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徐不疾的從袖子中掏出一條紅繩,繼續笑道:“你猜對了便是這傀儡術,數萬年不見,我這手法都生疏了。”雙手猛地將紅繩一拉,那天族的郡主便全身一震,目光渾濁,雙腿不聽使喚的朝著另一個方向行走……


    “你竟然給丹青用了傀儡術?”子梨湊了上來,滿張臉都寫上不可思議。


    我樂意的收回紅繩,瞧著那漸漸遠去的身影:“這天底下,倒是沒有我懼怕的人。不過是傀儡術罷了,前一次見她全身血淋淋的但還不忘窩在影淵懷中蹭,這姑娘,八成是影淵招惹的桃花。”


    “她是君上招惹的桃花,你便要費勁心思去掃一掃。”子梨目光詭異,我張了張嘴,啞了嗓子,他繼續道:“不過,本上神倒是挺看好你的,畢竟女司命掃桃花的本領,遲早會練得爐火純青。”


    扇子君揚開折扇,感歎一聲:“不過這丹青郡主可是自幼嬌生慣養的,你此番招惹了她,日後須得小心幾分。況且這郡主同你可是情敵,即便你不招惹她,她看見君上偏袒你,也會想法子陰你。”


    日正玄武時,畫苑中的年輕畫師奉命來送一十三把折扇,扇麵上溫水柔花,朵朵嬌豔,另提了三行小詩: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我抬指撫了撫扇麵上的春嬌百媚,“果真是宮廷中的畫師,這一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倒是繁華中帶著淒涼,情深中帶著婉約。”合扇敲了敲子梨的肩膀:“這扇子最適合你不過。”


    子梨哼了一聲,收回一十三把折扇,溫潤且有禮:“總歸是要送人的,你說的不錯,這一柄,我便擇個長得漂亮點兒的仙女送去。”


    人若是風流起來,這出手果真是大方。


    送扇子來的正是當日在園子中見到的畫師,固然也是那八荒鏡的碎片,我與那於大人一禮:“有勞大人了,不妨坐下喝杯茶。”


    他點頭,瞧著子梨那一襲白衫子的身影,輕聲道:“子梨大人乃是皇上給太子親選的帝師,如今竟也得了空。”


    子梨那擺動扇子的姿勢未停,瀟灑道:“本官聽聞鄭王爺回京,特意來看一看,適逢王爺出門會客,便在園子中等一等。”


    我抿了一口茶,靜靜的聽著二人搭大話,你一言,我一語的來回折騰。


    青年畫師起身恭敬彎腰一禮:“於言今日來,是為了感激王妃昨日救命之恩。”


    杯身畫著大片牡丹,我撂下杯盞,和藹道:“隻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大人倒是不必記在心間。”然心中卻是在想:你若是真正惦記著我的一番恩典,便自個兒回歸八荒鏡,也免了在人間的瑣事。


    轉世後的八荒鏡全然不曉得自己是個什麽東西,隻像個平常人一般活著,頂著畫師的名義,卻戀著宮中的妃子。


    “娘娘救命之恩,於言自當感激,若是娘娘不嫌棄,便允於言給娘娘畫上一副畫,以報答救命之恩。”那廝抖了抖青袖子,緩緩道。


    我敲打著杯身,抵著下巴看他,向來隻聽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更有甚者不惜以身相許,他倒好,一幅畫便想把我給擺平了。這個救命之恩,未免有些輕浮。


    餘光瞥見園子中摘花的兩個丫鬟,於是便心中一亮:“本王妃不喜入畫,於大人若是不介意,便給我這倆個丫鬟畫上一畫,她們雖無後宮中的妃子傾國傾城,倒也是秀氣。”


    青年微微躊躇,思量片刻,緩緩道:“下官領旨。”


    待人離開後,子梨方摸著扇骨愛不釋手的坐下來:“你倒是心狠,一下便戳中人的痛楚。”


    我抿著茶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我素來是不愛這種秀氣的東西。”


    “你或是不知,這宮中的畫師,在先皇在世之時便有一種規矩,便是隻給能入畫的人畫上一副。旁人隻求個花花草草便覺得是天家恩典,更何況是將自個兒給畫進去。”他亦是添了杯茶,清心寡欲:“這些畫師向來將畫看的比自己性命還要重要,每畫一副,是不允有敗筆的。畫苑中的規矩便是隻給皇妃和擁有傾城之色的姑娘畫,你這馬馬虎虎推給人家倆個丫鬟,豈不是往他臉上抹黑麽。”


    講到如此,我才明白他剛剛的袖子一抖是什麽意思。“看來,我這救命之恩,倒是挺值錢的。”


    他沒心沒肺的拿扇子敲了我一扇子:“真是不知道君上為何會看中你這馬馬虎虎的姑娘,這九重天上比你有姿色的女子,可是數不勝數。”


    我抬著杯子眯眼:“也許,是你們君上眼光有問題。”


    他抽了抽嘴角,便不再說話。


    中了傀儡術的姑娘在花園子中的假山處站了三個時辰,術法方解開,便嚷嚷著要殺進來。幸是門外有著子梨擋著,我才得以在園子中多吃兩塊點心。隻聽那姑娘火冒三丈的皺了眉頭道:“本郡主乃上古鳳凰一族血脈,即便是在九重天,那些真神大神們見了我也要禮讓三分,你一個冥界的小鬼,整什麽巫術過來欺負我。仗著我影淵哥哥與你有些交情便欺負我,我丹青若是能闖進去,便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斷了。”


    我捏了一片點心塞嘴裏,頗為欣慰的點頭:“丹青郡主抬舉我這個小鬼了,竟然要將我碎屍萬段。不過你說的對,我就是與你影淵哥哥有些交情,就是要欺負你。若是你有本事的話,也來欺負欺負我。”


    姑娘更是怒火中燒:“影淵哥哥一定不會放過你的,總有一天本郡主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子梨拉著那姑娘的手,還不忘勸和:“姑奶奶,君上吩咐過任何人不允踏進他的寢宮,這雖然是凡間,可君上在九重天時便立下了規矩,你若是闖了進去,君上更會氣惱的。”


    “可是她為什麽能進去,她是影淵哥哥什麽人,為什麽也能進去。”那姑娘胡攪蠻纏的大叫。


    我揉了揉眉心,含著點心抿了口茶潤潤嗓子,悻悻道:“我同你影淵哥哥的確沒有什麽關係,不過是睡過一張床,用過一個杯子,住過一個房間,看過一瓶花,摸過一本書,寫過一個字,外加他抱過我。”一口氣將這些字給蹦出來之後,我緩了緩,繼續裝作無辜:“唔,原來做過這樣多。”


    如花似玉的姑娘更了一更,登時暈了過去,子梨慌慌張張的命人將她抬去抹梨院子之後,一本正經的佩服道:“小神雖是靠著傀儡術發家致富,卻不如女司命你爐火純青。女司命這嘴皮子……果然是唯一能降服君上的人。”


    我白了他一眼,繼續抿茶道:“你且靠的近一些,看看你家君上能不能聽見。”


    他立馬煞白了臉,作揖揮汗:“女司命你繼續,小神去看望丹青郡主,若是可以的話,千萬不要同君上說小神來過。”


    落下一句話後,便化作了一道青煙飛的格外快。


    我抬頭看著天,輕輕一歎。


    隔了約莫一個時辰,被請去畫苑的兩個丫鬟滿麵春光的摟著畫像回來,屈身福了福:“娘娘快看,這於言畫師真不愧是畫苑中最年輕有為的畫師,畫出的人,就像真的一樣。”


    我喝了半個時辰的茶有些肚子脹,托腮瞥了一眼畫軸:“你們若是喜歡便好”


    “娘娘許是不知道,那宮中的女子們看到畫師給我倆畫像眼睛都直了,宮中畫師向來是不給奴婢畫像的。”


    “娘娘是畫師的恩人,就連玉容夫人身邊的大宮女采河都說畫師有恩必報是個直性子人。”


    我昂起頭,慵懶的看了她們:“玉容夫人身子可好?”


    水兒道:“聽采河說,皇上得知玉容夫人有喜之後,便一整日陪在承乾殿,還下旨賞了於言大人萬貫錢財。”


    小玉不愉悅道:“隻是,這幾年皇上每日都會在黃昏時去皇後娘娘宮中看上一眼,頂多也隻待了半柱香的時間。今日聽采河說,皇上要陪玉容夫人用晚膳,想來這幾日都不會出承乾宮了。”


    指尖在杯身叮叮作響,我思索了片刻,“皇上每日都會去皇後娘娘宮中看上一眼,這樣說來,皇上還是對皇後有些情義的。”


    “何止是情義,如今這後宮中的娘娘們都甚是眼紅,曾私下抱怨皇上對一個瘋子關懷備至。”


    遙想當日影淵說的那句求不得,我暗暗一歎,這哪裏是關懷備至,明明是煎熬罷了。


    兩個丫鬟正說的盡興,恰逢屋子外的仙罩淡了兩分,一人著玄色金龍袍子雙手扶門框,不疾不徐的開門。


    “王爺。”小玉和水兒惶然一禮,識趣的退了下去。


    我丟下手中的杯子,出了花亭:“我還以為你會閉關幾日,沒想到這幾個時辰,你那千年的修為便補了上來?”撚住袖子摘了一朵野花放在鼻尖,輕輕道:“看來,天帝的本領果然不一般。”


    他理了理袖子站在門前與我相望,嘴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狹眸深邃:“我以為你會怨我將你在這院子中牽連了幾個時辰。”


    “我瞧著有那樣沒心沒肺麽?”我咬了咬唇,撫著大好秋風,頗是雲清風淡:“你家丹青妹妹來了。”


    “我知道。”


    “被我欺負了一大通,估摸等你出來了會向你告狀。”凡事麽,先發製人好一些。


    他道:“我知道。”


    我昂起頭,看著他臉上柔和的棱角:“嗯……我用傀儡術讓她站了三個時辰,不過她是仙軀又有上仙的修為,應該沒什麽大礙,頂多回去睡上七八個時辰。”


    他依舊道:“我知道。”


    我怔了怔,尋著他臉上除了膩死人的溫柔便沒有了其他的神色,抬袖抹了抹鼻子,他笑道:“你很驚訝麽。”


    我點頭:“好歹你可是耗了千年的修為來給她解毒,若是今日被我傷出個萬一,你豈不是要和我拚命?”


    他輕笑:“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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