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春色淡如香脂。屋子裏卻很陰暗。蕭楚銘蒼白的臉上已顯得無盡的憔悴,他已很累了。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劍神,此時已似失去了往夕的光芒。他旁邊坐著一個很美的女人,一身白衣,白衣如雪。她臉上的卻帶著淡淡的笑容,但笑容裏卻一點笑意都沒有。在這個時候,沒有人能笑得出來。但她卻在笑,她也許並不想笑,但她卻還是帶著笑。女人的笑容本來有種能溶化一切的力量。就好像女人的身體一樣有種最原始的力量。她想讓他振定,想讓他振作。她就是蕭楚銘的妻子,南宮山莊的大小姐,南宮靈兒。她的美麗已不需要用笑容來裝飾,她也很少笑。有些女人就算不笑,她一樣能讓男人感覺她的美麗已不可芳物。


    蕭楚銘看著桌上的劍,這把曾經讓他引以為傲的‘飛虹’寶劍,不禁長長的歎道:“一劍飛虹貫九天,長歌把酒任我行。”


    南宮靈兒柔聲道:“這才是我心裏真正的丈夫,真正的男人。現在,你也可以做回自己的。”


    蕭楚銘轉身看南宮靈兒溫柔的眼眸,美麗的臉。嘴角卻露出一些澀澀的苦笑,歎道:“今天我們可以回去送老爺子,但我卻已不能去了。”


    南宮靈兒輕撫著他蒼白的臉,臉上的笑容更溫柔。一個是他的丈夫,一個是他的父親。她微笑著,柔聲道:“他是我的父親,我本應該回去的。但活著的人是不是更讓人珍惜呢?明天,我也可以回去。但現在我卻不能走,因為我知道,你現在更需要我。”


    蕭楚銘眼中似有沐雨在翻騰,英雄的淚是不是和普通人一樣,同樣充滿著人的悲傷,人的感情。他還有什麽可說的呢?他已走了出去,陽光照在他蒼白臉上,更顯得說不出的孤獨與淒涼。


    遙逍山莊和南宮山莊的構建完全不相同。它四周傍水,山莊就座落在這一片綠水中,就像一個孤島,山莊旁邊還有一個很小的房子,房子的樣子就像種一支孤立的雄鷹,遠遠望去卻像是一隻孤傲的雄鷹正在水麵上向世上展示著自己的雄姿,這個房子是完全獨立的。這個房子就像這個龐大山莊的影子,但卻沒有人敢隨意闖進去。除了曆代的山莊主人。這個房子就是每代莊主練劍的地方。傳聞裏麵有八大劍奴,每個人的武功在江湖上都可以算得上是絕頂高手,但他們終年都不會離開遙逍山莊一步,世世代代都不會離開遙逍山莊。因為他們的世世代代都會成為遙逍山莊的劍奴。人為劍死,劍為人奴。


    遙逍山莊前沒有橋,隻有一片綠油油的荷葉,現在荷花正開得正豔。這片綠水環抱著這一池的的荷花春色,宛如夢境一般。通向遙逍山莊的唯一之路就是這些荷葉。這些荷葉的目的不僅是供人欣賞,也像一座通向山莊的橋。但這座橋卻不是任何一個人能過去。但要去光顧遙逍山莊的人如果連這座‘橋’都過不去,他就沒有資格來遙逍山莊。


    荷葉上卻有一個人,一個身輕如燕的人。他身形並不快,但身法卻很飄逸,尤如出塵隱士,飄然而且高傲。很多人認為,在空中的速度越快,代表此人的輕功越高。卻不然,這隻是一個誤解,真正的輕功高手,他們在身形在空中停留的時間越長,身形變化更讓人無可捉摸。人在空中動作變化越快,耗費的體力越快。那他絕對堅持不了多久。這個老人的身形不僅慢,而且身法詭異。他的腳剛點上第一片荷葉,第二支腳並沒有急點下一片荷葉,而且是身形突然在半空翻騰一圈,這一翻騰之勢,人已像箭一般射出三丈之外。頭朝下,腳朝上。以手為支點,又急點三丈以外的荷葉。借力,又以同樣的同樣的身法向前射出。


    門開處,蕭楚銘就看到了他,他身上已沾滿血跡。這人不是南宮卓是誰。


    南宮靈兒本站在蕭楚銘身後,但現在她已先迎了出來。喚道:“卓叔,你怎麽。”她的聲音似已哽咽住。女人天生就有中比男人更強的欲感,她看著滿身是傷的南宮卓,她已欲感到了不詳之兆。如果有誰看到南宮卓在荷葉上露的那一手,又有誰會想到他受過這麽重的傷呢?


    南宮卓滿是皺紋的臉上已有熱淚在縱橫。他已衝了進去,‘撲通’跪倒在南宮靈兒的腳下。


    屋子裏很靜,更冷。冷得讓人的心都在戰栗。南宮卓把南宮山莊裏所發生的事都講了出來。南宮靈兒美麗的臉上已滿是淚痕。但蕭楚銘臉上卻恢複了一貫的冷靜。他用那雙似能穿透一切的眼睛看著南宮卓,淡淡道:“看來卓總管的運氣不錯,連‘南郭先生’都死了,你卻還能活著。”


    南宮卓好像沒有聽出他話中的譏誚之意,答道:“世上本有很多事都是很難遇料的,有些人本該死的卻還活著,有些人本該活著,卻已死。我能活著可能是上天要我來告訴你們南宮山莊所發生的慘事吧。像我這種年紀的人,死與不死又有何分別。也許,凶手本就是想留下我來報信而以。”


    南宮靈兒身子微微顫抖,突然站起來,抓住南宮卓的衣袂,纖細,柔美,光滑的手上已青筋透出。她似已用盡全身力氣問道:“那我娘和我弟弟呢?”她本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現在說起話卻有種發號師令的感覺,她有這個資格。所以南宮卓答道:“夫人已遇難,隻是少爺他。”說到這裏他也不知道他應該怎麽樣說下去。這個大少爺在老爺子送終之日都沒有來看一眼,這讓南宮卓又怎麽說得下去。但他隻知道一些事,卻永遠想不到南宮俊逸所做的另外一些讓他永遠想不到的事。


    蕭楚銘冷冷道:“看來這個大少爺的命不錯,以你之說他一定沒有來。”


    南宮卓知道這件事對於南宮世家來說畢竟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這個南宮世家的大少爺帶給南宮世家帶來的隻是羞辱,從來沒有給南宮世家爭來一點榮譽。


    聽到這裏,南宮靈兒似已再受不到如此大的打擊,身子似已虛脫,倒了下去。


    蕭楚銘將南宮靈兒送到了他自己的書屋,這裏隻有他一個人可以進入。這裏誰冒然進入都會很危險。這裏的每一本書,每一支筆,每一張字畫都可能是天下間最至命的暗器。他將南宮卓安排在遙逍山莊的‘紫軒閣’這裏雖然不會有那麽多暗器,但他的眼線卻很多。從心裏麵蕭楚銘對這個南宮卓大總管卻並不信任。


    蕭楚銘始終相信至念大師曾經給他講嬋說過的一句話“運氣和巧合加在一起往往等於兩個字‘陰謀’”。


    看著床上暈迷中的妻子,蕭楚銘心裏更是百感交集。他本是江湖最有地位的男人,最有能力的男人。現在卻無法保護好自己的妻子。他心裏不僅隻有深深的自責,更有種從來沒有過的失敗感。從來沒有人在他的劍下走過十招,一個也沒有。而現在他卻連自己的對手是誰都不知道。看著躺在床上的妻子,蒼白的臉上似帶有淚光。他的心已碎。這種心碎已深入人的靈魂深處,這種心碎也是最徹底的,就像晨光中從綠葉上滴落下來的晨露突然在地上被青石擊打,濺裂。這種心碎通常比任何武器都更可怕。


    蕭楚銘走在寂寥空空的走廊上,春風中似還殘存著一絲絲冬天的氣息。他的心情從來沒有這麽沉重過,他盡力用自已的真氣將體內的巨毒震住。現在走廊上已沒有人,這個遙逍山莊竟似也隻有他一人。其它的人到哪裏去了?遙逍山莊裏的每個仆人的武功都不是無名之輩,他們雖然在遙逍山莊裏並不出名,但他們在江湖中的名聲卻很響。這些人竟像在這個山莊裏憑空消失了。


    轉過長廊,蕭楚銘卻並沒有去‘紫軒閣’。那裏自有人會來向他通報南宮卓的情況。現在他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已非做不可。蕭遙山莊上下幾百人的性命已係於今天晚上一戰。這一戰他一點把握都沒有,因為他重了一種西域奇毒,山莊上上下下除了南宮靈兒沒有重毒外,其它他都重毒了。下毒之人在飲水中下毒,自是很了解山莊裏的情況。知道山莊是倚山傍水,以水為源。這招並不新奇,卻很有用。南宮靈兒也是和他們一起飲同樣的水,但她卻並沒有重毒,看來南宮靈兒對這個使此陰謀的人一定有還有重要的價值。此人一定在南宮靈兒的食物裏加了解藥,所以她才不會重毒。


    蕭楚銘轉達長廊向右麵的西廂轉了進去。穿過西廂,過一片梅林,林中的梅花已凋零。物凋零,人憔悴。看著滿林的枯枝,蕭楚銘心裏卻有一種莫名的感歎。這片梅林是他十歲的時候,從‘關外飛鷹’葉執家裏帶回來的。當時隻帶回來了五株,現在已是滿園梅樹。葉執和他的年紀相差八歲,可是他們卻成了好朋友。現在,梅卻在,人卻不在了。在三年前,葉執卻死在他的劍下。殺死自己的朋友,蕭楚銘心裏的悲痛又有誰能了解。他不能不這樣做,因為這是他朋友臨終前最後的請求。這裏麵的曲折自是他永遠無法向別人提起的。


    穿過梅林,又是一個長廊,隻是這個長廊並不長。在這個長廊上已能望見那支‘雄鷹’,座落在水上的雄鷹。蕭楚銘雖然身重巨毒,但身形依然快如摯電,急如驚虹。他的身形已如鷹般躍起。三個起落,人已到了那支‘雄鷹‘的翅膀上。他身形輕輕的從簷上劃下。


    門,石門。門是關著的,就好像裏麵的世界已被這個沉重的石門隔開。這裏麵裏的人就是那八個神奴麽?


    蕭楚銘伸出右手在右邊的轉盤上,來回轉動了三次,再向右邊轉動了半圈。這裏他要進入這道門的秘語。但是,過了半晌門還是沒有動靜,難道裏麵的人已遭不測?


    蕭楚銘卻一點都不急,因為這種事他經常會遇到。他每次來這裏都要和這裏麵的人比劍,他的劍已是神劍,劍奴之劍已能通神。這兩種人要比試,當然要講究心情,身體狀態和對劍的手感,還有劍的心情。門未開,證明裏麵的人的精神,和身體狀態還沒有達到顛峰。他隻有在達到顛峰的時候才有勝蕭楚銘的機會,但這種機會並不多,也許到現在還一次都沒有。這次,卻是他們最好的機會,就算他們的精神,身體都沒有達顛峰一樣可以擊敗他。


    在轉盤的下方還有三個像碗狀的石殼。前麵兩個已被人打破了,現在隻剩下最後一個。這個三個碗狀的石殼代表著三次機會。無論這山莊裏的主人遇到什麽樣的事,什麽樣的困難,隻要打爛一個石殼,裏麵的人都會無條件出來幫助他。現在已隻剩下最後一個了。前麵兩個應該是在前一代莊主時,曾發生了兩件關係山莊存亡的大事。上代莊主蕭重已用了兩次機會,才請出了這八大劍奴,才保住了遙逍山莊。而這次,蕭楚銘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也會有打爛這個石殼的時候。這也是很無奈的事,人隻有在最無奈的時候,才會做出奈的選擇。


    門開,蕭楚銘走了進去,腳步卻很沉重。這裏他已來過很多次,但這次心情卻和以往不同。裏麵突然有人聲傳來“以你現在的狀態本不適合比試的。”


    蕭楚銘苦笑道:“但你也知道我這次來並不是為比試而來的。”


    裏麵卻隻有一個人聲音:“嗯,我知道。”


    屋裏很暗,沒有燈。在白天,陽光也無法從外麵照進來。這裏窗戶上貼的普通的油紙,而是一種很看似透明的窗紙。這種窗紙是上遙逍山莊的創使人蕭重從波絲帶回來的,波絲的第一劍手杜一峰被他的劍法和他高尚的人格感化。他們最後竟成了朋友。杜一峰不僅是波絲的第一高手,也是波絲有名的八大富豪之一。他送給蕭重一件最珍貴的禮物就是這種看似透明的窗紙。似水,卻比水堅。似冰,卻終年不融。這種寶物在中原,就算皇帝也沒有這樣的榮幸。而這寶物最奇特的地方並不在這裏,而是他本似透明,但從外麵看卻看不到屋子裏的情況,但屋子裏卻能看到外麵的情況。


    黑暗中突然有一點劍光飛起,黑色的劍光,劍光與這一片黑暗已合為一體。蕭楚銘正欲展動身形避開,但他卻無法躲避。劍已到他的咽喉三寸處,突又刹然而止。隻有一把劍。這裏麵卻也隻有一個人。黑暗的人問道:“你覺得我這劍如何。”


    這樣的劍法,連蕭楚銘都避不開的劍法。蕭楚銘卻隻是歎了口氣道:“很不錯。”


    黑暗中的人冷冷歎道:“看來這一劍還是打不敗你。”


    蕭楚銘道:“現在你已打敗了我。”


    黑暗中的人道:“我不知道為什麽,剛才你本可以看出這一劍的破綻的,為什麽不還擊。你明知道避是永遠無法閃避的,我想你應該有辦法破這一劍的。”


    蕭楚銘道:“這一劍的速度與出手的位置都已近完美,隻是這一劍的殺氣太重。劍勢也太沉重,沉重的劍法必然會有破綻。”


    黑暗中的人已問道:“那你認為破綻在那裏?”


    蕭楚銘淡淡道:“這一劍最大的破綻就是沒有破綻。”這句話在別人聽來卻並沒有任何道理,但黑暗中的人卻笑了。因為他知道蕭楚銘已看出了這一劍的破綻。劍法可以沒有破綻,但人卻有。人的狀態沒有達到顛峰,就算使出天下無雙的劍法,那也有破綻,而且是致命的破綻。高手相爭,一個小小的破綻已足以致命。


    蕭楚銘臉上卻露出痛苦之色道:“小謝,從來我沒有求過你任何事。但這次,我卻有一事相求。”


    黑暗中的人道:“到現在為止,我還姓蕭,終為蕭家的劍奴。”這句話聽在蕭楚銘心裏更是苦澀,他們蕭家欠謝家人的太多,太多。


    蕭楚銘道:“從今天起,你已不再是蕭家的劍奴,你已可以回去重振謝家曾經的聲名。這裏已不需要你了。你走吧。”


    黑暗中的人突然變得沉默,沉默片刻道:“但我們謝家人欠你們蕭家的還沒有還清呢。”


    蕭楚銘道:“已還清了,在上一代就已經還清了。謝大叔他們的血已經將你們的債還清了。”


    黑暗中的人已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好像這個永遠隻屬於那片黑暗。他的臉很蒼白,眼睛卻神采飛逸。他的劍已回鞘。你的劍並沒有佩帶在腰間,而有斜插在背後,就像死士一般。隨時都準備為主人去死。他已站在蕭楚銘麵前。但蕭楚銘卻沒有勇氣直視他的目光。


    黑暗的人道:“你說我已恢複自由身對麽?”


    蕭楚銘道:“是的,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黑暗中的人道:“現在我姓謝,但我已忘記我的名字。”


    蕭楚銘道:“你就是一把天下無雙的利劍,所以你叫謝劍。”


    黑暗中的人笑道:“不錯,我叫謝劍。”


    蕭楚銘已給他讓開了路,道:“你走吧。”


    謝劍道:“我為什麽要走,既然我現在已恢複自由之身,就已不是你們蕭家的劍奴對麽?”


    蕭楚銘道:“是的。”


    謝劍道:“那你命令我可以不服從對麽。”


    蕭楚銘道:“這個世界上沒人可以命令你。”


    謝劍大笑道:“那你叫我走,我為何非要走。”


    蕭楚銘看著他劍眉下的目光,眼中已有淚光閃動,這就是友情。他不僅是蕭家的劍奴,也是蕭楚銘從小玩大,最知心的朋友。因為他們都是一種人,一種最寂寞的人。他們之所以寂寞,隻因他們都是天下絕世無雙的劍客。要練成孤傲的劍法,就必須要與寂寞為武。這就是絕世劍客的悲哀。當年的西門吹雪也是一樣。


    謝劍已站在大廳裏,大廳裏的人很多。他們都是遙逍山莊的家奴,而現在他們都是氣若遊絲,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每個人麵如灰色。他們重的毒和蕭楚銘是一樣。畢竟他們的內力是不能和蕭楚銘相比的,所以他們倒下了,蕭楚銘卻還站著。他不能倒下,他從一生來就注定他這一生不能倒下,也不能被打敗。他可以死,但絕不能敗。這就是蕭楚銘,這就是神劍的命運,這種命運是沒人可以改變的。


    謝劍不僅劍法絕高,也是解毒能手。他的七叔,就是個下毒高手,下毒高手解毒的功夫也一定不會弱。但現在連謝劍看了每個人重毒的跡象,卻說不出他們是重的是什麽毒。他沒有重毒,隻因為他從不食山莊旁邊的水。他每天上,都要去對麵的山顛,去接山泉。這樣做,不僅能讓自己飲到天然的泉水,也能讓自己的身體通過走這一段山路得到放鬆,活血養氣,氣從來都是練武之人必練的。


    蕭楚銘手裏捏著一張紙條,他卻在猶豫。謝劍已看見了他手中的紙條。已向他走了過來,道:“這是什麽?”


    蕭楚銘道:“這是凶手給我的。”


    謝劍道:“他要你怎麽做。”


    蕭楚銘道:“他要我在今夜子時,去山下的楓林中做一筆交易。”


    謝劍道:“交易?什麽交易。”


    蕭楚銘臉上的痛苦之色更濃,道:“一筆很公平的交易。他要讓我帶一個人去見他,然後再把解藥給我。”


    謝劍道:“他叫他帶誰去見他。”


    蕭楚銘道:“我的的妻子,南宮靈兒。”


    謝劍怔住,道:“他要你妻子做什麽,難道他。”謝劍並沒有說下去,但蕭楚銘卻明白他的意思。


    蕭楚銘道:“他要她並不是其它的原因,隻因為他是南宮複的女兒,這個理由就已足夠了。”


    謝劍沒有在江湖中走動過,所以他並沒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知道蕭楚銘會說下去。


    蕭楚銘道:“南宮山莊已在一夜之間發生了巨變,但南宮莊的財富卻成了個迷。凶手一定認為南宮老爺子把這筆富可敵過的財富留給了這個女兒。得到南宮靈兒,就等於得到了一筆富可敵過的財富。”


    謝劍道:“這人的心腸道真不是一般的混蛋,為了那麽一筆死物要犧牲這麽多人的性命為代價。”


    蕭楚銘並沒笑謝劍的看法。因為他知道這個年輕人沒有在江湖中行走過,不知道江湖中的凶險,人心難測。為了財富有些人可以六親不認,妻子可以出賣,父母都可以殺。這又能算什麽。


    謝劍道:“那你準備怎麽辦?難道你真要把妻子送去給他?”話語中已有譏誚之意。


    蕭楚銘道:“我死並不要緊,但這些家奴都是世代為我們蕭家出生入死的人。我不可以不為他們考慮。他們為我們蕭家犧牲已太多,我不想讓他陪我們一起死。”


    謝劍好像聽明白他的意思了,怒喝道:“難道你真要將自己的妻子送給那個混蛋。”


    這是謝劍第一次對他發怒,但蕭楚銘卻笑了,他的笑容中帶有幾絲苦澀,卻又帶有幾絲安慰。他知道這個山莊可以少了他,但卻絕不能少了謝劍,這裏已是他的家,這裏的主人也會是他的。他已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個痛苦的決定。


    暮色中的黃昏濃如墨,殘陽如血。這兩種不同的狀景在天際交相輝映,讓人不禁為這一道將殞的日落歎息。為什麽陽光最美麗的時候卻是在黃昏呢?黃昏如此美麗,黃昏如此消沉,消沉的不僅是黃昏,更是斷腸的人。


    黃昏中的楓林就像披著嫁衣的新娘,楓葉紅似血,殘陽如血。這裏一切必將也要用血來洗盡,洗盡風中的殘塵,洗盡惡人的罪孽。


    楓林中已有人影閃動,一身青衣,一柄劍,一柄天下無雙的名劍。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女人,一個很美的女人。女人一身白衣,眼神中卻充斥著一種很奇怪的光芒,是刺激,是期待,還是恐懼。她的身子竟在微微顫抖,她的腳步並沒有因為身子的顫抖而停下來,他一直跟在青衣人的身後,不快也不慢,就像是青衣人的影子。青衣人快,她就快。能跟得上蕭楚銘的人並不多,但現在這個女人卻跟上了蕭楚銘的步伐,顯見已是江湖中的好手。


    絕峰之顛,冷風如刀。山之絕頂上有一棵比路上的楓樹都要大得多的大樹,但這個大樹絕不是楓樹,而是一棵七八個人都環抱不住的大榕樹。青衣人的身形在樹下突然停頓,路已走到了盡頭,所以他停下。他停下的時候,通常都會有一個人倒下,是他?還是凶手?


    遠山之顛的霧比這山上的霧氣更重,在三丈之外就已看到人影了,而這座山和傍著的另一座山這間有一段絕崖。這段絕崖,深不見底,鳥獸都不敢冒然臨於上空,何況是人。


    子時已到,淡淡的黑暗就像一雙很溫柔的手,輕撫著你的臉,讓人已有睡意。青衣人已在榕樹下站了將近兩個時辰。但他卻一點都不急,雖然這件事關係著遙逍山莊的存亡,正因如此,他更不能急。他從小練劍,已養成了一種很獨特的習慣,他喜歡等人,而不是被等。等人不僅是一件很無趣的事,而且是高手之間比武的大忌,同樣也是殺人者的大忌。等人不僅能讓你的心緒煩亂,而且會消耗很多體力,這樣反而會影響你出手速度和對敵人心理狀態的判斷。隻要是個絕頂高手都不會不明白這些,凶手當然也明白。他已占了上風。這種解釋在蕭楚銘的身上卻是個例外,他不敗,隻因他比那些絕頂高手還高,但高在哪裏誰都不明白。蕭楚銘身形雖然是站著的,但卻從未動過一絲,他的雙眼半張半合,似睡著了一般。這是一種很奇特武功,一種站著也能睡著,眼睛卻還睜著的武功,在西方的傳聞中它叫‘波西梵奴’神功。在中原,江湖人稱這種神秘武功叫‘蛇伏’,這種武功不僅神秘,而且在江湖中幾乎絕跡。


    子時已過,該來的人卻未到。青衣人身後的白衣人已按奈不住,眼神中神盈的光芒已淡了許多。這時,蕭楚銘的眼睛已慢慢的睜開,就像一支冬眠過後的青蛙,他的眼神中神氣充盈,他的身體雖然身重巨毒,但現在已到了身體的極限,這個時候也是他最有信心,最有把握出手的時候。


    絕崖之間卻有一點孤燈在閃爍,就像半夜裏的鬼火,陰森詭秘。沒有人能想像在兩山之間的縫隙深處,在百鳥飛絕的高空中竟還會有一點孤燈,有燈的地方往往會有人。


    燈在霧裏,人在燈上。太過詭秘,太過離奇。不是你親眼到,你是絕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但世間有什麽事情是絕對的呢?


    白衣女人的胴孔在放大,他的目光幾乎被這個看似神靈的人吸引,她還能出手嗎?這樣的人已超出了她的想像範圍,就算出手,她已沒有信心。


    那人已走近,身著一紫衣,眼睛裏發出一種很妖異的碧光。他的步子很小,但人卻已走到蕭楚銘的麵前。


    他們就這樣對麵而立,沒有聲音,連夜間飛鳥走獸蟋睡時發出的輕鳴都已絕鳴!


    紫衣人的臉在火光中閃著金光,因為他臉上帶著一種很奇特的麵具,這種麵具不僅讓人看不清他的真麵目,也能讓敵人無法攻擊他的臉。那金黃色的麵具襯著那一雙唯一能讓人看見的碧綠的眼睛,更是說不出的詭秘。這張麵具下麵會是誰的臉?


    那雙碧綠色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蕭楚銘的眼睛,似想從蕭楚銘眼中看穿蕭楚銘的心。但這次他卻錯了,他什麽都沒有看出來。蕭楚銘的眼睛就像一壇久不驚顫的秋水,沒有一點漣猗的秋水。


    白衣女人現在卻像一個淑女站在蕭楚銘身後,她是他的妻子,至少現在還是。


    神秘人已問道:“這人就是南宮靈兒?”


    他說話從來都很直接,他從來願意浪費多餘的口舍去說一些無關僅要的事。他第一句話就已插入正題。


    蕭楚銘道:“那我要的東西呢?”


    神秘人怒道:“現在是我問你,我從來不回答別人的問題。”


    蕭楚銘道:“很不巧,我很是這種人。你說怎麽辦。”蕭楚銘心裏當然明白,在氣勢上他絕不能輸在神秘人之下。氣勢也是取勝最關鍵的因素之一。


    神秘人突然笑道:“不錯,神劍不愧是神劍。既然我們都有資格,那這交易就不必談了。”


    神秘人已開始轉身往那絕崖走,他走速度並不快,但他的身形瞬息之間又回到了霧裏,他這個就像這片莫測的雲霧,無法捉摸,那盞孤燈已遠去。


    白衣女子用一種很吃驚的目光看蕭楚銘,但蕭楚銘臉上還是一點表情。蕭楚銘已開始轉身,輕聲道:“那我們也走吧。”


    白衣女子鍔然道:“我們就這樣走?”


    蕭楚銘道:“我們不這樣走,難道要像他那樣飄著走。”


    白衣女子道:“可是,可是。”他實在不明白蕭楚銘這個人,這本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但他卻放過了。


    蕭楚銘說走就走,但剛邁開步子走了三步,隻有三步。那個鬼魅一般的神秘人又突然出現在他們的對麵。白衣女子幾乎驚呼出來,他實在是沒看過誰的輕功如此高絕。就連當年的盜帥楚留香在世也未必能做。白衣女子在心裏不禁暗自問道:“這人真的是人嗎?”


    神秘人道:“我們的交易好像談成了。”


    蕭楚銘道:“好像是的。”


    白衣女子在旁看著他們的一問一道,頭腦中一片霧水。她隻能呆呆的看著他們,她還有什麽話說呢。


    神秘人道:“那你是不是可以把她交給我了。”


    蕭楚銘道:“是的。”


    白衣女子已向神秘人走了過去,但她的心卻很亂,她的勇氣似乎已被神秘人逼人的氣勢吞噬。她已感覺不到自己在的腿在移動。他已不知不覺中走到神秘人身前,她竟沒有勇氣去對視神秘人逼人的目光,他怕他從她的目光中看到自己內心的驚慌和恐懼。


    蕭楚銘道:“我已經把她給了你,但你的承諾呢?”


    神秘人陰森的笑道道:“我已兌現了我的承諾,你又何必再要。”


    蕭楚銘心已沉了下去,但他的臉上卻笑了,道:“我知道你不是個失信之人,所以我信你。”


    神秘人道:“我從來不說謊,因為這個世上還沒有人能讓我有說謊的必要。”


    蕭楚銘道:“這點我絕對相信。”


    神人秘道:“你要我救他們並沒有要我救你,我很奇怪。”


    蕭楚銘道:“將死之人又何必救。”


    神人秘大笑道:“好,好,大丈夫立於世,輕生死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世上多一些你這種有趣的人就太好了。”


    蕭楚銘沉默,他的目光變得更溫柔,對於別人,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的讚美,我想這個世上沒有幾個人能拒絕。


    神秘人的目光並沒有注意到已走到身旁的白衣女人,南宮靈兒。他對蕭楚銘的興趣好像已超過了這個女人,更確切的說應該是那富可敵國的寶藏麽?


    神秘人突然神秘一笑道:“你不想問問我怎麽救你們那些仆人的麽?”


    蕭楚銘道:“我不想問。但我知道你應該有你的方法。”


    神秘人道:“我的方法隻有一種?”


    蕭楚銘道:“我希望不是最壞的一種。”


    神秘人歎道:“世人都一樣,令願永遠騙自己也不想相信最壞的一種結果。”


    蕭楚銘道:“但我知道你這一種方法不僅會讓我後悔,也會讓你自己後悔的。”


    神秘人道:“哦。”


    蕭楚銘道:“我隻知道西域的‘寒霜玉液’是沒有解藥的。”


    神秘人劍眉一軒,似乎感到很驚奇,問道:“你既然知道為何要來?”


    蕭楚銘微笑,但這一笑卻似帶著無盡的淒涼之意,道:“因為我是一個賭徒,即使知道會輸也會賭的。”


    神秘人道:“你的確是一個最蠢的賭徒,不過在我眼裏你卻是最聰明的賭徒。”


    “哦。”蕭楚銘在聽他說,他覺得這個神秘人不僅神秘,也同樣和他一樣是個賭徒。


    “你好像還有保本的可能,對麽?”


    “我永遠無法保本的,這個交易對我一點都不公平。既然注定會輸,我何不在最後回一次本,你說對麽?”


    “看來你還是個精明的賭徒。”


    “究竟的是精明還是愚蠢有時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神秘人歎了口氣,似乎對他很同情,說道:“我現在卻好像並不想讓你輸了,因為我也怕輸。我們之中任何一人輸了都不會好受的。所以我希望你別賭。”


    蕭楚銘慘笑道:“既然來了,就一定要賭。你見過去賭坊不賭的賭徒麽?”


    神秘人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道:“一定要賭?”


    蕭楚銘的目光堅定而冷靜,嘴裏隻說出了最後三個字:“一定要。”


    白衣人手中突然亮出一柄寒光,光亮如雪,一道掣白的劍氣從那柄短劍上射向神秘人的雙光,她一劍並不足以致命,她這一劍的作用也不在取敵人的性命。因為最可怕的一擊卻在後麵。


    神秘人的眼前隻一花,短劍已到眼前,但突然就停頓,沒有人形容他的速度,他的胸前突然伸出了一支手,一支很奇特的手,一支金手。這支手就好像他身上長出來的一樣,這人竟然是三支手。白衣人臉色突然被眼前的情形驚住,哪裏還有思想的餘地,竟然連棄劍回身都已忘記了。這一劍的速度已如掣電,這一出手哪還能收住去勢,她的身子已斜斜的撞向神秘人的身子。神秘人還有另外兩支手,而她的身子已不如她的劍那麽快。隻見神秘人用那右手輕輕的將白衣女子扶住,很溫文而雅的扶住。當他的手輕輕觸及到白衣人身體一刹那,白衣女子身子就不由的痙攣,輕顫了一下,就好像處女被心愛的男子第一撫摸一樣。白衣女子隻覺一種很溫暖的氣流慢慢的從那神秘人手心輸向她的身體裏,然後她的全身就好像有一種熱流在翻騰,全身的經脈,五藏六腹全都被這一股暖流灼燒,似要炸裂開來。


    白衣女子已倒下,隻是她的目光卻並沒有看著神秘人,這個要她性命的人,而是看著蕭楚銘,他的目光中感情卻很複雜,是感激,還是痛苦,還是解脫,連她自己已不清楚,她的喉咽突然一鹹,她知道自己的性命已如流星將逝,但她還是努力把最後的句話說了出來“我欠你的現在該還清了吧。”


    蕭楚銘木然的點了點頭,什麽話都沒有說,眼中已有淚光。她本是來求死的,現在她已完成了自己的願望,他應該為她高興才是。但他卻很痛苦,她已完成了她最後的心願,而蕭楚銘呢?他的心願卻又該由誰來完成。他們的債都還清了,‘遙逍山莊’上上下下數百人的性命都因他而死。他的債又該怎麽還呢?


    靜,死寂一般的靜。這種靜就好像黎明前的黑暗,空洞,深遂。同樣潛藏著一種不可遇知的危險!


    神秘人本來很鬆馳的目光,現在卻被一種逼人的劍氣壓抑著。他那深遂的目光中竟有一絲恐懼,但更多的是興奮。他想看一看當今武林這一把絕世無雙的名劍,但他內心卻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劍未出鞘,劍氣已縱橫。


    神秘人的胴孔在收縮,他知道這劍也許是他這一生中看到過的最完美之劍,同樣也可能成為他看到的最後一劍!


    月無光,光在劍上。劍光亮如秋水,水無隙,劍氣矣無隙。


    劍氣突然消失!


    蕭楚銘這最後一劍竟未能刺出。他的全身突的一陣刺痛,全身的每一根經脈竟似被寒冰凍結。他本是以真氣壓住這般毒力,怎麽奈現在真氣走動。本來壓抑住的毒力,現在就像脫韁的野馬,一下失去了束縛,從‘曲池’穴奔流向全身。蕭楚銘手中的劍已從手裏滑落,你算死也不會離棄的劍,現在就像希望一般從他指間滑落。他最後一賭,竟是在未賭之前就已注定一定會輸的。


    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層薄薄的冰,毒已功心。這已也是‘寒霜玉液’毒力功心的最後的征兆。


    蕭楚銘並沒有倒下,他倚著背後的大樹還能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但這種支撐又能支撐多久呢。


    神秘人目光一下子放鬆了下來,他知道他的計劃都按照自己的設計演下去的。沒有人敢去接蕭楚銘的劍,而且還是盡全力的一劍。他也不例外。看著蕭楚銘這一劍未能刺出,他知道他已是勝利者。這個賭注太大,他不敢賭,即使你對自己的武功也一樣自信。


    神秘人並沒有走近蕭楚銘,隻是遠遠的看著他。他在欣賞,欣賞人在臨死前會做什麽有趣的事。而且這個人是蕭楚銘,他更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蕭楚銘全身已沒有一絲力氣。他全身已像冰塊一般聳立在樹下。月無光,光卻在他臉上,一種光灰般的光芒。他知道他將要倒下,他的腦子卻是一片空白。他本以為他會想很多事的,他的妻子,他的朋友,唯一朋友。可是,他現在卻並沒有想下去,他是怕想下去。他欠他們的已無法還清,可是他已快死去。


    人是無法對抗死亡!


    風有聲,劍卻無聲!


    他最終還是沒有倒下,因為他後麵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一個黑衣人,但他背上的劍卻閃著奪目的青芒。他的劍已無鞘,劍身已可與日月爭輝。劍鞘是拿來給人欣賞的,但劍卻是用來殺人的。現在,他的殺氣就像他的劍一樣,全都暴露了出來。這人不是謝劍是誰。除了他還有誰能發出這樣淩厲的殺氣。


    黑衣上卻帶著血跡,他的衣角已似被無數道劍氣所摧,已片片粼粼。他已經曆過一場血戰,現在他還是趕來了。他將蕭楚銘扶在一塊青石上坐下,正欲開口。蕭楚銘慘然笑道:“一切我都知道了。”


    謝劍向樹背後揮了揮手道:“過來。”


    樹背後竟還有一人,一個老人。雖然他臉上已布滿皺紋,但那雙炯炯有神的目光卻告訴他並沒有老去,他胸前的衣襟敞開著,身上的黃銅色的肌肉更證明他是個很強壯的老人。老人已走了過來,他粗壯的手已抱住了蕭楚銘的腰,當他的身子碰到蕭楚銘的身子的時候,身子也不禁被他身上的寒氣所懾,身子輕抖了一下。


    看著老人已將蕭楚銘送下山去,謝劍這才轉身。他的目光就像他的劍一樣,淩厲,鋒芒畢露。到現在,他好像才發現這裏還有一個人,但這個人在眼裏卻似已是個死人。


    神秘人被他淩厲的目光掃過,就好像被閃電擊重,身子也不禁向後退了一步,這次是先他開口問道:“閣下是蕭楚銘的什麽人?”他說話的聲音在風中顫抖,他的心已開始往下沉。這個人不僅不在他的計劃中,而且還是蕭楚銘最後的一賭。他們都是不可一世的高手,他當然感覺到這個人身上發出來的劍氣並不比蕭楚銘的弱,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人會是誰。


    他不會做夢,死人是不會有夢可以做的。


    如果蕭楚銘的劍是華麗之劍,那這把劍就是殺人之劍。


    謝劍轉身,用那雙野獸般的目光凝視著神人。問道:“你的劍呢?”


    神秘人遲疑了一下,冷冷道:“我從不用劍。”


    劍光一閃,雪亮的劍光從天而降。“哧”的一聲,劍已立在神秘人的腳下。劍,謝劍的劍。


    神秘人的目光似有些渙散,他似乎已感覺到,這柄劍將會刺穿自己的咽喉,他也有恐懼。隻要是人都會有恐懼。死並不可怕,等待死亡才是最讓人恐懼的。神秘人冷冷道:“我們可以談筆交易。”


    謝劍道:“可以。”


    神秘人目中似發了光,但謝劍接下來的話卻又讓他絕望。


    謝劍道:“用你腳下的劍勝了我手中的木枝,我們才可以交易。這就是我交易的前提。”


    神秘人怒道:“我看你是個人才,沒想你這麽不識事務。你以為以你手中的木枝真能勝過我?”


    謝劍冷冷道:“你不妨試試。”


    “試”字剛落,神秘人的身形已如幽靈般在半空旋轉。他手中已有劍,謝劍的劍。神秘人先動,先動就占了先機,而且他的身形在空中,在上麵更能看清對方的劍法和腳步的變化。


    青色的劍芒就像流星般向謝劍招呼了過來,謝劍的衣衫被淩利的劍氣所摧,已現出道道血痕。他並沒有動,他不能動,動就隻有死。他實在想不到神秘人的劍法不僅犀利無比,而且就像流水之勢,源源不絕,毫無破綻。


    他是個劍癡,但他卻從來沒有見過神秘人這樣的劍法。以密不透風的功勢將對手圍在劍陣之中,卻圍而不殲。這樣的劍法,不僅奇特,而且很高明。這樣的劍勢,來如青虹閃電,卻是以氣勢將對手的氣勢先壓下去。在氣勢上占盡先機。這樣的劍法雖然不傷人,但卻運用了兵法之道,可謂高明之至。隻要受困之人被這淩利的劍勢所攝,先亂了陣腳,那致命的一劍,必將在下一個時刻洞穿他的咽喉。


    謝劍不動,不亂。以淩人的劍氣威攝對方,神秘人的劍法是用對了,隻是他所對的人卻錯了。他是謝劍,謝劍的全身已不少百道血痕,但他還是不動。神秘人沒有見過這樣不怕死人的,其實謝劍並不是不怕死,而是在他知道這些劍式都不是致命的。他在神秘人使出七七四十九劍的時候,他就已看出了破綻。但他還沒有動,因為他實在不知道這個破綻怎麽才能破解。到神秘人使出第九十八劍的時候,一道青虹從謝劍的左臉劃過。此刻,他終於感到神秘人的劍勢已變弱。


    謝劍手中的木枝已揚起,神秘人的劍勢變弱說明他的體力不支。人不是機器,所以人也會累。神秘人的身形已漸漸慢了下來,呼吸也在加重。謝劍身受九十九道劍傷都沒有倒下,隻因那些劍傷都不足以致命!真正致命的一劍,神秘人的第一百劍,已隨著一陣勁風飄然而來。


    神秘人的最後一劍已刺出,謝劍的木枝已斜斜的劃出,劍光自神秘人胯下飛起,自下而上挑起,直刺向神秘人的胸膛。這一劍出手和位置很低,神秘人看到這道從地上飛起的劍芒,心中一驚,他更想不到謝劍這一劍是從他胯下出手的,這一劍不僅不合常理,簡直有些不可思議。一驚之下,神秘人身形不亂,正欲橫轉身形,以劍為支點,向後竄出,可是這一劍已如滿弦的弓,怎麽收勢得住。劍已刺出,心卻已寒。


    木枝是不能和劍相撞的,不管你的內力多強,在伯仲之間的高手,武器也是取勝的關鍵!


    劍已刺入謝劍的下肋,沒有血。謝劍用下肋夾住了劍鋒。神秘人的劍已被夾住,隻見他的身形突然暴長,突的拋劍回身,腳尖在地上一點,淩空翻身,欲借此勢閃避。他的身形雖快,但謝劍的第二劍卻更快,快如閃電。隻聽‘嗤’的一聲,木枝上卻又閃起一道白光。白光閃起,鮮血飛濺。木枝已刺入神秘人的第三支手。謝劍在神秘人刺出第九十四劍的時候才看破神秘人最後的一招,不是這一劍,而是這支手!


    木枝從手心穿入,神秘人金燦燦的手心裏竟然在流血!


    殘呼竟是從神秘人背後傳來的,這一支手竟然是不屬於他的手。當木枝刺穿他的背心,神秘人才發出了最後一聲殘呼。


    這個情形連謝劍都驚呆住了。直到神秘人倒下,敞大的紫衣裏竟然是兩個人,兩個侏儒。他們兩個人合成了這個神秘人。這種事情不是謝劍親眼見到都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的人是不了可能從胸前長出一支手來的,而且這支手還能夠在無聲無息間殺人。


    謝劍已慢慢的走下山,他對那麵具下的人一點都不關心,因為他們已死。他並不是個好奇的人,一個人即已死,那他在這個世上的所有恩仇是否就應該已了。他沒有想這些事,他隻是在走,慢慢的走。他已沒有家,他還能去哪裏?沒有人知道。如果這個世上如果有人知道會有這把劍存在會不會終日不安呢。


    天色已即白,陽光還是那樣的溫柔,好像它又將愛送到了這個世上。但那世人的仇恨又是誰帶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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