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顏下班回家停好車,拖著箱子往回走。她所在的小區是一處老小區,沒有地下停車場,車都是露天停著的。小區內所有住房樓都不超過十層,樓間距也相當寬敞,采光不錯。而且,小區內綠化極好,甚至在這個不大的小區中央還有一片小型人工湖。


    若是說遺憾的話,這小區的房子太老了,水電方麵有些問題,還有就是物業的工作實在有些敷衍了。每逢大風大雨後,小區走道裏鋪滿了吹落下來的樹葉,卻是長時間不見有人打掃。


    洛冰顏昨晚落地太晚了,就在公司睡了一晚,早上才回了家。昨晚在公司的時候,外麵疾風驟雨,回來小區這邊果然就是滿地濕漉漉的葉子。


    吹拂在濕潤微涼的晨風間,飛行箱軋過潮濕的地麵濺起的細小泥點沾染在箱子的皮革表麵,使得洛冰顏皺眉不已。


    “真是不知道我們物業費都用在哪裏了。”洛冰顏不滿之情溢於言表:“是不是該換個地方了?”


    這處房子是她母親留給她的,洛冰顏並非沒有財力再換一套,隻是嫌麻煩而已。不過,眼看這小區的物業服務越來越差,洛冰顏覺得是該另尋一處住所了。


    忽地,在走到樓下的時候,洛冰顏的腳步停了下來。在樓道口那邊站著一名身材高挑的清麗女子,她在觀察到洛冰顏到來後,朝著洛冰顏微微頷首:“洛冰顏?”


    洛冰顏的目光在眼前女子身上仔細地掃過,確認自己並不認識眼前女子:“我是,不過,我們認識嗎?”


    “你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你。”清麗女子朝著洛冰顏伸去手:“你好,我叫吳彩英,徐離的心理醫生。”


    “徐離的心理醫生?”洛冰顏一怔:“你是過來找我的?”


    吳彩英向著洛冰顏邁過去一步,風兒吹起她的衣裙,光潔嫩白的小腿一閃而過。她歪著頭,細細地打量著洛冰顏,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果然初戀的加持就是不一樣啊。”


    洛冰顏不喜歡被一個陌生人這麽看著,下意識地側過身子來:“你找我有什麽事?”


    吳彩英挽起長發:“當然是徐離的事情。”


    “徐離?”洛冰顏問道:“他怎麽了?”


    “你是想讓我在這邊說話嗎?”吳彩英輕笑道:“或者,你可請我進去喝杯茶?”


    洛冰顏心中暗道這人當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啊。不過,她也沒有說什麽,而是自顧自地進了樓,吳彩英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說起這小區的另外一個大問題就是樓裏普遍沒有電梯,好在樓層都不高,權當鍛煉身體了。


    洛冰顏的家是在三樓,爬起樓來還不算吃力,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提著箱子耗力氣。


    樓梯一側的欄杆是那種紅漆木質扶手,下麵是鐵欄杆。由於時代久遠,紅漆掉落了不少。而另一側的白色牆壁上也有不少黴斑。


    洛冰顏走在前麵,吳彩英跟在後麵。或許是習慣了提箱子上樓,爬了三樓,洛冰顏臉不紅,氣不喘的,完全不像是一個心髒有問題的人。


    洛冰顏開門而入,還給吳彩英留了一條門縫。


    “你就穿這雙。”洛冰顏換了鞋,將飛行箱放在玄關,又從鞋櫃裏拿出來一雙幹淨的拖鞋。


    吳彩英也不客氣,換了鞋,便是往裏屋走去。


    張望下去,吳彩英發現洛冰顏這屋子也不大,標準的三室一廳。進門過了玄關右手邊就是吃飯的地方,再是挨著廚房,而左手邊似乎是主臥,直走就是對著客廳和兩個次臥。


    吳彩英看了一會兒便是沒有興趣了,隨意坐在沙發上,瞧著在換衣服的洛冰顏:“為什麽不換個房子?”


    以洛冰顏的收入,這房子明顯不太夠看了。雖然是三室一廳,但各處空間偏於擁擠,而且明顯看得出來裏麵的家具什麽的都有些時日了。


    “懶得換。”洛冰顏套了件居家的外套:“你喝什麽,茶,還是白開水?”


    “倒杯水就行。”吳彩英突然笑了起來:“要是你跟徐離在一塊兒了,你可以搬去他家,他家房子可大了。”


    洛冰顏端來熱水,放在吳彩英麵前的茶幾上:“你剛才說徐離,他怎麽了?”


    吳彩英的手在水杯上摸了一下,很快便是收回來了:“你覺得徐離是怎樣一個人?”


    “嗯?”洛冰顏還以為她是帶來關於徐離的一些特別消息呢,怎麽突然就轉換到了討論徐離此人的方向。


    吳彩英撇撇嘴:“你看起來不想回答我的問題啊。”


    “我隻是不太明白你到底想要幹什麽。”洛冰顏沉吟片刻:“不過,如果真要說徐離是怎麽樣一個人?我感覺是聰慧,冷靜......理性。”


    說到最後,吳彩英不禁掀起一絲笑意:“你還是給他麵子啊。還是說情人眼裏出西施?冷靜,難道不是冷漠嗎?”


    洛冰顏不再說話了,也不知道是在抗議,還是不願意再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了。如果吳彩英過來真的就隻是為了討論徐離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洛冰顏感覺可以停止相關話題了。


    鑒於與吳彩英近乎不存在的私交,洛冰顏感覺沒有立場跟吳彩英討論類似的話題。


    “好吧,你好像有些不耐煩了。”吳彩英一攤手:“徐離跟我提過你,聽說你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要是你對徐離的判斷主要是基於他小時候的表現,那確實是有道理的,至少他小時候應該還是不錯的。”


    洛冰顏越聽越摸不著頭腦,但是她沒有插嘴,隻是靜靜地聽著吳彩英說下去。


    “似乎前段時間你跟徐離有些意見相左的情況。”吳彩英看了一眼還在沉默的洛冰顏:“我感覺你可以跟我交流一下的。”


    洛冰顏低著頭,狀似隨意:“我對他的行事方式有些意見而已。”


    僅僅一句話,洛冰顏便是再度恢複了沉默。她跟徐離的事情屬於私事,不願意跟吳彩英說太多,即便吳彩英是徐離的心理醫生。


    “你看起來不是很開心啊?”


    洛冰顏淡淡道:“吵架從來都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吧?”


    洛冰顏言語之中已經透出些許不耐,因為她根本不明白吳彩英到底想要幹什麽,說起話來都是彎彎繞繞的。


    吳彩英看出了洛冰顏的不悅,語氣變得認真起來:“你知道徐離很聰明,但是他大概不知道他聰明到什麽地步。聰明當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有時候太過聰明就不是那麽讓人感覺愉快了。我們都是普通人,在他眼裏顯得那般無趣,所以他會變得漠視規矩,漠視他人......”


    洛冰顏總算是明白吳彩英想要說什麽了:“你是說徐離有反社會傾向?”


    “不不不!他還沒有。”吳彩英連忙糾正道。


    “那就是可能會有?”


    吳彩英一窒,旋即苦笑起來:“你可以不用對我的話有這麽多聯想的。”


    不過,吳彩英在於臉色嚴肅到極點的洛冰顏對視之下,還是無奈地點點頭:“他確實有這樣的傾向,對徐離這樣的人是會有更大的概率產生這類心理問題。不過,他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青春期,如今隻需要正確引導,他就不會出問題。”


    “所以你來找我?”洛冰顏忽地有些喪氣:“可是,你好像找錯人了,他不聽我的話。”


    “不是的。”吳彩英搖搖頭:“他隻是感覺到迷茫。徐離不會輕易將自己的心思向他人敞開,此前隻有他的父親值得他坦誠相待。現在他父親不在了,他開始變得不知所措。你們之間的爭吵不過是他對你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感到的不安而已,這是他保護自己的本能。因為,你可能會取代他父親的位置,而他不知道該不該讓這種事情發生。”


    吳彩英接著說道:“相信你跟徐離也相處一段時間了,應該能感覺得出來你在徐離心中的不同。他需要引導,而你是最好的人選。所以......”


    吳彩英的神情變得愈發肅穆:“你跟徐離談一場戀愛吧。”


    ......


    數日後,徐離急切的身影出現在了濱江第一人民醫院腫瘤科醫生閆勇的辦公室裏。當徐離找到閆勇之際,閆勇給徐離說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陳玲的化療方案沒有成功!


    雖然陳玲的化療方案還沒有走過一個完整的療程,但是從複查的情況來看,她的腫瘤不但沒有縮小,甚至增大了些,而且各種癌症指標也在大幅增加,這是一個相當不好的征兆。


    “她的家屬知道這個情況嗎?”徐離問道。


    閆勇拍拍徐離的肩膀:“肯定知道啊,她的媽媽現在在院長室。院裏最近有一個癌症新型療法的實驗小組,她媽媽希望讓陳玲進那個小組。”


    徐離皺眉:“可是這種小組有名額的。”


    “所以,她去求院長了啊。”閆勇即便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可還是無法習慣:“不過,這種命事情院長也不好個人決定,她怕是要失望了。”


    常規療法已經沒有路可以走了,那麽唯一的希望隻能是新型療法了。邢芳芳自然是明白這一點的,可惜的是,陳玲並沒有被納入新型療法中,她隻能去求院長。


    “不行,我去看看。”


    閆勇一驚:“你知道院長不喜歡你的,你過去有什麽用?”


    濱江第一人民醫院的院長就是應念情的父親應景。因為應念情的關係,應景對徐離的觀感不是很好。加之四年前徐離偷看病人的檔案,應景本能地覺得徐離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讓其對徐離更加不待見。


    “那就不管了?”


    徐離丟下這句,急匆匆地出了閆勇辦公室。


    院長辦公室就在腫瘤科上麵一層,徐離忙得都沒有等電梯,而是爬了樓梯。徐離在這醫院工作過一段時間,自是對院長辦公室的位置了然於胸。


    上了樓梯,徐離左轉,往著走廊盡頭而去,在走廊盡頭的房間就是院長辦公室。


    還沒有走到辦公室門口,徐離就能聽見邢芳芳帶著哭腔的哀求聲:“院長,我女兒才二十多歲啊,她要活下去的,你給她一個機會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給你磕頭了。”


    接著就是一陣吵鬧聲,徐離可以分辨出來辦公室裏不止有邢芳芳和應景,估摸著還有其他醫生在。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扶著邢芳芳出了辦公室。隻見邢芳芳滿臉是淚,頭發亂糟糟的,哭得鼻涕都出來了。


    就算是出了辦公室,邢芳芳還是狀若瘋狂地朝著辦公室裏麵喊著:“院長,你救救我女兒吧,救救她吧。”


    看樣子邢芳芳是被扶出來的,實際上更像是被架出來的。沒辦法,邢芳芳這樣的精神狀態已經有些不正常了,院方肯定不能讓她跟應景呆在一起的。


    許是喊得累了,還是覺得沒有希望放棄了。邢芳芳在沒有得到應景的回應後,癱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忽地,她的眼睛望向了徐離這邊,臉上露出一絲驚愕的表情,隻是很快這份驚愕就被頹喪所淹沒。


    兩名醫生看她不鬧事了,也就將之放開了。不過,還是站在邢芳芳身邊,生怕她再去驚擾應景。


    一時之間,辦公室前的走廊裏寂靜無聲。


    突然之間,邢芳芳長長地歎出一口氣,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她沒有再回去應景的辦公室,而是默默地站了起來,駝著背,好像背脊都被壓彎了,往著遠處靜靜地走著。


    她的眼中已經沒有神采了,在越過徐離身邊的時候,邢芳芳稍稍停頓了一下,微微低了下頭,接著再是沉默前行。


    邢芳芳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好像一記重錘直擊徐離的心髒,讓他幾乎喘不過來氣。


    邢芳芳或許在陳玲患上肺癌的那一天就做好了準備,但是當這一天快要到來的時候,她終於知道她從來都沒有準備好。


    徐離深吸一口氣,按壓住內心不斷躁動的心髒。按理說,他跟邢芳芳和陳玲並沒有那麽深刻的情誼,他完全可以不管的。


    但是在這一刻,徐離不知為何覺著......他應該做點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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