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翰林們覺得自己沒有入內閣的希望了,那外放走州府、布政司的路,說不定就能坐上布政使的位置。


    即便坐不上一省、一州的民政、財政主官,但到了地方拚搏十幾、二十年。


    致士時以三品歸家,也好過一輩子待在翰林院裏,以六品歸家來的榮耀。


    這道理其實根本不需要石仲魁提醒,隻要是在翰林院裏苦熬的人,就沒有一個沒想過。


    梅翰林沒付之行動,無非是嫌棄外放的官職不好而已。


    而且他是真不願意放棄翰林這種雖然沒錢,但地位和名聲極好的身份。


    可石仲魁走了禮部的路,幫他謀了瓜州學政的職位,不僅連升兩級,今後還能繼續回翰林院。


    加上瓜州在大周朝地處江蘇,是一等一的文風鼎盛地。


    隻要文風鼎盛,也代表著農商發達,比起外放到西北、南方沿海當個推官好了至少三個等級。


    最關鍵的是,折子上寫明了,去瓜州當學政是差使、是派遣。


    有成績回來後,不僅繼續當翰林,官職也是正六品。


    即便繼續教進士們讀書,也等於有機會去大理寺、太常寺之類的禮部下屬衙門任職。


    再拚一拚,三品官絕對沒問題,六部侍郎也不是奢望。


    甚至死後能得個‘文’字的諡,那真是不枉在人世界走一回了。


    梅翰林激動的語氣都顫抖起來,恭恭敬敬的對著石仲魁深深一拜,“謝、謝大人。”


    看著梅翰林身體都挺直了往外走,石仲魁不由歎息一聲。


    有幾個人真能放得下功名利祿?


    至於如何幫梅翰林謀官,禮部的楊文欽都得了自己好幾次好處,要是還不回報自己一次,他自己都會焦慮起來。


    現在隻是幫人謀一州學政,楊文欽長兄楊文勳就在瓜州任從四品的提刑按察副使,加上梅翰林是實實在在的翰林,對楊文欽來說真不是什麽難事。


    而梅翰林隻要去赴任了,想回來基本上都是在做夢。


    翰林院不調他回來,即便他走通了禮部的路,也隻能去禮部任職。


    石仲魁幫梅翰林的原因也很簡單。


    除了把這一家子掉的遠遠的之外,還在為薛蝌、賈蘭、賈權的科舉謀劃。


    瓜州雖然和金陵沒關係,但兩地挨著,隻要梅翰林暗示一番,相信金陵學政不會不給他麵子。


    薛蝌三人又不是在梅翰林任上得了秀才的功名,有人想找麻煩都沒理由,更別說牽扯上石仲魁自己了。


    石仲魁回家後,薛蟠帶著薛蝌就找上門。


    “哥哥真幫那梅翰林謀個學政的差事?”


    石仲魁笑著道,“梅家的動作還挺快的,隻是一下午就上你們那邊送謝禮了?”


    薛蟠聽到後,不喜反跺腳道,“哥哥有所不知,那姓梅的不是好人。”


    “好了”,石仲魁直接打斷薛蟠的話。


    梅翰林是不是好人,自己還用得著你這個呆霸王提醒?


    而且滿朝文武,又有幾個能稱的上真正的好人?


    喝住薛蟠後,石仲魁看向薛蝌道,“二弟這是不願意令妹嫁過去?”


    薛蝌猶豫片刻,這才拱手解釋道,“姐夫,前番小弟求璉二哥去打聽過梅家的情況,也通過過往的世交試探過梅家對婚事的態度。”


    石仲魁聽完就皺眉起來,看這意思肯定不是好事。


    果然就聽薛蝌繼續說道,“那梅公子從15歲就是風月之地的常客,而且聽聞他那秀才功名,還是、、、。”


    “閉嘴。”


    石仲魁直接喝住薛蝌,有些事暗示就行了。


    而且今日不警告一番,難保薛蟠會大嘴巴的在外麵嚷嚷。


    “說其他的。”


    “是”,嚇了一跳的薛蝌目光也順著石仲魁的目光,撇了眼薛蟠。


    暗道自己糊塗了,一會真的仔細叮囑薛蟠,免得惹出麻煩。


    “小弟聽聞梅家當家太太早有悔婚的心思,梅翰林的態度之前也捉摸不定。


    小弟和妹妹來京城已有近一年,也沒見他家派個家仆過來問問。


    更過分的是,梅家太太的侄女,一直住在梅家的別院。


    我妹子要是真嫁過去,就怕、、。”


    石仲魁明白薛蝌的擔心是梅家忽然報個病故。


    可隻要自己不倒,薛寶釵還是自己媳婦,梅家就不可能虐待薛寶琴。


    當然,石仲魁心裏其實也不願意薛寶琴嫁過去。


    笑著問道,“我倒是好奇,那位梅公子每月有多少銀子的份例,居然能流連於風月之地?”


    窮翰林可不是白說的。


    既沒有實權,又沒有撈錢的途徑。


    即便石仲魁自己已經做到了翰林院三把手,這些天也想不到如何為翰林院的一眾窮翰林們,改善、改善生活的辦法。


    薛蟠和薛蝌互相看了看,最後都歎息一聲搖搖頭,“這就不是我兄弟能知道的了。”


    石仲魁也不在意,笑著對薛蝌問道,“二弟,薛二姑娘的意思呢?”


    薛蟠和薛蝌同時一愣,這婚事哪裏是姑娘能決定的?


    而且他們兄弟兩即便心痛妹子,連薛蟠都不好私下裏詢問。


    石仲魁這麽直接問,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薛蝌心裏一動,甚至有些期待的說道,“姐夫,我妹子從小跟著父親走南闖北慣了,連紅番都見過不少,自然看不上個紈絝。”


    石仲魁嘴角一笑,聽出了薛蝌的意思。


    但薛蟠卻像是被踩中尾巴一樣嚷嚷起來,“紈絝怎麽了,又不是所有紈絝都是廢物。”


    薛蝌這才反應了過來,身邊這位絕對算是紈絝中的紈絝忙向薛蟠告訴罪。


    石仲魁笑嗬嗬看了好一會熱鬧,才開口道,“好了,等明年蝌哥兒和賈蘭、賈權回金陵考完院試之後再說其他的。”


    薛蝌一聽就明白過來,合著梅翰林的作用居然和自己的科舉有關。


    而且聽這意思,縣試、府試應該也沒問題。


    那是不是說,等自己得了秀才功名後,姓梅的就沒了用處?


    這沒用之人,當然是可以隨意舍棄的。


    薛蟠卻心裏一動,小聲說道,“哥哥,那賈雨村現在還賦閑在家,不如找姓梅的革了他的功名?”


    石仲魁頓時被氣樂了,對著薛蝌道,“你和你大兄解釋吧,免得我沒忍住,打他一頓。”


    薛蟠頓時嚇的往後退了幾步。


    縣令倒是能革掉秀才的功名,但一般人不會這麽做,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上報給學政,由他去做這個惡人。


    一省學政名義上是能革舉人功名,但除非是大不敬、謀逆等罪,否則傻子才做這種得罪一省舉人的事。


    至於進士,也就皇帝能革他的功名了。


    因為皇帝才是進士的真正老師。


    等薛蝌解釋完後,端著茶碗的石仲魁笑著道,“賈雨村那新納的夫人,不是病故了嗎?難道她家人就沒疑心過?


    即便那女人沒家人,總有族親吧?


    要是連族親都沒有,保不齊賈雨村的同宗叔伯、兄弟,會有幾個要錢不要命的人。”


    薛蟠聽完就嘿嘿笑起來。


    薛蝌則再次被石仲魁的陰險給驚呆了。


    同宗叔伯、兄弟也分遠近,甚至一輩子都沒來往,或者有過節的都不少。


    隻要有了這名義,就有資格站出來挑事。


    一旦事關人命,那就是天大的麻煩。


    而且賈雨村既然把小妾提為夫人,那就是說這位夫人已經不再是奴仆了,想私了都沒機會。


    薛蟠隨後又和石仲魁說了不少閑話,又說了些婚事上麵的事,這才及不可耐的想帶著還想說話的薛蝌去算計賈雨村。


    石仲魁笑著對不想走的薛蝌擺擺手,“有些事,過幾年再說。”


    薛蝌想想自己妹子才11歲,確實不用急,這才露出笑容的跟著薛蟠走了。


    8月初,新科進士們進入各部觀政已經快半個月了,石仲魁在自己官廳裏看到一份禮部的文書後。


    暗道總算讓自己找到機會了。


    對著於同甫說道,“這份文書打回去,要是禮部的郎中有意見,讓他自己來找我。”


    於同甫接過公文看了看,有些擔憂的問道,“伯謙,會不會有麻煩?”


    石仲魁笑著搖搖頭,“師兄,我們又不是沒進過貢院,裏麵的情況比誰都清楚。


    而且去年8月份鄉試那場大雨後,整個貢院有一半的地方被水泡了。


    加上順天府又一直借用禮部的貢院,上萬間號房總會有些因為年久失修的原因,而出現問題。


    不整修的話,萬一出事誰負責?


    還有,鄉試三年兩次,下一科恩科在今年年底。


    一旦下大雪壓垮號房死了一兩個舉人,就是全天下熱議的事,到時候就是禮部左侍郎都得上書辭官,歸家待參。”


    這理由於同甫還真沒辦法反駁。


    傳到外麵去,舉人和士林還絕對會感激他。


    於同甫仔細斟酌了半天,才寫上理由讓書吏打回禮部去。


    禮部司的郎中看到回文後,頓時頭大起來。


    自己若是反駁,一旦轉到士林中,鐵定會被人罵死。


    可要是真按照石仲魁說的大修,那耗費的銀子就海了去,而且銀子還得去戶部要。


    朝廷本來就缺錢,戶部那邊即便不拖延,也肯定隻會給三分之一,甚至更少的錢來敷衍。


    沒辦法,禮部司的郎中隻能去見負責科舉的侍郎。


    侍郎看過之後,無奈道,“六元公不愧是六元公,這公文寫的毫無漏洞。


    而且具體解決的辦法不提,就說這隻是意見,聽不聽隨我等。


    出事了他沒責任,我等真做了,功勞又少不了他的一份。”


    郎中也是表情糾結的點點頭,“大人,六元公說的其實也沒錯,不如先撥幾百兩銀子,讓個主事帶著今科來觀政的進士們去做?”


    侍郎一聽就明白過來。


    事情是新科進士們去做,你翰林院總不好再揪著不放。


    “打文書去戶部要錢,我們自己先從部裏撥五百兩,讓人仔仔細細的檢查一遍,免得真出現大雪壓垮監舍的事。”


    “是,大人。”


    三天後,石仲魁才從書吏的嘴裏得知,今科去禮部觀政的進士,有十個去監工貢院的修繕。


    這其中就有那個範道。


    石仲魁嘿嘿一笑,下衙後,坐在轎子裏對跟在轎子旁的於順說道,“去請工部的書令方立順方大人過府一敘。”


    於順忙點頭,然後吩咐石的下人侍候好石仲魁,自己則帶著兩個人,快步去找方立順。


    自從差點被石仲魁殺雞儆猴殺掉後,方立順對石仲魁是既害怕又感激。


    除了被石仲魁放過之外,還因為石仲魁給工部寫的公文裏,寫明裏了自己檢舉有功。


    最後也算是因禍得福,品級升了半級,成為正八品的書吏。


    一聽石仲魁要見自己,方立順哪裏敢耽擱。


    見完石仲魁的隔天,方立順就帶著石仲魁的任務,去找禮部負責這事的主事。


    有人願意幫忙,而且價錢也很公道。


    禮部主事當然不介意把修繕工程交給工部的官員,同時自己也能從中撈點好處。


    說真的範道還是有些本事的,唯一的問題是他有些急於表現自己。


    既然有人想立功,當然就會有更多的事壓在他頭上。


    但範道不知道的是,凡是交給他的事,基本上都有經驗最豐富,辦事效率最高的工匠配合。


    這才顯得他比別人強。


    而且其他觀政的進士負責的事,雖然拖後了時間,但工程還是穩步進行。


    既然於工程有快、有慢,需要耗費的銀子就沒法算個準確的數字。


    到了此時,針對範道的算計,才真正顯露出來。


    接二連三的獲得禮部主事的嘉獎,壓抑了良久的範道不免有些驕縱起來。


    方立順特意找來配合他的工匠們,當然是圍著他可勁的誇,隨後又說貢院的排水布局其實並不合理。


    心裏得意的範道聽完跟著工匠們查驗一番,果然發現工匠說的沒錯。


    而且僅僅隻是在原有排水係統上做一點改善,還真算不上大事。


    範道倒是沒自以為是到,認為不需要向禮部主事匯報,就命人改排水係統。


    可他送上的折子,雖然送到了禮部,卻積壓起來。


    第二天範道就命人購買材料,先行疏通原有的下水道。


    這一動土,等於麻煩找上門。


    搞得方立順準備的諸多後手,都沒施展出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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