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直到此刻,顧淮墨其實也沒明白,自己為什麽一聽到陸婉凝的名字,就貿然決定去見一個下九流的人。


    他那時候隻是腦海中電光石火般聯想到,陸雪薇的父母,那不就是陸婉凝曾經的養父母?


    他對陸婉凝的過去知之甚少,而今天居然無意中從陸雪薇這裏窺見冰山一角。


    ——堪稱糟糕的養父母。


    此刻,她的養父在他麵前卑躬屈膝:“我這就滾,這就滾……”


    滾之前,他也不忘偷偷看了一眼陸雪薇。


    眼底隱隱藏著殷切,顯然並沒有忘記自己來要錢的初心。


    果然,莊有為的身影剛消失在視線裏不久,陸雪薇就收到了消息。


    【雪薇啊,你要到了錢,記得給爸爸轉過來。】


    陸雪薇感覺到體內氣息頓時鬱結,但深呼吸後,她瞬間將這種情緒轉化成了自己的武器,看向了顧淮墨。


    陸婉凝緊緊攥著手機,指尖因用力而發白發青。


    她眼底淚珠欲落未落,聲音聽著也像是忍耐著哭腔:“顧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擾您工作的……”


    她說著,又想到顧淮墨是為了陸婉凝來的,於是話音一轉又提到陸婉凝。


    “雖然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姐姐才來的,但是我還是很想謝謝您……”


    “還有就是,我爸後來說的話,應該都是真的……姐姐現在是陸家的千金,又是顧總的妻子,他們是不敢招惹的……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找上我這個早就被陸家厭惡的陸家養女了……”


    陸雪薇喃喃說著,神色黯然。


    任誰看了也要感慨一句,美人垂淚,實在讓人心動。


    奈何她麵對的是顧淮墨。


    顧淮墨隻是麵無表情地垂眸看著她:“你不需要跟我講,我或者別人,都幫不了你。”


    陸雪薇頓時身形一僵,她望向顧淮墨,滿眼不可置信:“顧總……”


    他怎能如此無情?


    盡管傳聞裏顧淮墨就是這般,可陸雪薇從來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冷心冷麵。


    直到今天,顧淮墨如此直白地告訴她。‘他不關心她的事。’


    然而,顧淮墨已經別過眼,並不打算久留。


    可偏偏這個時候,他扭頭,撞上了陸婉凝的目光。


    “顧總,好巧。”陸婉凝聲音很輕,聽起來有些不真實。


    她神情淡淡,眼底隱隱藏著其他的情緒,隻是極力隱忍著。


    顧淮墨張了張口,欲要說什麽,卻最終緊抿著唇,不知從何說起。


    而陸雪薇回過神後發現了陸婉凝,再次神思一動:“姐姐,你怎麽在這……”


    “你不要誤會,我和顧總其實是因為工作……”


    陸婉凝此刻並沒有太聽進去陸雪薇說的話。


    所有的聲音都入了她的耳朵,卻又似乎距離她格外遙遠,僅僅是遙遙徘徊在她的腦海外。


    陸雪薇卻自顧自地演著。


    最終還是洛丞風替她嗤笑了聲:“我倒是第一次見,在郊外的餐廳談工作的。”


    “就是不知道,這位小姐,您是代表哪家公司來和顧總談合作的呢?”


    陸雪薇表情一僵:“我是顧總的助理……”


    然而這麽一說,似乎更加曖昧了。


    畢竟助理和秘書,也就一詞之差。


    陸雪薇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話中漏洞百出。


    她說完低下頭,最終不堪重負般啜泣道:“對不起,姐姐……其實我是走投無路了才向顧總求助的。”


    “你曾經跟著那男人生活了十幾年,肯定知道他滿腦子隻有錢……可我現在根本沒有……”


    陸雪薇知道陸婉凝不會同情她,可她要的就是陸婉凝對她冷漠。


    這樣才好引人同情,不是嗎?


    陸雪薇始終不信邪,她覺得顧淮墨總會有一瞬間對她心軟的。


    男人不都喜歡柔弱可憐,能激發保護欲的女人嗎?


    陸雪薇滿心算計,臉上卻楚楚可憐:“姐姐……你不要因為我和顧總置氣好不好?”


    而顧淮墨本來想說點什麽,在聽到陸雪薇開口後,就又不出聲了。


    陸婉凝卻將他們忽視了個徹底,在打過招呼後,就緩緩扭頭看向洛丞風說:“丞風,我們走。”


    “啊……好,凝姐,我們換一家吃飯。”洛丞風莫名心中一緊,覺得此時的陸婉凝情緒有些不對勁。


    可就在陸婉凝抬腳要邁出餐廳的那一瞬間,顧淮墨叫住了她:“陸婉凝。”


    陸婉凝沒有理會,甚至沒有回頭。


    下一瞬,顧淮墨就上前兩步,拉住了她的胳膊:“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陸婉凝想說,她沒有誤會,因為她根本不關心,最多也就是糟心一瞬。


    但一來到這個餐廳,就會讓她周身籠罩上一種奇怪的情緒。


    那並不是情景再現,想起那些事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


    但曾經的情緒,卻似乎紮根在她的身體裏,每當一些特殊的時刻或場景與它們共鳴,那些情緒就會立刻占據她的大腦。


    正如此刻,她就覺得渾身僵硬,大腦一片空白,浮上心頭的說不上是恐懼還是震驚,卻讓她下意識屏住呼吸。


    ‘你現在不是十二歲了,不需要躲起來,你可以用語言,用行為,去捍衛自己的意願。’


    陸婉凝如是告訴自己,而後扭頭看向顧淮墨,極為冷淡地吐出兩個字:“放手。”


    顧淮墨眉頭皺得更深,下意識手裏一鬆,卻又緊接著握得更緊:“我可以解釋。”


    可陸婉凝不想聽,她用力掙了掙,最後掙脫了外套的半截袖子。


    她幹脆脫下那件風衣,淡淡回應他:


    “解釋什麽?陸雪薇不是已經解釋過了嗎?還是她說得有哪裏不對?”


    她極力模仿自己平常的口吻,隻是語調仍出賣了她。


    若是平常,她應當是語氣嘲諷,音調婉轉,尾音上揚的。


    可此刻,她隻是極為平淡地複述了一遍這句話。


    洛丞風看向他的目光漸漸多了一絲凝重和擔憂,他心知自己現在開口或許不合時宜,卻還是擋在了陸婉凝身前,直麵顧淮墨道:“顧總,麻煩您鬆手。”


    顧淮墨在此時,才難得正視了一眼洛丞風。


    他冷笑一聲,眼眸眯起:“我若不鬆呢?”


    洛丞風與他四目相對,兩相較量。


    但與顧淮墨始終目光沉沉不同,洛丞風隻是起初稍有嚴肅。


    他就如同一陣風,忽而飄過,讓你覺得寒冷,但很快下一陣風,卻又送來春暖花開。


    “顧總,那我隻能委屈自己了。”洛丞風笑著,作勢要脫下自己的外套,“現在晝夜溫差大,一會兒天黑了,凝姐會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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