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劍閣乃劍修世家,傳承千年,如今已是天下第一宗,傲視群雄,除了刑天宗,其他世家門派均對其俯首稱臣。刑天宗因所修之道為詭道,門下人皆為邪修被世人稱為魔宗。自古正邪不兩立,雲劍閣和刑天宗視對方為頭等大敵,明爭暗鬥數百年。從一開始的不分勝負,到現在刑天宗頻頻被壓製,蕭渡自然要另尋他法。


    雲劍閣的少閣主顧樓吟蕭玉案之前略有耳聞,據說是【天之驕子,品貌非凡,皎皎如月,逸群之才】。蕭渡有想法是好的,但要他去引誘顧樓吟,怕不是得了失心瘋。


    蕭玉案試圖和蕭渡講道理:“尊主,顧樓吟是什麽人,我區區一介散修,憑什麽去引誘他?”


    蕭渡:“憑臉。”


    蕭玉案哽住了。


    孟遲抿唇一笑,道:“顧樓吟是個男人。既然是男人,就難過美人關。普通的美人他或許瞧不上,但你,他定會多看幾眼。”


    蕭玉案幽幽道:“隻是多看幾眼怕是不夠。尊主,孟長老,你們不會真的以為顧樓吟會娶一個虛有其表的草包吧?”


    蕭渡笑了下,“倒也不必這麽說自己。”


    “就算他願意,雲劍閣會願意嗎,雲劍閣的閣主會願意嗎?天下第一劍的少夫人,容貌不說,至少要出生名門正派吧。”


    蕭玉案的師尊雖然是個厲害人物,但無門無派,和正邪兩道都有些交情,說白了就是個不受約束的散修。蕭玉案被師尊撫養長大,自然也是個散修。


    “確實,”蕭渡道,“隻憑臉不足以讓顧樓吟娶你。”


    蕭玉案趁機道:“尊主英明,這個重任我恐怕……”


    蕭渡打斷他:“阿玉,你覺得自詡正道之人最看重的兩個字是什麽。”


    蕭玉案想了想,“修為?”


    蕭渡嗤笑一聲:“道義。”


    蕭玉案不太明白蕭渡的意思,孟遲解釋道:“尊主的意思是,你要讓顧樓吟為了道義,不得不娶你。”


    蕭玉案:“再說明白一點?”


    “這很好辦啊,”孟遲吃吃笑著,“讓生米煮成熟飯就好了。”


    蕭玉案臉一黑。開什麽玩笑,他活了十七年,連姑娘的手都沒拉過,就要他和一個素未謀麵的男人煮飯?


    “我拒絕。”


    孟遲道:“我去年見過一次顧樓吟,真真是神仙般的公子,論品貌,論修為,都乃人上之人。你若真的能與他結為道侶,也是有福氣了。”


    蕭玉案冷冷道:“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孟遲也不生氣,笑道:“要啊,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蕭渡低頭看著蕭玉案,聲音可以稱得上溫柔:“阿玉,別逼我們。”


    蕭渡俊美風流的臉近在咫尺,蕭玉案緊握雙拳,恨不得朝他狠揮一拳。


    他被蕭渡寵了半年,即使一開始心不甘情不願,後來叫的那麽多聲“哥哥”也不全然是虛情假意。在蕭渡發現自己認錯弟弟的前一日,他甚至想過蕭渡真的就是他的哥哥。他以為他終於找到親人了。


    他見過蕭渡寵人的樣子,所以蕭渡現在的模樣才顯得格外刺人。


    孟遲道:“蕭公子,你好歹在刑天宗待了這麽久,應該見過我們逼人就範的方法。我們不想對你怎麽樣,真的。”


    蕭玉案沉默半晌,問:“我師尊呢,他在哪裏。”


    蕭渡緩緩一笑,彎身在蕭玉案耳邊輕道:“你的師尊,不要你了。”


    蕭玉案身體僵住。


    “他把你送來刑天宗的那天同我說了一句話。”


    “他說,‘阿玉既然是你的弟弟,以後便任你處置了’。”


    蕭玉案的反應比蕭渡預想中的平靜許多。蕭渡微訝:“你似乎預料到了此事?”


    蕭玉案不置可否。在他等不來師尊的這一個月,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蕭渡直起身,戲謔道:“看來你師尊在你心中的地位,不過如此。”


    師尊對蕭玉案不僅有傳道之恩,更有養育之恩,蕭玉案但凡有些人性,都該將其視為人生之重,但蕭玉案……沒人性。在他很小的時候,【都有】告誡過他,別輕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師尊。冥冥之中,他一直在等這天,等師尊不要他。


    【都有】的聲音在蕭玉案腦中響起:“接近顧樓吟是任務的一環。”


    蕭玉案:“你說的輕鬆,反正和陌生人結為道侶的人不是你。”


    【都有】:“你不會和顧樓吟結為道侶,在那之前,我會讓你離開,還你自由。”


    【都有】雖然討人厭,但從不食言。蕭玉案信了,自嘲一笑,道:“尊主說的對,我的確沒有拒絕的餘地。”


    孟遲撫掌笑道:“蕭公子果然識時務。”


    蕭渡眯起了眼,似乎不滿意蕭玉案的回答,“答應得倒挺痛快。”


    蕭玉案:“???”答應得痛快您還不滿意?


    這時,方才才來過的侍女又來了,“尊主,少尊主說什麽都不肯先吃,一定要等您一塊用膳。”


    蕭渡懶得再在蕭玉案身上花時間,對孟遲道:“餘事你同他說清楚,別忘了給他試蠱。”


    蕭玉案瞳孔一縮——試蠱?


    孟遲看了蕭玉案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是,尊主。”


    蕭渡走後,孟遲對蕭玉案道:“你且回去準備準備,三日後,我送你去見顧樓吟。”


    蕭玉案惦記著蕭渡說的話,問:“孟姐姐,尊主是要在我身上試蠱嗎?試什麽蠱啊。”


    孟遲語焉不詳:“到時候你便知曉了。”


    三日後,孟遲如約來到了蕭玉案的住處。


    刑天宗位於北境之巔,常年落雪冰封。院中梅花盛放,暗香四溢。蕭玉案披著一件雪白的狐裘,百無聊賴地賞花,聽到孟遲叫“蕭公子”,轉頭朝門口看去。


    他瞳仁的顏色很淡,眼周略帶紅暈,朦朧迷離;嘴唇不點而紅,似醉非醉。他轉頭一瞬間,把高冷的梅花都襯得豔麗無比,美貌光華,莫過於此。


    “孟姐姐來了。”


    孟遲定了定神,笑道:“你嘴上的胭脂是哪來的,姐姐喜歡,分給姐姐一些吧。”


    蕭玉案道:“我堂堂七尺男兒,怎會塗胭脂。”


    孟遲咯咯笑著,朝他招招手,“過來。”


    蕭玉案遲疑片刻,走了過去,“何事?”


    孟遲不期然地伸手,鉗住蕭玉案的臉頰,迫使他把嘴張開,將一個冰涼的小丸塞了進去,“好了。”


    “咳咳——”蕭玉案劇烈地咳了起來,試圖把吞下去的小丸咳出來,“你、你給我吃了什麽?”


    孟遲道:“外層是邢天宗常用的‘毒焱’,服下後平時無恙,但每隔百日必須用一枚解藥,否則將焱由心生,五髒俱焚而亡。不過蕭公子無需擔心,隻要你好好聽話,我會定時給你解藥。”


    蕭玉案翻了個白眼。還“每隔百日”,百日後他就重獲自由了,誰還陪蕭渡玩啊。


    “至於裏麵嘛……是我的得意之作——合歡蠱。”


    出自孟遲之手,又叫什麽“合歡”,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麽正經蠱。


    蕭玉案道:“這又是幹嘛的?”


    孟遲拍了拍蕭玉案的小腹,道:“此蠱已在你體內種下,每月十五發作一次。發作時,蠱主將全身燥熱,輾轉難眠,神誌不清,獨獨渴求肌膚之親。同時還將釋放情.香,引誘他人。”孟遲神色中透著幾分得意,“我這情香,再加上你這張臉,莫說是顧樓吟那等未經風月的少年,便是……便是尊主怕也難以把持。”


    “這不就是春/藥?”


    孟遲嗔怒道:“春什麽藥,那些個下作東西怎能和我練的蠱相提並論?”


    蕭玉案:“……”大姐,你這合歡蠱好像不比人高尚多少吧。


    毒焱他不怕,但合歡蠱一月發作一次,那在他獲得自由前,至少還有兩次,這就不好辦了。


    情況容不得他多想。孟遲道:“準備好了?那出發吧。”


    蕭玉案回頭看了眼自己住了月餘的屋子,不出意外,他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他想到一件事,問:“孟姐姐,給我送飯的侍女怎麽突然換人了?聽說之前的侍女是犯了錯,她犯了什麽錯?”


    “哦,這件事啊。”孟遲語氣曖昧,“要怪就怪蕭公子風華月貌,引得妙齡少女思春。”


    蕭玉案:“呃?”


    “她私藏了你的發帶,還畫了不少你的畫像。尊主無意間知曉此事,毀了她的容貌,並把她賞給了我,我正準備在她身上試幾樣蠱呢。”


    蕭玉案臉色微變,“不至於吧。”


    孟遲揣測:“尊主大概不喜旁人覬覦你。”


    蕭玉案覺得孟遲的話著實好笑,“拉倒吧。他若不喜,怎會讓我去勾引顧樓吟。”


    孟遲聳聳肩,“尊主性情難以捉摸,誰能猜到他的心思。”


    蕭玉案想了想,笑道:“孟姐姐,你看我這麽聽話,能不能看在我的麵子上,放過那個侍女?如果能順便治一治她的臉……”


    孟遲斜眼看他,“莫非,你也喜歡上人家了?”


    蕭玉案搖搖頭,“過去一月,她是唯一一個和我說話的人。”


    孟遲思忖片刻,道:“隻要你繼續聽話,不給我添麻煩,我可以考慮考慮。”


    蕭玉案笑道:“多謝。”


    “走了,”孟遲道,“我帶你去見顧樓吟。”


    既然他們的目標是雲劍閣的少閣主,蕭玉案以為自己會被帶到雲劍閣的領地,沒想到孟遲帶他來到一座不知名的山下,說:“顧樓吟就在山上。”


    蕭玉案問:“他在山上幹嘛,種菜嗎。”


    孟遲:“遊獵。”


    “哦。”


    “或者說,他自以為自己在遊獵。尊主早在山上設下埋伏,誘他前來。他和他的師兄已在山上困鬥了三日,今日已到極限。到時候你扮成路人,救他一命,讓他將你視為救命恩人,有了救命之恩在,事情就好辦多了。”


    蕭玉案麵無表情:“妙啊。”


    孟遲剛要說話,眼神忽然變得淩厲,“誰?”


    一個黑袍男子從樹林中閃現而出,“屬下參加孟長老。”


    孟遲道:“山上情況如何?”


    黑袍男子道:“顧樓吟力竭而倒,已失去意識。”


    蕭玉案有一個疑問。蕭渡既然有本事把雲劍閣的少閣主逼到如此地步,為何不直接殺了他,反而執著於什麽道侶。以蕭渡的才智算計,定不會舍近求遠,想來其中必有隱情。


    蕭玉案問:“他眼睛沒事吧?”


    黑袍男子一愣,“應該沒事。”


    “可千萬別有事,”蕭玉案道,“他若瞎了,我如何拿臉誘他。”


    “那他師兄呢?”孟遲問,“礙事的人,還是殺了為好。”


    黑袍男子沉聲道:“顧樓吟拚死護其師兄周全,屬下無能,讓他的師兄逃了。”


    蕭玉案道:“這師兄弟的情誼,還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


    孟遲冷笑:“顧樓吟身為雲劍閣的少閣主,竟不顧生死,去護一個無名小輩,蠢到家了。不過這樣也好,說明顧樓吟此人重情重義,被‘道義’二字捆得死死的。”她轉向蕭玉案,“蕭公子,請吧。”


    “等下,既然要我辦事,好歹把我的武器還給我吧。”蕭玉案無奈道,“現在我的體內又是毒又是蠱的,你們不會還怕我逃吧?”


    孟遲揚唇一笑,“你等著。”說著,她低下了頭,從兩/胸之間抽出了一把折扇,丟給蕭玉案。


    蕭玉案硬著頭皮接下,感覺自己捧著個燙手山芋。


    “還有一物,尊主讓我交給你。”


    蕭玉案後退一步,生怕孟遲又從奇怪的地方掏出什麽東西,好在她這次隻是取下了耳朵上的耳墜,“給。”


    蕭玉案接過耳墜,“這是何物?”


    “定情信物。”


    蕭玉案很淡定,“真的嗎?我不信。”


    孟遲俏皮一笑,“假的。你知道九音螺嗎?”


    蕭玉案點頭,“知道。九音螺,生而為雙,有千裏傳音之能——你這耳墜,是九音螺化成的?”


    “正是。它的另一半,在尊主手上。”


    蕭玉案表情微妙,“所以……”


    “所以隻要尊主想,隨時可以得知你這邊的情況,並將尊主之令傳音於你。”孟遲笑容甜美,“蕭公子,你可別讓尊主失望啊。”


    蕭玉案笑容冰冷:“不敢。”


    “山下有一草屋,你見到顧樓吟後,將他帶到草屋內養傷。我給了你一個完美無缺的開始,接下來就看你的了,蕭大美人。”


    蕭玉案謙虛道:“我隻是有幾分姿色,‘大美人’三字,不敢當。”


    孟遲完成任務,沒有耽擱,火速回到刑天宗複命。


    是夜,刑天宗又下起了雪。蕭渡一襲紅衣,憑欄而立,寒風吹過衣袖,猶如一雙染血的蝶翼。


    孟遲站在他身後,道:“尊主。”


    蕭渡道:“事情辦好了?”


    孟遲點點頭,“我已將蕭公子送到顧樓吟身旁,一切妥當。”


    蕭渡看了一會兒雪,問:“他還是很順從?”


    “蕭公子一路上都很乖呢。”


    蕭渡不明意味地笑了笑,“是麽。”


    孟遲隱約察覺到蕭渡心情不虞,笑著試探道:“尊主可是舍不得蕭公子了?”


    蕭渡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孟遲,半真半假道:“到底是個絕色美人,看久了自然舍不得。”


    “可惜性子不像美人。”在孟遲看來,美人要麽高嶺之花,要麽嬌軟可人,蕭玉案哪樣都沾不上邊。“尊主要是想他了,可用九音螺傳音於他。”


    蕭渡可有可無道:“再說吧。”


    “哥哥——”清脆如泉的少年音從身後傳來,“快來嚐嚐我包的餃子!”


    蕭渡收起一身的寒意,揚起唇角,“這就來。”


    正值隆冬,這座不知名的山上亦是大雪紛飛。蕭玉案裹緊狐裘,冒著風雪,一步步走向那個坐在樹下的少年。


    少年背靠著樹幹,手持一把插地的長劍,似雪的白衣被鮮血浸染,頭微微歪斜,雙目緊閉,嘴角還有一絲血跡。


    這恐怕是雲劍閣少閣主最狼狽的時候,可看到他的第一眼,蕭玉案還是想起了那八個字——天之驕子,皎皎如月。


    蕭玉案彎身替他探了探脈。刑天宗的人下手還是很有分寸,顧樓吟看著流了很多血,但未傷及靈脈,日後多吃點豬血補回來就是。


    蕭玉案脫下身上的狐裘。狐裘之下,他穿了一身紅得奪目的衣衫,在風雪之中,好似一團燃燒的火焰。


    他將狐裘蓋在少年身上,正琢磨著怎麽帶他下山,手腕猝不及防地被抓住了。


    蕭玉案心中一動——顧樓吟不會這便要醒了吧?他定了定神,道:“這位兄台,你還好嗎?”


    顧樓吟長睫輕顫,雙目依舊閉著,抓著蕭玉案的手輕聲道:“……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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