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校長戰戰兢兢地將本省督軍沈厚請入校長室,原本這次沈厚微服過來,就是想和學校談合作的事,可沒想到竟然出了這樣的幺蛾子。


    新機型損失了一架倒也罷了,還差點折了周牧雲。吳校長一時十分惶恐,甚至沒機會仔細琢磨適才沈謙過來打電話給沈謹到底是什麽意思。


    沈厚卻先一步想明白了。


    “吳校長無須灰心,這次事故,很明顯是人為的。”沈厚開口安慰,接著解釋,“早先的電話是犬子士安打來的,我知道他此前一直在查貴校此前另一樁墜機的事件。”


    吳校長非常慚愧,沈謙說過多次向小剛的墜機一定有隱情,可是學校查來查去沒有證據,就不了了之了。今日若不是沈謙再次提醒,沈謹又帶領學校師生做了許多防備的工作,否則周牧雲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未必能平安回來。


    “想必是士安見情勢緊急,這才越過了校長,直接找的士釗。”沈厚向吳校長致以歉意。


    沈謙之所以直接找了沈謹,一來是電話裏沒法立刻解釋清楚,二來此間若論執行力與應變的水平,怕也隻有將希望寄托在沈謹身上了。


    吳校長抹著額頭的汗水,連聲稱謝,可是與軍方合作的前途未卜,心裏實在有些發愁。


    這是沈厚起身,來回踱步,似是做什麽決斷。片刻後,他終於回頭望著吳校長:“說實話,今次過來,雖然試飛並不順利,可是最打動本人的,是貴校師生團結一心的精神,與貴校上下那可貴的拳拳赤子之心。眼下雖然艱難,可是相信以後貴校必定會有所成就。”


    說著他向吳校長伸出手,說:“我身為本省督軍,將會不遺餘力地支持貴校的建設,希望貴校能研製出更多性能優越的機型,也為我中華培養出更多優秀的飛行員。”


    吳校長本來沒承望沈厚能就此點頭,支持學校,一時喜出望外,上前緊緊與沈厚握手。


    “從此以往,貴校的研究經費、人才選拔,都會由軍方支持,但是時局複雜,我也希望校長能夠理解,我們還是希望校長暫時能打著‘民用航空’的旗號。貴校也請保持自己的管理方式,我們軍方無意收編貴校上下人等,所以暫時也不會有番號之類。”


    吳校長趕緊連連點頭,表示理解。


    沈厚又補了一句:“隻是希望校長時時教導,希望學生們能夠明白,他們是未來的軍人,這紀律上一定要以軍人的標準嚴格要求。”


    他剛說到這裏,門外響起敲門聲,是沈謹來尋他。這一對既是父子,也是上下級,沈謹進來見到父親,也毫不猶豫地雙足一並,行了個軍禮,才緩緩將剛才外麵發生的事一一都說了出來,大意是周牧雲脫險歸來,身體無大礙,隻是求婚受挫,如今正在醫務室接受治療。


    “求婚受挫?”沈厚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我倒真想見識見識是哪位姑娘,能讓牧雲那個心高氣傲的小子受這樣的挫折?”


    吳校長心知肚明,卻不敢說。


    隻聽沈厚續道:“這樣也好,經受這樣的挫折,正好將牧雲那跳脫的性子磨一磨,讓他更加沉穩些。”


    此刻周牧雲已經在醫務室接受了檢查,換過衣服也包紮了傷口,旁人像是歡迎英雄歸來一樣將他迎到了食堂裏。


    而周逸雲和阮清瑤已經在這裏等了很久。


    周逸雲不喜歡食堂這樣的地方,覺得太粗鄙了,連張舒服的椅子也沒有,隻有大長凳。一張張木桌表麵好似總擦不幹淨似的,摸上去好像油膩膩的。


    因此等周牧雲趕到的時候,周逸雲大小姐已經懟天懟地,將這學校裏從上到下都埋怨了一遍。


    阿俏自然是她抱怨最多的對象。


    “我哥哥這麽好的人,那小丫頭憑什麽看不上?我說瑤瑤,我這可不是貶低你,你們家家世也算是輝煌過,可那也是前朝的事兒了,現在沒落成了什麽樣兒我想你也很清楚。那小丫頭的出身怎麽和我哥比。”


    阮清瑤緊抿著嘴不說話:難道她還要跟著這丫頭一起損自己家麽?


    “再說了你看她那相貌、那身段、那脾氣……她說話時候那趾高氣揚的樣子,她以為她是誰啊!”周逸雲實打實地怨上了阿俏。


    周牧雲正好進來,聽見周逸雲的話,陰沉著一張臉,剛想要喝止,旁人卻先開了口。


    開口說話的是範盛光,“我說周大小姐,合著阿俏姑娘沒看上你哥也落不是,看上你哥也落不是,裏外不是人,做什麽都是錯。你看,人都氣走了,不來了。這回還有誰肯來食堂幫我的忙喲!”


    學校裏的人已經將周牧雲與阿俏的事兒議論了半天,大多數是站周牧雲的,都覺得阿俏有言在先,後來偏又反悔,當麵硬生生拒絕了周牧雲的求婚,沒給對方留半點顏麵,實在是做得不夠漂亮,也不像是阿俏平時做事的風格。


    可是他們的阿俏,也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還是這樣沒來由的貶低。


    登時有人就開了口,“周小姐,你哥哥和阮姑娘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該由他們兩人自己去商量明白,你一個外人在這摻和什麽?”


    周逸雲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我?我是周牧雲的親妹妹,你指著我說是外人?”


    “好了,阿醜,”周牧雲喝了一句,周逸雲忍不住又要跳腳,怎麽又將她的小名兒給直接叫了出來,這不是故意讓她難堪麽?


    周牧雲卻再也不去管自己這個妹妹,隻是低聲問阮清瑤:“瑤瑤,你們怎麽來了?”


    阮清瑤不好隻說周逸雲在沈謙那裏碰了硬釘子,出來散心,隻能說:“我們前幾天去上海逛了逛,原本想要回省城的,可記起你在這裏,就順路過來看看。”


    周牧雲“哦”了一聲,懶懶地開口:“你妹妹……住在半山腰的西林館。你問一問,這裏有人能帶你去。”


    阮清瑤見他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心裏也不好受,“哦”了一聲,遲遲疑疑地問:“老周,你沒事吧!”


    “哈!”周牧雲咧嘴大笑一聲,“我是什麽人,我有什麽事?”


    可他這副笑容在阮清瑤眼裏看來,實在是比哭還要難看,阮清瑤心知肚明,曉得周牧雲對阿俏動了真心,偏偏阿俏隨隨便便就將他那一顆心給踩在腳下。周牧雲心高氣傲,這番打擊空前絕後,目測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平複的。


    愛情之中,先動心的人總是輸家阮清瑤咬咬下唇,心想自己可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那逸雲你先陪你哥哥歇著,我去看看我妹妹去。”


    阿俏離開周牧雲,就徑直回到了西林館,剛進山門的時候慧雲師姐遞了一封信給她:“省城來的。”


    阿俏謝了慧雲一句,將信揣在懷裏,徑自去尋師父靜觀師太。


    她來到靜觀的禪房裏,在打坐冥想的師父跟前盤膝坐下,隻管想著自己的心事,連靜觀師太什麽時候睜開眼望著她,她都不曾得知。


    “阿俏!”靜觀師太合什衝她躬身,笑道:“恭喜!”


    阿俏趕緊合什還禮,她還不懂得師父的機鋒,隻好開口問:“師父在說什麽,阿俏不明白!”


    “原諒了旁人,就是放開了自己,師父賀你以後不會再因舊事而羈絆了。”靜觀自己是出家人,可是世情人心卻看得真真的。


    “孩子,你是來向師父請辭的吧!”靜觀開口相詢。


    阿俏確實有此意,她剛剛才當麵杠了周牧雲,若是日後總是一見再見,就像是往對方傷口上撒鹽,撒了一把又一把,這又何必……而她也確實需要回省城去了。


    “去吧,阿俏!師父身子康健,惠山這邊沒什麽需要你掛心的,就記著常回來看看就好。”靜觀微笑著囑托。


    阿俏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自己的隨身東西,收拾到一半的時候阮清瑤找上了山來。她穿著高跟鞋走了半天的山路,已經覺得快要死了。


    “阿俏,你這丫頭,竟然也不等等你二姐!”阮清瑤扶著膝蓋,徑直在阿俏的床榻上一歪,蹬掉一雙鞋,撫著雙腳揉了起來。


    “這下可好,周家可真要跟咱家結怨了。”阮清瑤盯著阿俏,看她有條有理地收拾著,忍不住問:“可你難道是真的看不上老周?老周哪點兒不好?”


    阿俏抬眼,望著阮清瑤,開口就說:“二姐若是覺得周牧雲哪兒都好,你為什麽自己不考慮考慮他?”


    阮清瑤被阿俏一句話嗆得張口結舌,心中悄然一動:她為什麽不考慮他?


    “死丫頭,一見麵就沒好話!”阮清瑤趕緊拉下了臉,她可是阮清瑤,她一輩子都隻追求她想要的“舒服”,她才不可能把自己的生活和旁人的係起來。


    阿俏冷眼旁觀,卻覺得這個姐姐……可能還沒開竅。


    剛才周牧雲遇險,阮清瑤所表現出的緊張憂急,不亞於周牧雲的親妹妹周逸雲。而周牧雲當真下跪了向阿俏求婚的時候,阿俏冷眼旁觀,覺得阮清瑤有那麽一點兒興奮,可卻又捧著心口咬著嘴唇,一副心頭又酸又澀的模樣。


    阿俏知道阮清瑤和周牧雲周逸雲他們是一起從小玩到大的,可是在這份情誼之外,阮清瑤或許已經滋生了一些若有若無的情愫,而她自己卻還不知道。


    就這麽個姐姐,上輩子竟然說動了周牧雲與自己訂婚這還真是情~愛裏無智者啊。


    “反正事已至此,該得罪的人我都已經得罪光了,姐,我跟我師父打過招呼了,這兩天就打算回省城去。”


    她盯著阮清瑤,一副走不走在我,陪不陪在你的樣子。


    阮清瑤盯著阿俏,心裏隱隱有個念頭,眼見著兩年過去,這小妮子出落得越發沉穩,她已經很難再控製得住她了。


    “那……那我還是和你一起回去吧!”阮清瑤想了想,歎了口氣。聽周逸雲的口氣,周家父母一旦得知周牧雲在這裏當試飛員的事兒,十九要親自過來興師問罪的,不如早早避開,免得攪和他們周家自己的事兒。她一向涼薄,麻煩能免則免。


    “那感情好!”阿俏也不見多欣慰,隻是繼續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她一向麻利,再加上在西林館生活簡單,她又沒有添置什麽物品,很快兩個箱子就收拾好了。


    “對了,姐,你是什麽時候從家裏出來的?家裏一切還好麽?”阿俏突然想起慧雲遞給她的那封信,趕緊從懷裏抽出來,拆開來看著。


    “我大概一個多月前出門的吧,我和逸雲在上海待了一個月不到,就住在大姐姐家裏。”她口中指的是大姐清珊,“路上慢慢地走著,又花了四五天,昨兒傍晚到的惠山。”


    阿俏在旁看了那信,又驚又怒,顫著聲音開了口:“豈有此理!”


    她隨手將那信塞給阮清瑤要她看:“你幹的好事!”


    阮清瑤一頭霧水,她幹什麽了她?


    這信是小凡寫的,筆跡稚嫩,裏麵還夾了一些圖畫。接過信,阮清瑤著實費了點兒功夫才讀懂了信上的文字,驚道:“怎麽會這樣?”


    姐妹兩人彼此對視一眼,阮清瑤氣惱地說:“爹收了一房姨娘,你幹啥指著我?”


    阿俏一張小臉繃得緊緊地,也不回答,隻管盯著阮清瑤。


    阮清瑤一下子軟了下來:“好吧,都是我的錯!”


    阮茂學收了一房姨娘不關她什麽事,可是被阮茂學收了房的這名姨娘,竟然是貼身服侍阮清瑤的丫鬟常小玉。


    當初阮清瑤固執己見,送走常嬸兒,卻將常小玉留了下來,沒想到就是這常小玉爬了阮茂學的床,還被下人們都撞見了,鬧到阮茂學不得不將人收房,才勉強將這事兒平息。


    “父親愛收什麽人就收什麽人,娶一房姨太太又不是什麽大事,我們做子女的,難道還攔著他不成?”阮清瑤嘟噥著說。


    阿俏卻差點兒啐她一口,“拜托你動動腦子,這事兒現在大約還被捂著,沒傳揚開來,若是真傳出去了,第一個倒黴的是你,毀的是你的名聲。”


    阮清瑤被阿俏一句話喝懵了,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登時垂頭喪氣起來:說來也是,她自己的爹,收了個房裏人,偏生還是她的貼身丫頭,是她生母陪房的女兒,甚至比她年紀還略小一點兒,要是傳出去,要多丟人,就有多丟人。


    “還有,那位口口聲聲要代替你娘好生照顧你的常嬸兒,遇上這種事兒,還不趕著回咱家來麽?”阿俏真是恨,要是當初她能堅持一下就好了,那位常嬸兒,絕對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阮清瑤想到這裏,不由得也氣白了臉平生就隻有她算計別人,沒有別人算計她的道理,這回真被人算計到自己頭上來,阮清瑤覺得自己的臉麵早就丟了一地,全丟光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民國俏廚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安靜的九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安靜的九喬並收藏重生民國俏廚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