瀚星海之中,身邊隻剩下那文字和畫麵,再無其他念想。


    「星海遙相望,虹勢尚淩虛」


    ...


    半晌之後,柳破虜收回那一指。


    陳慶之渾身蒸騰,麵色紅潤猶如新生,許久後他緩緩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抬起胳膊,試探地攥了攥拳,旋即又閉上眼睛向氣海丹田感受去,頓時一驚。


    “前輩!我的經脈和真氣全都打通了,我可以用內力了!”。


    “淩虛功以天地之氣貫入體內,自然能打通你的經脈了”柳破虜緩緩說道,隻是臉色卻是異常煞白。


    陳慶之一時歡喜倒沒察覺到柳破虜的變化,此時他不僅斷骨痊愈,經脈暢通,更是頃刻間恢複了一半的內力,驚喜之餘連連起身耍出幾招九星步,隻覺得神清氣爽,好不痛快。


    “噗...”忽然間,一陣吐血聲將陳慶之喚來,他扭頭一看,柳破虜不知為何竟然已經搖搖欲墜癱軟下來。


    陳慶之連忙上前扶住柳破虜,他這才發現柳破虜渾似受了重創一般。


    “前輩?你怎麽了前輩?”陳慶之連忙問道。


    “嗬嗬,你方才那身法倒是奇妙的很啊,不過你還是趕緊打坐調息一下,靜靜感受一下自己的真氣有何不同?”柳破虜擺了擺手笑道。


    陳慶之雖是不解但柳破虜連連催促他也不好拒絕,便扶著柳破虜靠在一旁後才坐下打坐起來。方才醒來他隻覺得經脈通暢一時欣喜也沒有細究,此時精心調息後才猛然發現,自己如今的經脈和丹田擴開了足足兩倍有餘。


    不僅如此,陳慶之隻覺得有一股真氣與自己的浩然正氣融匯在一起,稍一感受頃刻間那些文字和畫麵再一起充斥了自己的腦海中。


    “前輩這是?”陳慶之睜開眼疑惑不解道。


    “你看到的文字和畫麵,便是我傳給你的淩虛功”柳破虜淡然說道。


    “淩虛功!”陳慶之一驚之下忽然反應過來道:“前輩?難道你是將功力傳給了我,怪不得我覺得經脈丹田又精進了一步,可是前輩你已經身受重傷,將功力傳給我便會反噬於你,這...”。


    柳破虜看著陳慶之一臉焦急擺了擺手笑道:“你不必為此焦慮,我此舉雖然的確是因為惜才而救你,但也有我自己的打算的”。


    看著陳慶之為之一愣柳破虜繼續道:“淩虛功雖然可以打通經脈凝練天地真氣,但是這門功法有一限製,那就是隻能傷人不能救人~,若要用淩虛功為他人療傷,便隻有將一身功力盡數傳給對方才行,這也是我為何不能自醫的原因”。


    陳慶之聞言頓時啞然,暗暗歎道這淩虛功強大無比,但弊端卻也是不少。


    “我之前受淩虛功反噬,一身功力僅剩下三成,但這三成功力也在日漸消退,我就算拚命固守也不過是多活幾日罷了,反倒是最終浪費了這一身功力和淩虛功啊”柳破虜長歎一聲道:“想必你也看到,如今的柳家已經沒人能學會淩虛功,而我也是風中殘燭,原以為這門功法就要跟著我長眠於此,好在老天有眼竟然讓我遇到了你,你雖不是我柳家弟子,但心性純良,我傳你淩虛功也是希望你能將這門功法傳承下去,若有朝一日我柳家後人有能擔大任者,你就代我將淩虛功傳給他,如此你可願意?”。


    “我方才看過,你的內功底子深厚足以練成淩虛功,你隻需要按著我傳給你的功法練習遲早也會大有所成,而且如今你經脈通暢自然可以自行調理,用不了幾日你功力便可恢複,但我留給你的那三成功力還需要你循序漸進配合淩虛功化為己有,柳天豪和呂不凡也不是泛泛之輩,你隻有將我功力盡數吸收再練會淩虛功才能穩操勝券”。


    密室中突然一陣安靜。


    陳慶之愣在那裏,他此時方才明白柳破虜口中的“機緣”是什麽,可這種犧牲他人的機緣對他來說,卻是無比的沉重。


    ”好了,莫要浪費時間了,你若想要救下依依他們,現在就要開始修習了,否則你才是真的對不起我這傳授之意,事已至此,你也算是我柳破虜半個弟子了,不知你到底願不願意為我將這淩虛功傳承下去?”柳破虜看穿陳慶之心思道。


    陳慶之聞言一怔,眼前老人的話猶如霹靂一般在他心頭炸響,隻見陳慶之連忙起身對著柳破虜磕了三個頭道:“前輩之恩晚輩沒齒難忘,晚輩習武至今共有三人引路,第一位是竹溪派清泉子,他為弟子打下根基,其二便是先生,他對我猶如再造之恩,還有一位便是前輩,雖然世俗中一人隻可拜在一人門下,但是對晚輩來說,師者傳道授業解惑,前輩之恩與師恩並無二致,所以...晚輩鬥膽便稱前輩一句師傅了,師傅在上,還請受弟子三拜!”。


    “哈哈,好啊,臨死之前竟然還能有你這麽一個徒弟,值了啊!”柳破虜朗聲笑道。


    “弟子這就加緊練習淩虛功,師傅莫要放棄,等我趕走呂不凡他們就帶師傅下山療傷,我就不信天下之大沒有人能治好師傅”陳慶之眼圈泛紅說道。


    “無妨,人總有一死,況且我已經活了這麽久沒什麽好憂心的,我的身體我自己明白,經脈存存撕裂,除非有大羅金仙前來為我重溯經脈...罷了,說這癡人夢話有何用哈哈”柳破虜自嘲說道。


    陳慶之正暗自傷心時聞言忽然一怔,不由念叨起“重塑經脈”四個字,猛然間他欣喜若狂抬頭看向柳破虜道:“師傅!弟子有辦法可以救你了哈哈”。


    “嗯?你...有什麽辦法?”柳破虜意外道。


    陳慶之當即二話不說坐到柳破虜身後,隨後凝神運氣將體內一股浩然正氣引出再一掌拍在柳破虜背上,將浩然正氣傳到了柳破虜的經脈之上。此情此景,正猶如當初陳慶之為江雨禾療傷一般,而這浩然正氣依著水先生所言,正是可以重塑經脈的功法!


    柳破虜原以為陳慶之是著急過頭正欲開口阻止,可當那一股浩然正氣湧入體內後他不禁渾身一震。


    柳破虜鑽研武學數十年,自認為熟悉天下所有功法,可此時他卻大吃一驚,從未想過這世上竟還有一門功法真如神跡一般可以修複破損的經脈。


    原本為陳慶之傳授淩虛功後柳破虜已經是油盡燈枯,一身內力消散再加上傷勢加重,身體之虛弱甚至比起普通人還有所不如,但陳慶之的浩然正氣入體後,竟然能在修複經脈時隱隱促進他功力的恢複,柳破虜連忙調息打理起來,默默念起淩虛功的口訣開始運氣,赫然間已經有不少天地真氣被他引入體內,當即讓他大吃一驚。


    可下一秒,陳慶之就悶哼一聲顫抖起來,柳破虜見狀連忙揮手打斷陳慶之道:“你內力還沒有痊愈,不可操之過急,不然反倒會傷了你自己”。


    陳慶之點點頭擦去額頭上的汗水,隨後一笑道:“師傅,我說的沒錯吧,我真有辦法可以救你”。


    柳破虜一怔隨後也是笑道:“不錯,你這真氣雖然霸道卻又暗含溫和之氣,不僅和淩虛功的天地真氣不排斥,甚至還能加速對真氣的吸收,更神奇的是竟然可以隱隱修複經脈,難怪你受傷之後經脈雖然堵塞但卻毫發無損,這功法是誰傳你的,可有名字?”。


    陳慶之正欲開口卻想起水先生叮囑不由頓了頓,柳破虜看在眼裏輕笑一聲道:“要是不方便說那便不說了”。


    “師傅對我有大恩,我一個外人師傅都能對我毫不顧忌地傳授淩虛功,我哪能對師傅還有所隱瞞,其實這門功法便是先生教給我的,名為浩然正氣,適才我的那門身法名為九星步,也是先生教給我的”陳慶之緩緩說著,將水先生如何傳授自己絕學的經過說給了柳破虜。


    “原來如此,沒想到無名先生從未習武竟然還能創出如此絕世武功,當真是奇人啊”柳破虜感慨道。


    “倒也是緣分,我傳給你的淩虛功,應該與你的浩然正氣正好互補呢”。


    “互補?這兩門功法如何可以互補師傅?”陳慶之不解道。


    “無名先生閑雲野鶴不喜紛爭,他的這門浩然正氣霸道寬和、包羅萬象,就連淩虛功都能被他吸納,更有療傷奇效,若是運用得當,不僅能讓內力精進飛速更會有異於常人的堅韌,但這門功法唯獨少了幾分淩厲傷人的氣勢,我猜你與人對敵時往往缺少可以一招製敵的殺招對嗎?”柳破虜一言頓時讓陳慶之一驚,仿佛自己秘密被他一眼看穿。


    “師傅說的沒錯,我的確困擾於此,我與人交手就像是泥鰍加上一隻打不死的小強一樣”陳慶之苦笑道。


    “其實以守為攻也是上策,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更是好,我如果看的不錯,你體內似乎還有一道佛門的純陽之氣?這麽一來你這兩種真氣內外兼修,你何止是小強,若是你再練到大成,恐怕比頑石還要堅固”柳破虜又接著道:“不過你用的是劍,劍客之道我雖不如姓白的那些人懂,但其實觸類旁通一想便知,劍道應有一往無前,劈金斷石的氣勢,故而你還需要一門可以讓你的劍道更為淩厲的功法,而淩虛功便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隻要你練會淩虛功,將天地之氣凝練於劍,便是這天底下最淩厲的劍道了”柳破虜緩緩起身說道。


    陳慶之忙起身對柳破虜鞠了一躬,此時他恍然大悟,壓在他心頭許久的難題終於得到了解釋,自己此前與韓逐和守劍奴等人交手雖然也能得勝,但那是依靠自己異於常人的防禦和更深厚的內力,若細細看來自己每次交手贏得都十分費力,總有一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感覺。


    此時經過柳破虜一點撥他才明白,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考慮過真正的劍道為何物,正如柳破虜所言,自己的一身功法都少了一種一劍定生死的淩厲,所以才讓自己總有一種有勁用不出的感覺。


    “若你練成淩虛功,攻則有淩虛一劍,守則宛如磐石,加上你那看起來詭異的身法,好徒兒,你今後必不會在我之下啊哈哈”柳破虜想了想大笑道。


    “眼下我都不在乎那些,治好師傅才是最重要的”陳慶之連忙說道:“今日我已經耽擱許久了師傅,若不回去隻怕引起懷疑,咱們必去盡快恢複過來”。


    “不如這樣,我將浩然正氣的法門教給師傅,即使我不在師傅也可以用浩然正氣療傷,我等明日再來,這樣就不會引起他們懷疑也不耽誤師傅療傷了”陳慶之思忖後說道。


    柳破虜聞言頓時意外地看向陳慶之,沒想到他竟然願意將如此神奇的功法毫無保留教給自己,不由心中大為讚賞點頭道:“那淩虛功你回去可要加緊練習”。


    陳慶之點點頭便將浩然正氣的心法口訣一五一十講給了柳破虜,雖然浩然正氣經玄妙高深,但對於柳破虜這樣的武學宗師來說記下倒也不難,約莫一個時辰後,陳慶之起身緩緩離開了這間密室。


    屋外的雷雨漸漸消退,似乎有一抹朝霞破開雲層而來。


    ps:頭一回寫快6000字的大章,各位看官能不能把票子砸給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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