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周伸出手,在他頭上撫摸了一把。


    傅清寒跪爬過來,掀開棉被鑽進去,摟著沈晏周躺下,把棉被一直拉到兩人的下巴。他的手摟得緊緊的,深深地出了口氣,雙眼一閉就睡著了。


    他的眉心蹙著,十分不安的樣子。沈晏周怕驚醒他,便一動不動地躺著,也不叫人進來。


    傍晚司徒重明進屋查看,以為沈晏周還昏睡著,卻不料走到床邊時他倏然睜開眼,審視著自己。


    “我的祖師爺爺!”他嚇得倒退了數步。


    “竟然欠了你人情。”沈晏周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也不想救你這種土匪,隻不過我挺喜歡傅公子的,”司徒重明哂道,“醒了你就吱一聲,平白嚇人做什麽!”


    傅清寒被他吵醒,迷迷糊糊睜開眼,清醒過來的剎那,目光就立刻定在沈晏周的臉上。


    “哥。”他輕喚道。


    “你幾天沒睡了?”沈晏周問。


    傅清寒沒回答,彎起嘴角笑了笑。


    沈晏周側頭看了看他,撐著床起身,把腿挪到床邊。傅清寒見他要走,一下子爬起來,抓住了他的衣袖。


    沈晏周柔聲道:“我不走,清寒,你再睡一會兒。”


    他伸手梳弄傅清寒的頭髮,傅清寒很快眼神渙散,須臾倦極睡去。沈晏周站起身,卻見自己的衣袖還被他緊攥著不放,他心頭一酸,抽出刀割斷了袖子。


    沈晏周給了司徒重明一個眼神,兩人前後走出了屋子。庭院的雪被掃開,風中仍透著寒意。數日來傷病交加,沈晏周披著厚裘,卻肩不勝衣,形銷骨立。


    “仙醫可否把這幾天的情況和我說說?”他按住胸口,抵著畫柱緩緩坐倒。


    “一醒來就問這個……”司徒重明嘀咕道。


    “死了我無話可說,活下來的話,很多事情還得一一處理……”


    “大少爺,你醒了!”小福幾步跑了過來,驚喜道。


    “小福,你怎麽在這兒?”沈晏周一怔。當初圍城之前,他就打發了小福出城,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這個丫頭了。


    “我聽說傅清寒是暗行禦史,心想這樣你就不用死了。我打算半路跟著你們去京城,沒料到正碰上你被福祿王刺傷,我便跟著傅清寒他們過來了。”小福解釋道。


    司徒重明站在雪地裏籠著手道:“既然沈公子熟人來了,我就不跟你浪費唇舌解釋了。隻是有一件事——你這幾天多留意你三弟。”


    “他怎麽了?”沈晏周身邊的空氣驟然一繃,司徒重明竟感到平地颳起一股風來,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他恐怕是愧疚過度,有點障住了。”司徒重明如實道。


    “愧疚?”沈晏周一驚,“他愧疚什麽……”


    他話說了一半,猛然轉頭看向小福。


    “我告訴他了,”小福別過了臉,“你死了,他卻什麽都不知道,我看不過眼。”


    “你屢屢追問,我信得過你,便說給你聽,是為了讓你告訴他?”


    “我偏要告訴他!為什麽不能告訴他!你為他做了這麽多,為什麽不說!傅清寒他對得起你嗎!”小福失聲道。


    “他從來沒有對不起我,”沈晏周平靜地說,“我願意為他做什麽,是我的事,沒有強迫他領情的道理。”


    “小福,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我不該怪你。說到底是我自己任性妄為,害了三弟……”他突然按住了胸口,麵色慘白如紙。


    “你的病本就是心中鬱結所致,現在又挨了一劍,更容易被七情所傷。想得越多,傷口越痛,把心放下才能長久。”司徒重明抓起他的手腕切脈。


    “……放下?”


    沈晏周說話間能感覺到衝上咽喉的腥氣,一大口鮮血幾乎是從口中噴出,淋淋漓漓落了一地。


    “快點躺下!”司徒重明朝他吼道。


    沈晏周的臉色迅速灰敗下來,他卻隻是恣意攥起袖子抹去嘴角的血跡。


    “傅清寒……我一輩子都放不下他。”


    第三十章


    蓬萊島四麵環海,氣候比內陸溫暖,是個適合休養生息的地方。島中深山裏有一大片茂密的竹林。參天修竹,幽邃寂靜。


    通往竹林深處的曲徑積了一層厚厚的竹葉,長年無人打掃。沈晏周倚坐在林中溪水邊的青石上,手中握著幾棵糙葉子,餵給水邊踱步的兩隻丹頂鶴。


    “沙沙”的響聲由遠及近,有人從鋪滿落葉的小路跑過來了。


    傅清寒長發散亂,竹葉沾衣,氣喘籲籲地望著溪邊的沈晏周。


    “三弟。”幾步之外,沈晏周也能感到他的驚慌,於是便朝他伸出手。


    傅清寒快步走過去,兩隻丹頂鶴鳴嗥著撲棱翅膀飛開。他抱住沈晏周,將他推倒在青石上,安心地嘆了口氣,“哥哥,我愛你。”


    “……”沈晏周沉默地看著他。


    “你為什麽要跑開,我都找不到你了。”傅清寒神色悲傷地說。


    “我隻是出來散步。”沈晏周柔聲道。


    “可是我一睜眼你就不見了,我以為你一個人走了。我心裏很難受,找了你一早上。”傅清寒撇開眼。


    “別怕,我不會走的。”沈晏周用手指輕輕梳弄他的頭髮。傅清寒生得俊美,長發及踝的模樣,如山間散仙,天質自然。


    傅清寒閉上雙眼,享受著指尖劃過皮膚時溫柔的觸感。他的腰不由自主的擺動,沈晏周的大腿感到了硬韌物體的摩擦。


    一向一絲不苟的傅清寒突然變得如此縱慾,沈晏周簡直難以把持。


    他的手輕輕包裹上去,溫言道:“哥哥來幫你好不好?”


    他褪下傅清寒的褲子,埋頭親吻著。潺潺溪水浸濕了他青色的衣裾,四周靜謐得隻有風過竹林的沙沙作響。


    傅清寒抿緊雙唇又鬆開,喉結滾動地喘息,須臾他按住了沈晏周的肩膀。沈晏周抬起頭看向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明而沉靜。


    他低頭吻住沈晏周的唇,扯開他的衣物。林間鋪滿厚厚的竹葉,每次滾動都發出窸窣的聲響。傅清寒停留在溫暖的深處,鼻端男人的氣息混雜著竹葉的清香。陽光透過茂竹灑下斑駁的光影,一隻丹頂鶴從身邊翩然踱過。


    “哥哥,我愛你……”傅清寒一遍遍地貼耳重複。


    沈晏周情動至極,根本無法回應。他的髮絲糾纏在傅清寒指間,欲望在清涼的竹葉上滑過。極致的快感讓他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佛世界末日此刻降臨也不足為懼。


    沈晏周再次清醒時,已經躺在仙醫家中的閣床裏。司徒重明用手指點了點他胸前染血的繃帶,一臉嫌棄:“沈公子,色令智昏啊。”


    沈晏周微微一笑,不以為然。


    “三弟這病,如何能好?”他問道。


    “他現在時時刻刻纏著你,離了你就活不下去,”司徒重明抱臂道,“恕我直言,這豈不是正合你意麽?”


    “確實正合我意,”沈晏周凝眸道,“我討厭別的人多看他一眼,碰他一下。”


    司徒重明聽得一哆嗦,沈晏周卻收起乖戾,嘆了口氣,“但是現在這副樣子,卻絕非三弟所願。”


    “三弟曾經說過,人的生命雖然有限,但精神卻是自由的。他說這些話時,眼睛裏有光,”沈晏周目光柔和,淡淡道,“我不會再剝奪他任何自由,我希望他無拘無束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


    傅清寒上一回在竹林中嚐到了甜頭,便每日纏著沈晏周在林中顛鸞倒鳳。除了吃飯睡覺,就是雲雨之事。


    中間皇帝密信送來,召暗行禦史回京。傅清寒一隻手摟住沈晏周的腰,一隻手拿著毛筆用端端正正的小楷回了篇正正經經的告假書。


    “主人,聽說福祿王謀逆案已經開始清算,葉流之一黨也陸續受審,您好歹得回京一趟了……”老刀捧著傅清寒的手書,無可奈何地對著竹林深處喊。


    一個黑影飛了過來,正落在他的頭頂。他抓下來一看,是沈晏周的腰帶……


    沈晏周胸前的傷口已經不再浸出鮮血,隻是留了一道很深的疤痕。傅清寒沿著疤痕舔舐,一路舔舐到下腹。


    “三弟。”沈晏周輕喚道。


    “嗯?”傅清寒不肯停下,隻用鼻音應了一聲。


    “有一百次了吧。”沈晏周道。


    “什麽?”傅清寒抬頭問。


    沈晏周懶懶笑了,“沒什麽。”


    “哥哥,我想一輩子和你住在這裏。你哪裏也不要去,好不好?”傅清寒咬了他一口。


    沈晏周倒吸口氣,“……你在朝廷的事不管了?”


    “不管了。”


    “難道也不為你爹平反了?”


    “嗯。”


    沈晏周身子一震,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他抱住傅清寒,嘆了口氣,“……你不要怕,我不會死的,我以後也不會再一意孤行了。”


    傍晚傅清寒睡下,沈晏周走出房間,卻正撞見司徒重明和刀疤臉。


    “你拿了我的安神香?”司徒重明問,“倦雪刀主還有需要迷藥才能對付的人?”


    “你要去哪裏?”刀疤臉男卻更擔心他的去向。


    “我對清寒用了些安神香,他夜裏醒不過來,”沈晏周道,“我現在去京城。”


    “大少爺,你瘋了?現在你的通緝令滿天飛!”


    “傅清寒這樣下去不行,必須讓他習慣我可能突然不見這種事,隻要習慣了就不會再害怕,”沈晏周道,“京城是他熟悉的地方,或許去了京城他的病能好起來。”


    “你這法子也不是沒有道理……”司徒重明琢磨片刻,拱了拱手,“……保重。”


    沈晏周點了點頭,壓低了鬥笠,頭也不回地走進夜色之中。


    -


    隱藏蹤跡對長年行走江湖的沈晏周並不困難。他在京郊的一所宅院落腳,各種江湖渠道的消息紛至遝來。


    葉流之謀逆被拿下,然而遭到重創的卻不僅僅是他的羽黨。福祿王企圖篡位,最大的阻礙是首輔高柏。故而這半年來葉流之與高柏掐的厲害,牽扯出包括運河維護的貪汙大案,以至於高柏一黨同樣損失慘重。如此看下來,內閣首輔與次輔的勢力都被打壓,反倒是一些近年來嶄露頭角的新人們擔任了不少空缺出來的要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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