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樓吟說完這兩個字,再次沒了動靜。


    蕭玉案直起身,用折扇輕輕點了點顧樓吟的額頭,喃喃道:“顧公子,對不住了,我也是被逼的。”


    顧樓吟額間生出一道淡黃色的微光,連接到蕭玉案的折扇上。蕭玉案揚起折扇,顧樓吟隨之“站”了起來。“你暫且隨我走。放心,我絕不會與你結為道侶。”


    正如孟遲所言,山腳下有一勉強可以擋風遮雨的草屋。草屋內累塊積蘇,一覽無餘,好在一張大床還算湊活,上麵還放著一床棉被和一個木箱。蕭玉案打開木箱,發現裏麵是一些止血療傷的良藥。


    蕭玉案揮了揮折扇,顧樓吟順著他揮的方向倒在了床上,身上還蓋著他的狐裘。


    天寒地凍,蕭玉案沒了狐裘,一路上消耗了不少靈力保暖。他生了把火,火光照亮破舊不堪的草屋,在不甚明亮的火光下,顧樓吟的臉龐仍然清冽出塵,確實當得起“皎皎如月”四個字。


    蕭玉案在床邊坐下,脫下顧樓吟帶血的衣衫,血腥味撲麵而來。


    蕭玉案以為他已經夠慘了,但相比顧樓吟來說,他至少沒受過皮肉之苦。萬幸的是這些傷口沒有淬毒,否則這如月般的身體少不了要留疤。


    給顧樓吟上藥的時候,蕭玉案感覺到他遠超同一輩的修為。這已經不是勤奮能到達的高度,有這一身修為護體,顧樓吟明日就該醒了。


    事實證明,蕭玉案還是小看了這位雲劍閣的少閣主。深夜,外頭的風雪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柴火燒得劈裏作響。蕭玉案坐在火堆旁,對著自己的扇子發呆,霍然聽到一聲輕咳。


    蕭玉案朝床看去,對上了一雙潔淨明澈的眼睛。


    那雙眼睛的主人看到蕭玉案,極短地怔了下,“你……”


    蕭玉案知道他要問什麽,主動道:“在下蕭玉案,一介散修,雲遊時偶然路過,看到你昏倒在樹下,便將你帶來此地。”


    顧樓吟頷首:“多謝蕭公子。”


    少年雖然是在道謝,卻給人冷淡疏離的感覺。


    見顧樓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蕭玉案又道:“我隨身帶了些藥,能用的都給你用上了。對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他明知故問,“看公子身上的衣著——是雲劍閣的人?”


    顧樓吟稍作猶豫,道:“雲劍閣,顧樓吟。”


    蕭玉案佯作驚訝:“原來我救的是雲劍閣的少閣主?!那我豈不是賺大了!”


    顧樓吟抬眸看了他一眼,淡道:“日後雲劍閣若有能幫得上蕭公子的地方,定會竭力而為。”


    蕭玉案喜道:“還有這等好事。”


    “有。”顧樓吟捂著胸口坐起身,“我的劍……?”


    “在這。”蕭玉案從床邊拿起顧樓吟的佩劍。他是法修,甚少用劍,但也能看出這把劍絕非凡品。“好劍啊,它叫什麽名字?”


    “霜冷。”顧樓吟執劍欲下床,“蕭公子,救命之恩日後定報,告辭。”


    蕭玉案把他按回床上,胸前發絲垂落,“告辭?你傷還沒好,你辭哪去啊。”


    顧樓吟握緊劍鞘,“找師兄。”


    “師兄?”那個顧樓吟拚死相護的師兄?


    顧樓吟簡略解釋:“我同師兄一道遊獵,亂戰之中失散。”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蕭玉案指了指窗外,“外麵風大雪大,你又有傷在身,不如等雪停了,你傷好了再去尋他。”


    顧樓吟道:“這點傷,無礙。”


    蕭玉案不容置喙道:“你是我救的人,聽我的。”


    顧樓吟語氣冷淡:“沒有這樣的道理。”


    “就一日,”蕭玉案伸出一根手指,“你休息一日,我陪你一塊去找你師兄。”


    顧樓吟斟酌片刻,道:“不必,你已助我良多。”


    蕭玉案道:“雲劍閣的情誰還嫌多?以後別忘還便是。”


    顧樓吟看了他一會兒,“隨你。”


    顧樓吟損耗過多,不多時又睡了過去。草屋內隻有一張床,顧樓吟睡了他沒法睡,好在他也不困,披上狐裘,推門而出。


    這個時辰天應該要亮了,地上一層厚厚的積雪,不用提燈也能看清路。蕭玉案多走了幾步,從懷裏掏出孟遲給他的耳墜。


    他沒閑情逸致陪顧樓吟在茫茫大雪找師兄,但看顧樓吟的架勢,不找到師兄勢必不罷休。安排這場遊獵的是刑天宗的人,也不知道孟遲之後還有沒有那個師兄的消息。


    要問嗎?如果能問到顧樓吟師兄的下落,能幫他省不少事。可是他記得九音螺的另一半是在蕭渡手上,這就有點難辦了。


    他自認不懼怕蕭渡,隻是不想和他過多牽扯而已。既然如此,問一句話說不定能解決的事情,他沒有不問的理由。


    蕭玉案拿定注意,將靈力注入耳墜,耳墜亮起淡藍色的光芒。他一句“尊主”還未說出口,另一頭卻先傳來了聲音:“阿玉?”


    蕭玉案險些沒拿穩耳墜。蕭渡是守在九音螺旁嗎,竟回應得這麽快。“尊主,是我。”


    “怎麽了。”


    蕭玉案收斂心神,將顧樓吟師兄之事告知蕭渡。


    蕭渡道:“我會讓孟遲留意此事。”


    “多謝尊主。”蕭玉案頓了頓,“尊主,你要不要把九音螺交予孟長老,如此於我也便利些。”


    蕭渡方才的語氣還算正常,此時卻冷了下來:“你在教我做事?”


    蕭玉案語塞:“不敢。”


    耳墜上淡藍色的光芒消失,天地間唯剩風聲。


    次日,雪小了些許。經過一夜的修養,顧樓吟勉強可以下床行走。他走至屋外也未看到蕭玉案的身影,斷定此人已走,正欲離開,聽到有人叫自己:“顧公子——”


    顧樓吟循聲望去,隻見蕭玉案正朝自己緩步而來,緋紅的衣擺隨著他的步伐微微擺動,好似在雪地中盛開的梅花。


    他的這位救命恩人,是一位難得的美人,要是恩人手裏沒有抓著雞的翅膀或許能更美。


    最後幾步,蕭玉案是用跑的。他在顧樓吟麵前拎起胡亂撲騰的大公雞,道:“我在附近村民那買了一隻雞,我們一起吃雞/吧。”


    顧樓吟後退半步,表情有些複雜,“你吃便是。”


    “別啊,你才是傷者,應該多吃。”


    顧樓吟尚未辟穀,一天一夜未曾進食,又受了傷,說不餓是不可能的。他沒有再推拒,道:“如此,有勞。”


    蕭玉案問:“你會殺雞嗎?”


    “……不會。”


    “我教你啊。”


    顧樓吟按了按眉心,“我不想學。”


    “那你看我殺,我殺雞很有一套的。”


    顧樓吟:“……”他也不想看美人殺雞。


    蕭玉案找出一個破碗,用折扇在雞的脖子上劃了一刀,讓雞血流入碗中,把放完血的雞遞給顧樓吟,“幫我拿下。”


    顧樓吟:“……”


    蕭玉案催促道:“快點啊顧公子。”


    顧樓吟閉了閉眼,接過蕭玉案手中的雞,拿得遠遠的,仿佛雞不是雞,而是某種汙穢之物。


    蕭玉案單膝跪在雪地上,手中的折扇在雪上留下一道道痕跡。畫完最後一筆,蕭玉案站起身,拍下肩上的雪花,道:“大功告成。”


    顧樓吟看著雪地上陌生的陣法,問:“這是何陣?”


    “這是集拔雞毛,分雞,烤雞為一體的陣法,隻要把放好血的雞放入此陣,等上小半時辰,就可以吃到香噴噴的烤雞,是不是很方便啊顧公子。”


    顧樓吟維持著鎮定:“你從哪學來如此詭異的陣法。”


    “這是我師尊教我的,我師尊很會做菜,過去常常做菜給我吃,類似的陣法他教了我好幾種。”蕭玉案說著說著,眼中染上一絲鬱色,“可惜……可惜我忘記向村民借鹽巴了,待會吃起來可能沒什麽味道,望顧公子不嫌棄。”


    顧樓吟道:“果腹之物而已。”


    烤雞出陣後,蕭玉案和顧樓吟一人吃了半隻雞,蕭玉案心中有愧,還把自己的雞翅膀讓給了他。


    吃飽後,顧樓吟例行打坐。蕭玉案感覺到耳墜上有靈力流動,走遠一聽,是孟遲的聲音。


    “查到了,顧樓吟的師兄現下應該在離你們不遠的廬陵城中。”


    “我知道了。”蕭玉案道,“孟長老,尊主是把九音螺給你了嗎,以後和我傳音的便是你了吧。”


    孟遲沉寂良久,才慢吞吞地說:“並沒有……尊主現在就在我旁邊。”


    蕭渡的聲音傳來:“白寵半年了。”


    蕭玉案“嗬嗬”一聲笑,毫不猶豫地收回了靈力。


    是夜,蕭玉案想把床讓給顧樓吟,卻遭到了顧樓吟的拒絕。“魔宗的人或許還在附近徘徊,你去睡,我守夜。”


    “可是你的傷……”


    “無妨。”


    蕭玉案想了想,“那我們輪流守夜吧,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顧樓吟點頭:“好。”


    夜裏顧樓吟並未叫醒蕭玉案,蕭玉案一覺睡到天亮,人還迷糊著,就聽到顧樓吟道:“我要去尋師兄。”


    顧樓吟休養了兩日,元氣恢複了八成。蕭玉案不再耽擱,揉著眼睛,聲音軟軟的:“可以啊,你打算去哪尋?”


    顧樓吟道:“附近。”


    “啊?”


    “師兄定然也在尋我。”


    “他肯定不會在這荒郊野外尋,依我看,我們還是先去人多的地方打聽打聽。若我沒記錯,離這最近的城鎮應該是……廬陵城。”


    顧樓吟道:“事不宜遲。”


    “再不宜遲也等我穿個鞋,洗把臉。”蕭玉案打著哈欠道,“顧公子,你和你師兄感情真好,他一定是你最喜歡的師兄了吧。”


    顧樓吟答非所問:“無論是哪個師兄,我都會這麽做。”


    蕭玉案漫不經心道:“好羨慕你們師兄弟的情誼啊。我沒有師兄,隻有一個師弟。但我的師弟很討厭我,雖然我也不怎麽喜歡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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