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什麽想去的地方, 就是單純不想和蕭渡待在一起,聽那些令人心煩意亂的話。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他漫無目的地瞎逛, 在腦中一一列出有關顧樓吟身世的線索, 人物, 證據, 怎麽想都覺得疑點重重。可是他能做的都做了,血禁也試了兩次, 他為什麽還不願相信呢。莫非蕭渡說的沒錯,他真的在自欺欺人?


    蕭玉案停下腳步,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他記得,這裏是顧樓吟的暫居之處。遲疑片刻後, 他還是走了進去。


    熟悉的寒意襲來,院內比外麵冷上不少。窗門緊閉,蕭玉案敲了敲門, 手上碰到了一層冷霜。


    屋內沒有動靜。蕭玉案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直接推門而入。屋子裏寒意更甚, 顧樓吟趺坐在榻上, 閉著眼睛,銀發垂於胸前,眉眼之間是徹骨的冰冷,仿佛他已在冰雪之中獨坐了很久。


    顧樓吟應該是在入定打坐, 蕭玉案站著沒動, 以免打擾到他。他看著顧樓吟垂下的似羽長睫,莫名想到了它掃在臉頰上的觸感。


    不知為何,顧樓吟眉間輕輕擰了擰,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搞得蕭玉案有些緊張——顧樓吟不會又走火入魔了吧?


    正當他拿不準要不要喚醒顧樓吟時,顧樓吟的呼吸陡然加重,渾身戾氣大漲,如冷玉般的容顏也顯出一絲獰厲。


    情急之下,蕭玉案召出碧海潮生,欲將顧樓吟從夢魘中拽出來,手腕卻被猝不及防地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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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樓吟睜開眼睛,眼中一片猩紅。


    蕭玉案任由他抓著自己,問:“顧樓吟?你還好吧?”


    顧樓吟望著他久久,眼裏的猩紅退去,氣息也逐漸平緩了下來。


    蕭玉案覺得顧樓吟這副模樣,倒有幾分像他在雲劍閣的密道中被琴音所惑時的樣子,遂猜測:“是你的心魔?”


    顧樓吟似乎尚未緩過來,過了須臾才點了點頭。


    “你看到了什麽?”


    顧樓吟道:“你。”


    蕭玉案故作輕鬆道:“我又在你夢裏跳崖了麽。”


    “不是。”


    “那是?”


    顧樓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手指。”


    蕭玉案疑惑道:“手指怎麽了?”


    顧樓吟頓了頓,“沒事。”


    蕭玉案氣笑了:“你這個人,說話能不能一次說多一點,把話說全。你再這樣,我以後……我以後便不和你說話了。”


    話一說完,蕭玉案就開始後悔。他最後一句是威脅嗎?他怎麽聽著那麽像小姑娘和情郎鬧別扭時的嬌嗔?蕭玉案頭皮發麻,受不了這麽磨嘰的自己,補充道:“再把你打一頓。”


    顧樓吟撩起眼簾,緩聲道:“我看到了你在雲劍閣,合歡蠱發作時的情景。”


    “嗯?”蕭玉案在回憶裏找尋這段記憶。他確實在雲劍閣發過情,那時他還未和雲劍閣反目。他找到一個無人的山峰藏身,本想一個人熬過去,結果還是被慕鷹揚發現,帶了回去。


    “這件事有什麽不對嗎?”蕭玉案問,“為何你會在入魔的時候看到它?”


    “我來遲一步,找到你時,你……”顧樓吟氣息沉了沉,“你和慕鷹揚在一起。”


    蕭玉案心裏咯噔一下。他以為自己因合歡蠱對慕鷹揚發/情隻有在刑天宗的那次,居然不止嗎。一想到顧樓吟還看到了他對其他男人投懷送吻的樣子,蕭玉案臉頰一熱,鬱悶道:“我都說了啊,沒有解藥,合歡蠱發作的時候我控製不住我自己的。”


    顧樓吟“嗯”了一聲。


    蕭玉案試探地問:“我那次和師弟做什麽了?最多隻是親親抱抱,沒別的了吧。”


    顧樓吟皺起眉,“你們親過?”


    蕭玉案當場愣住,他覺得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顧樓吟沒再說什麽,但蕭玉案明顯能感覺到他的心煩意燥。良晌後,顧樓吟道:“我很介意。”


    蕭玉案突然明白顧樓吟昨夜為何要在慕鷹揚來時“變本加厲”了,原來是在趁機報複。蕭玉案道:“以後……不會再被你看到了。”


    顧樓吟道:“不會有以後。隻要你一句話。”


    “如果你說的是換心一事……”


    “我是在說心魔一事。”


    蕭玉案默然無語。顧樓吟想要更多的陽壽,必須消除心中的心魔執念。若顧樓吟的執念真的是希望他一世安然無虞,兩人換心的確可以說在救他。


    一陣闃然後,蕭玉案輕聲道:“可是我也會介意。”


    顧樓吟眼眸微微放大。


    “介意……你對著旁人發/情。”


    顧樓吟道:“我說過,不會。”


    蕭玉案笑了笑,“你對合歡蠱的力量一無所知。”


    顧樓吟道:“但我知道你。”


    “我?”


    “沒有什麽蠱比你還難忍。”


    蕭玉案細細品味著顧樓吟的話,慢條斯理道:“你的意思是,我也是蠱嗎?”


    顧樓吟靜了一靜,“嗯。”


    蕭玉案忽然問:“昨夜,你為何親了就走?”


    顧樓吟:“……”


    蕭玉案拿出咄咄逼人的氣勢:“怎麽,敢做還不敢說?”


    “不走,我恐怕會做出……一些事情。”顧樓吟反問,“你想?”


    “一些事情”四個字讓蕭玉案啞然語塞。兩個男人在床上親過之後是什麽事情,動動腳趾都能想到。蕭玉案耳根發燙,別過目光,佯作鎮定道:“換心的事,你給我時間考慮。”


    “好。”


    “還有,你準備一下,我需要你帶著沈扶歸和蔡尋念的魂魄去玄樂宗一趟。”


    顧樓吟能猜到蕭玉案的用意,並未多問,隻道:“你同我一道?”


    蕭玉案想了想,道:“不了,我還有其他事。”


    顧樓吟麵色微斂,“嗯。”


    看著顧樓吟的白發,蕭玉案心中湧起一絲落寞之感。如果……顧樓吟不是顧杭的親子,就好了。


    孟遲的動作很快,第二日就把沈扶歸和蔡尋念的魂魄帶了過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她一直用引魂燈控製著魂魄,還給兩人喬裝了一番。


    得知蕭玉案不欲與顧樓吟同行後,蕭渡又成了言笑晏晏的好哥哥。他讓蕭玉案跟自己回刑天宗,蕭玉案卻道:“不了,我可能要去一趟溧州。”


    “溧州?”


    “是啊,”蕭玉案若無其事道,“和慕鷹揚一起。”


    蕭渡挑了挑眉。他好不容易支開了顧樓吟,又來了一個慕鷹揚?


    “為何是溧州?”


    “那裏應該能找到和李閑庭有關的線索。”蕭渡還沒說什麽,蕭玉案先發製人,“慕鷹揚是我的師弟,不是什麽仇人之子,我和他同行,兄長總不能還有意見。”


    蕭渡含笑道:“不敢。阿玉要去就去,我和阿玉一起便是。”


    “免了,你‘閉關’了這麽久,還是回刑天宗坐鎮罷。”


    蕭渡聞言,笑意收盡,問:“阿玉一定要這樣?”


    蕭玉案聳聳肩,“沒有‘一定要’,但是我想這麽做。”


    蕭渡了然地牽了牽嘴角:“好,你去罷。但是,你一定要回來。”


    能不能把玄樂宗拉入己方陣營,是他們對付雲劍閣的關鍵,蕭渡自然不會讓顧樓吟一個外人單獨去辦此事。黎硯之受命和顧樓吟同行。臨行之前,蕭玉案把二人叫來,交給他們一把匕首,道:“這把匕首用青焰淬煉過。你們拿著它同沈宗主說,青焰已歸刑天宗,隻要玄樂宗願意,刑天宗可與之共享。”


    黎硯之笑道:“少尊主放心,屬下一定把這事辦得妥妥的。”


    蕭玉案點點頭,看了眼顧樓吟,道:“事不宜遲,你們即刻出發。”


    目送兩人離開,蕭玉案獨自坐了會兒,總覺得心裏有點不痛快,胸口也堵著。他想著出去透透氣,出門時用餘光瞟見一抹銀白。定睛一看,顧樓吟抱劍立於門側,對上他的視線,眼中似有流光。


    蕭玉案困惑道:“你不是走了嗎?”


    顧樓吟說:“再看你一眼便走。”


    蕭玉案怔住。在顧樓吟的注視下,他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顧樓吟又看了他一會兒,道:“我走了。”


    蕭玉案回過神,莞爾:“早去早回。”


    兩人兩魂即刻動身前往玄樂宗。趕了一日路,日落後他們找到一家客棧落腳。將兩個魂魄安頓好後,黎硯之道:“按照這個進度,明日我們就能到玄樂宗了。顧公子餓不餓,咱們叫點東西來吃?”


    顧樓吟問:“你想吃什麽。”


    黎硯之笑道:“都行,我什麽都愛吃。”


    顧樓吟點了幾個菜,讓店小二做好後端上來。黎硯之一看菜色就樂了,笑吟吟道:“我又被識破了?”


    顧樓吟一頓,“沒有。”


    “黎硯之”似笑非笑,道:“你還真是配合。”


    說話間,“黎硯之”恢複了原本的容貌。沒等顧樓吟發問,蕭玉案搬出一早準備好的說辭:“我思前想後,覺得我還是親自去玄樂宗一趟,不然我不放心。”


    顧樓吟微不可見地一笑,“你是何時改變主意的。”


    “在你說想多看我一眼之後。”蕭玉案露出一個稍顯輕佻風流的笑容,眼神卻有幾分躲閃,“你想看,我便讓你看個夠,看到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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