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江市某酒店一樓大禮堂,濱江精神疾病救助基金年會在此舉行。作為國內極為知名的公益基金,不少金主慷慨解囊,使得整個基金會的資金源相對充足,年會規模搞得極是盛大。


    一樓大禮堂占地廣闊,除了最前方的金主以及基金的管理人員,大部分區域是媒體人員,受邀參加的潛在捐贈者以及一些受捐人員的代表。整片區域足足擺放了五十多桌,場麵很是壯觀,可見此基金的財大氣粗。


    不過,名義上是公益基金,但是在場麵上呈現出涇渭分明的奇異場麵。前方的金主,基金管理人員以及潛在的捐贈者個個都是衣著光鮮,不少人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完全就是典型的上流人士風貌。而在區域後方坐著受捐人員的部分則是沉默凝重,大多人或許還很少見過這種場麵顯得有些拘謹。


    在最角落處坐著一對上了年紀的母女。這對母女中的母親陳紅就是這個基金的受捐者,女兒程麗明明才三十出頭,可麵相上仿佛是到了四十多歲,眼神之中頗多滄桑疲累。


    “媽,一會兒有可能會讓你上去講話。如果點到咱們了,你不要害怕,就按著前麵他們給我們的稿子背出來就行。媽,那個稿子你應該都記住了吧?”程麗悉心地給母親整理了略有些雜亂的頭發:“媽,不要有壓力,這麽多人,選到咱們的可能性很小的。”


    陳紅半個身子微微蜷縮著,似乎很不習慣周圍有這麽多人,她的眼睛不斷地附近人員臉上掃動,宛如受驚的野獸。她沒有說話回應程麗,而是輕輕嗯了一聲。


    程麗瞧著陳紅這副模樣,心中也不是個滋味。但是,基金要求她們過來當采訪的素材,她們也沒有辦法。沒有基金會的捐助,陳紅每月的治療費用根本不是她們家庭可以支撐的。


    掃過四周,程麗所在的位置是整個禮堂的最邊角,幾乎是燈光找不到的地方了,想來台上的人應該注意不到她們兩個吧?


    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坐一會兒,然後安安靜靜地等待年會結束,最後安安靜靜地回家,最好不要有任何的打擾。


    正當程麗恍神之際,台上的主持人的聲音經過擴音器的作用播散到禮堂的每個角落:“下麵有請成興航空總裁王敏行王先生,這次他為我們基金會捐款五百萬元,感謝他對精神病人的支持!”


    隨著主持人高亢的聲音在禮堂之中回蕩,坐在最前麵身著古典紅色唐裝的王敏行麵帶和煦笑意走上台去,接過主持人的話筒,渾厚的嗓音響徹整個禮堂:“這次能與濱江精神救助基金合作也是我的榮幸,借助他們的渠道,我希望能為那些被精神疾病折磨的家庭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話說到這裏,在受捐代表區域前方的基金工作人員立馬朝著受捐代表們打了個手勢。這些受捐者代表很快會意,連忙鼓起掌來,一時間,整片禮堂掌聲雷動,氣氛極為熱烈。


    台下王敏行的秘書非常滿意基金會的準備,他偏著頭跟基金會理事長小聲道:“這次王總的捐贈活動必須要大加報道,為不久後的濱江市慈善企業家評選造勢。另外,跟在場的媒體通個氣,年會結束後王總要單獨約一下他們......”


    基金會理事長心領神會:“好說好說,跟媒體通氣的事情交給我來辦,保管安排得妥妥帖帖。”


    “嗯。”王敏行微微點頭,如此一來,不久後的濱江市慈善企業家評選應該就是十拿九穩了。


    就在秘書和理事長小聲密謀時,台上王敏行的表情已經逐漸轉為低沉,話鋒一轉就提到了自己的兒子王玨:“相比很多人知道我的兒子在三年前遭遇了一次車禍,至今還沒有恢複意識,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兒子跟行屍走肉一般。自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明白錢財是身外之物,如果能幫助他們,才能得到更多的意義。而且,我也希望自己的行為能為我兒子積善行德,但願他能早日蘇醒......”


    為了配合王敏行的演說,在台上大幕上投射下來是事先準備好的王玨小時候的照片。台下那些光鮮亮麗的上流人士皆是表情肅穆,甚至能聽到輕微的啜泣聲。


    即便是見識過各種各樣虛偽的富人,但是像王敏行這種將自己植物人兒子搬出來給自己造勢的人也是罕見得很。


    富人捐款的目的從來不是獨一的,或許真有處於善心的,但是為了避稅,為了轉移財產,為了博得好名聲的情況也是相當正常的。


    王敏行此舉既給自己塑造了一個慈善企業家的形象,同時也樹立了一個悲情父親,可供大眾同情的點,實在是一舉兩得。隻不過,這種刷新下限的行為也著實讓理事長大開眼界了。


    至於台下那些在擦拭眼淚的富人們到底是不是情之所至,還是裝模作樣,那就不是他關心的方麵了。


    隨著王敏行“情真意切”的話語傳遞出來,台下大量的閃光燈爆發出來,似乎是提前商量好的。王敏行習慣了這種聚光燈圍繞的感覺,言語之中沒有絲毫慌亂,還是能維持一個幾乎沒有變化的語調。


    如果單從表演能力上,王敏行絕對能媲美專業的演員。


    不過,如果從一個沒有相關利益上的路人角度來看,王玨的悲慘故事還是有一定的煽情作用的。至少投映在大幕上的王玨的小時候照片還是相當機靈可愛的,這麽個耳聰目明的小男孩在未來竟然成了一個植物人,當真是有些可惜了。


    然而,跟其他人或感慨,或嗤笑,或不以為意的反應不同。在王玨的小時候的照片甫一出現的瞬間,原本就有些畏縮的陳紅在看到大幕上的照片時,整個人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上半身子蜷縮成一團,跟那受驚的刺蝟一樣別無二致。


    身旁的程麗對自己母親的突發反應始料未及,右手搭在陳紅後背上,她能明顯感覺到陳紅全身都在顫抖。


    “媽,怎麽了?”程麗輕聲問道。


    陳紅將自己的額頭抵在膝蓋上,不敢抬頭目視外麵的一切,似乎周圍有無盡的危險在包裹著她:“麗麗,我看到那個小孩兒了......”


    程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麽小孩兒?”


    腦中那恐怖的回憶逐漸清晰起來,陳紅篩糠般的身軀呈現在程麗麵前,她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會有如此恐懼的情緒。


    隻見陳紅伸出左手抓著自己女兒程麗的衣角,如此才給她些許的慰藉:“是那個小孩兒,十五年前......給我指路的......穿黃色馬甲的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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