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言冉也沒有想到出門就正好遇上了徐離,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剛才一往無前的氣勢瞬間煙消雲散。


    不知為何,在徐離麵前,言冉要自覺矮上一頭。


    徐離麵無表情地說道:“給我一個理由吧。”


    “徐離,我不是真要走,我是......我出去安置一下我媽,她有可能被林家父子盯上了。”言冉雙手合十,不斷地乞求著徐離:“剛才我媽打電話給我說有人上門找我了,我懷疑是林家父子派去的。他們找不到我,把火氣撒到我媽身上怎麽辦?”


    “你確定是林家父子的人?”徐離臉上若有所思:“萬一你在騙我呢?”


    言冉急了:“我幹嘛騙你?林家父子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什麽事情做不出來。我媽都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現在他們主要還是想找我,沒花多少精力在我媽身上,現在去還有可能接出,再晚就來不及了。”


    “聽上去是這麽個道理。”徐離點點頭,斜倚在門框上,朝著門外一攤手:“那你走吧。”


    徐離如此爽快的作風反倒是讓言冉有些拿不定主意,腳步不懂,狐疑不已地盯著徐離:“你真讓我走?”


    徐離嘴角含笑:“當然啊,我不是說了嗎?救母獻身,不錯,不錯!明年清明我會給你燒柱香的。”


    言冉最怕的就是這種。徐離這人說起話來很是瘮人,偏偏體驗過徐離手段的言冉還不敢將徐離的話當成耳旁風。


    “那我現在該怎麽辦?”言冉一下子就蔫了。他倒是想過打電話跟他媽說明真相,但是他媽一個農村婦女,要是得知了真相,哪裏沉得住氣?慌慌張張的,盯著的人怎麽可能看不出來端倪。所以,比較保險的方法就是不要告訴他媽真相,然後安排一個信得過的人去接。


    可問題是,現在言冉有哪個可以信得過的人?


    而且,不僅僅是將人接出來就不用管了。之後,他媽如何生活,如何繼續隱藏都是需要操心的,這可不是一個人就隨隨便便搞得成的。


    徐離說的那些話,言冉豈能不知道?隻是,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身處危險之中。


    徐離一挑眉:“腦子清楚了?那就回去吧!”


    “那我媽呢?”


    “我來處理。”徐離揮揮手:“你先回去。”


    言冉還是有些不放心:“你要去嗎?可林家的人很有可能認得你啊。”


    “那就找他們不認識的人。”徐離直接關上了大門:“你就好好呆著。”


    大門關閉之後沒有再打開,看起來言冉暫時是接受了自己的建議。徐離倚靠在大門門板上,腦子在篩選著能去接言冉母親的人。


    這個人必須要足夠可靠,而且還需要一定的經濟能力,因為要給言冉的母親立刻安排一個可以長時間居住的庇護所,而且還要是林家父子不認識的,至少是不那麽熟悉的。


    這樣的人選不是那麽好找的,讓徐離頗有些頭疼。言冉母親所遭遇的情況是他對付言冉導致的,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清理一下自己行為所帶來的副產物。


    思前想後,徐離還是覺得秦霄是唯一可以拜托的人選。隻是,一旦請求秦霄幫忙,那勢必就要給秦霄坦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徐離擔心秦霄會跟洛冰顏一樣對他的行事方式有所抵製。


    果不其然,在打給秦霄說明情況之後,秦霄足足在電話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算是接受了徐離設計言冉的事實。


    “徐離,幾年不見,你真的是......”秦霄不是洛冰顏,他能理得清徐離在整件事裏的精妙設計,環環相扣,嚴絲合縫,宛如最為精巧的機器。


    但是,這種將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行為無疑昭示出來徐離深沉如海的心機,不禁讓秦霄脊背發涼。


    他知道徐離很聰明,但不應該是這種方式的聰明。


    徐離坐在小區花園的長椅上,嘴唇囁嚅著,最後還是沒有像跟洛冰顏那樣反駁,而是淡笑起來:“我找你好像是說接言冉母親的事情,你能辦得到嗎?”


    秦霄給氣笑了:“這件事歸根結底不是你造成的嗎?”


    “那隻是糾正錯誤的必要行事下的一點兒小問題。”徐離認同秦霄的話,但並不想要在這件事上過度的糾結,他已經有些厭煩了。


    秦霄是這樣,洛冰顏也是這樣。徐離不明白這兩個人為何一直將自己定位為一個光明仁善的聖人形象?


    “糾正錯誤,你是說你父親的事情?”此前秦霄已經大約猜到了一些:“言冉跟你父親的死有關係?”


    徐離也不掩飾:“如果不是,我為何要對付他,真以為我閑得無聊?”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的做事方式即便給你父親討回了公道,你父親也不會開心的。”秦霄沉聲道:“不正義的手段是得不到正義的結果的。”


    “該死!”


    徐離不禁暗罵一聲,就在不久之前,洛冰顏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語。他的父親倒是光明磊落,毫無瑕疵,可是他的下場是什麽?


    秦霄繼續勸道:“徐離,如果你父親的事情真的有問題,那就去找警察重新調查,你現在的行為算什麽?”


    然而,徐離根本就不願意再討論這個沒有終點的問題了,這完全就是個人認知上的差異。他直切主題:“你去把言冉的母親接出來,我把成興航空給你,如何?”


    “什麽?”即便隻是通過電話,徐離依然能感覺到秦霄的震驚:“你在說什麽?”


    “既然你覺得我的處事方式有問題,那就不談私情,隻說交易。”徐離淡淡道:“王敏行的股份在不久之後會被強製法拍,你隻要收購了那些股份,你在成興航空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秦霄算是明白了:“你還要對付王敏行?”


    “順帶而已。”徐離再度確認:“我處理王敏行,你處理言冉母親的事情,公平交易吧?準確來說,接出言冉母親隻是舉手之勞,但是你得到的卻是能吞下王敏行所有股份的機會,怎麽看都是你賺了。”


    秦霄那邊怒極反笑:“言冉的母親我回去接出來的,但不是為了王敏行的那些股份。你知道人為什麽萬物靈長嗎?因為我們有人性!而你......在丟失那東西。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看我們以後還是不要通話了。”


    說完,秦霄竟然直接掛了電話。


    “道不同?”徐離緩緩地放下手機,腦袋耷拉在長椅椅背上,呆呆地看著藍空上積聚而起的雲朵:“可是我已經看不見路了,該怎麽辦呢?”


    .....


    隻能說秦霄的手段也是不小,說到做到的。第二天一大早,言冉就打電話跟徐離說他母親已經被接出來了,還被安置到了一處公寓裏,生活方麵也有專人照顧,相當舒適。


    徐離沒有細說秦霄的事情,隻是讓他好好呆在家裏。


    掛了電話,徐離在刺目的陽光下眯著眼睛,落入他眼簾的是一處二層小樓,正是他的心理醫生吳彩英的住所。


    徐離是來踐行自己的承諾的,他答應過吳彩英的母親何月笙在合適的時候過來進行一次心理評估,而現在他覺得就是合適的時候。


    秦霄和洛冰顏都在質疑自己的行事方式,說得像是自己是什麽劍走偏鋒的瘋子一般。那他到底是不是瘋子自然是要經過專業人員評測的,而何月笙就是最為權威的。


    徐離長出一口氣,敲開大門。當吳彩英望見來人是徐離的時候,大吃一驚。徐離往著屋子裏看了一眼,發現何月笙正在吃飯。


    何月笙也是發現了徐離的拜訪,略微怔了下,放下筷子,她著實沒有到徐離會來找她。


    此前,她跟徐離約定做一次心理測評。當時,徐離說是會在合適的時間過來,但落到何月笙耳朵裏,她更傾向於徐離隻是在敷衍她。


    徐離朝著何月笙點頭致意,何月笙緩緩站起身來,也是微微頷首,她知道一會兒該有正事了。她朝著門口走過來,拍了下女兒吳彩英的肩膀:“彩英,把桌子收拾一下,一會兒我跟徐離去二樓。”


    “不要準備什麽嗎?”吳彩英將徐離拉進屋子裏,朝向何月笙:“馬上開始?”


    何月笙的目光在徐離臉上掃動著,以求觀察到他最細微的表情。不過,此時徐離並沒有掩藏自己,他的情緒基本都寫在臉上。


    “不用準備什麽,這不是一個正式的心理測試,隻是一次談心而已。”何月笙帶著慈祥的笑意拉過徐離的手:“你看起來有些迷茫?”


    徐離沒有抽出自己的手,而是任由何月笙拉著:“最近在做一些事。”


    “一旦你決定了做什麽事,你是絕對不會動搖的。那出問題不是事情本身,是事情之外的東西或者.....人?”何月笙笑眯眯地問道。


    徐離低著頭,突然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聲應答很輕,但是卻讓何月笙重重地吃了一驚:“我已經你不會回答的。”


    “反正你也能猜到一些。”徐離抽出自己的手,目光瞟到前往二樓的樓梯:“現在就上去嗎?”


    “都可以。”何月笙拍拍徐離的手臂:“你不用為自己的迷惘感到焦慮,因為那是一件好事。”


    一個小時後,徐離和何月笙結伴下樓。何月笙臉上始終噙著淡淡的慈祥笑容,好像彌勒佛似的。倒是徐離一直板著臉,看不出來是喜是悲。


    坐在樓下沙發看電視的吳彩英心裏好奇得厲害,她迫切想要知道徐離跟自己母親說了什麽。雖說她是一個心理醫生,但是對於徐離這樣的人,吳彩英依舊保持著強烈的探索欲望。


    聽見腳步聲的吳彩英往著樓梯那邊看去,發現兩人已經下樓,忙是迎上去,挽著何月笙的肩膀:“媽,聊完啦?”


    “嗯。”何月笙笑著推了下吳彩英:“去送一下徐離吧。”


    “嗯?”吳彩英一怔,瞧著走在前麵一聲不吭的徐離,快步趕上去,拉住徐離的衣服:“你這就回去了?”


    徐離側過頭:“不然呢?”


    “我是說你可以留在這裏一起吃個飯,說說話之類的。”吳彩英歎了一口氣:“你再這樣,我真的懷疑你能不能找到老婆。”


    徐離不是很有興致跟吳彩英拌嘴,他停住腳步,輕聲說道:“我現在有點兒亂,若是你想吃飯,後麵找個時間我請你吧。”


    說完,徐離徑直往屋外走去,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吳彩英呆呆地看著徐離遠去的背影,不自覺地問向身邊的何月笙:“媽,你們剛才說了什麽,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何月笙撫摸著吳彩英的腦袋:“他有了在乎的人,隻是不知道該將那個人放在什麽位置。”


    吳彩英眼中還是充滿了疑惑:“我不是很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不過你會明白的。”何月笙若有所指地說著:“原先在他父親走後,我擔心他會走跟王玨一樣的路。他現在確實有這種跡象了,言語之中偏激,急躁,武斷。”


    吳彩英心頭一緊:“他開始出現反社會人格了?”


    “還沒有,如果有,我會找到民航局把他給停了的。”何月笙將吳彩英拉到沙發上坐下:“如果他就這麽繼續下去,王玨就是他的未來。可是,仿佛有了轉機了。”


    “什麽轉機?”吳彩英心裏就跟貓爪爪撓似的:“媽,你一口氣說完,別藏著掖著。”


    何月笙沒有立刻回答自己的女兒,而是似笑非笑地望著吳彩英:“以前,徐思宇領著他在走路。後來,徐思宇沒了,他就不知道該怎麽走了。前途迷茫,是很容易走錯路的。可現在不一樣了,有一個人出現了,他現在就糾結要不要將那個人放在徐思宇曾經的位置上。”


    吳彩英這下算是聽明白了:“你是說徐離找到精神寄托了?”


    徐離很聰明,但其實他也很脆弱,他需要一個人來引導他。


    “是誰?”吳彩英眼睛都在發光了。


    何月笙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洛冰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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