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一瞬間,林玉潤恢複了理智,轉身離去了。


    落雨輕手輕腳跟著離去了。


    玉芝抬頭看著林玉潤的背影,心裏有些難受。


    一直到林玉潤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後,她這才抱住膝頭,默默想著心事。


    流風到了書房,恰好遇到了正看著人收拾書房的張總管,忙笑著請安。


    張總管眼睛瞅著正在往花架上放水仙花的小廝,口中問道:“你不跟著大帥,來這裏做什麽?”


    流風忙道:“啟稟總管,大帥吩咐小的來拿書房書案上放的一個檀木匣子,讓小的送到東偏院!”


    張總管聞言,眼神如電看向流風:“你確定是送到東偏院?”


    流風被嚇了一跳,身子一凜,想了想,道:“啟稟總管,確定是東偏院!大帥也在那邊呢!”


    張總管腦海裏浮現出玉芝那雙似乎會說話的大眼睛,片刻後道:“好了,我去送吧!”


    那個檀木匣子是一套赤金鑲嵌紅寶石頭麵,原本是大帥預備敬獻給袁皇後的,如今卻要送給陳玉芝,這件事可不是什麽好事。


    大帥年紀輕,有時候做事難免衝動,須得好好勸諫……


    張總管剛抱著那個檀木匣子走出書房院子,迎麵就遇到了林玉潤。


    他忙上前行禮:“大帥,您讓流風取的匣子,我恰好閑來無事,就給您送過來了!”


    林玉潤停下腳步,打量了張總管一眼,道:“張叔,該過年了,給皇伯父、皇後娘娘和宮中諸位嬪妃的禮物你打點一下送過去吧,這個匣子放到給皇後娘娘的禮單中去吧!”


    張總管答了聲“是”,心裏一喜,抱著那個匣子站在那裏,看著林玉潤邁開長腿進了書房院子,心裏卻隱隱有些內疚:大帥年紀雖小,卻什麽都懂,這些年來一直壓抑著自己……


    他歎了口氣,隨著大帥進了書房院子。


    林玉潤在黃花梨木寶椅上坐了下來。


    張總管小心翼翼端了一盞清茶遞了過去:“大帥,您書房裏的座墊靠枕都是在甘州出發前許大人送來的,我順手讓人帶到了京城,如今都鋪設在了書房裏。”


    林玉潤聞言,忍不住動了動,身子又往後靠了靠,覺得座墊很軟,靠枕也很舒適。


    張總管一直在小心翼翼觀察著林玉潤,見狀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林玉潤看向張總管。


    他從小就有一種天分,能夠發現常接觸的人內心的想法,張總管侍候他快十年了,他差不多知道張總管在想什麽。


    想到這裏,林玉潤屏退侍候的人,沉吟了一下,這才低聲道:“張叔,對陳玉芝,我並不是那種喜歡……”


    張總管聞言一愣,當即看向林玉潤——他最擔心的就是阿沁突然變成了情種,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陛下早說了,阿沁天分極高,會成為大周王朝的一代明君,他能夠挽救大周王朝,澤被萬民,明載青史!


    張總管不希望阿沁在往上走的過程中,因為兒女情長這樣的小事,令原本順暢的通天大道多了不必要的波折。


    林玉潤聲音裏帶了些彷徨:“每次我見到她,總覺得她就是我的母親,我忍不住想要親近她……”


    張總管聽了,不由心疼阿沁,低聲道:“阿沁,我知道了,隻是處在你的地位,若是想對陳姑娘好,最好還是不要太露形跡,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對陳姑娘也不好。”


    林玉潤“嗯”了一聲,端起茶盞又飲了一口,這才道:“給袁皇後的禮物,再加上一匣子紅寶石和一匣子藍寶石;安淑妃那邊,依照舊例就行,不過得把她娘家侄子安微調到甘州軍衛做許靈的副手,她家是最盼著子弟為國立功的……”


    張總管答了聲“是”,自去安排。


    第二天朝會散了後,承安帝把林玉潤留了下來,帶著林玉潤回了他的寢殿玉堂殿。


    一回玉堂殿,承安帝就吩咐太監:“傳膳吧!”


    阿沁若是上早朝,一般是不用早膳的,說是一吃早膳,腦子反應就不夠快了,這會兒他鐵定還沒用早膳。


    待林玉潤用罷早膳,用香茶漱了口,承安帝這才道:“阿沁,聽說你這次送禮,給皇後多送了兩匣子寶石,你可真有錢啊!”


    林玉潤乖乖地站在那裏,老老實實道:“皇伯父,我把嵩山那套別業賣給了張奇誌。”


    承安帝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歎了口氣道:“你這孩子,真是老實啊!”


    他想了想,叫來玉堂殿總管太監蔣晨:“從朕的內庫裏取二十萬兩銀票,朕要提前給阿沁壓歲錢!”


    林玉潤聞言,眯著眼睛笑了:“多謝皇伯父!”


    又道:“皇伯父,我在甘州,開銷實在是大,您不如送我一個聚寶盆吧!”


    承安帝卻知他從不說廢話的,當即看向林玉潤:“阿沁,你的意思是——”


    林玉潤眼睛亮晶晶:“皇伯父,四個字——‘開放海禁’,我想奪回大周在海上貿易的主動權!”


    承安帝沉吟一下,道:“走吧,阿沁,陪朕散散步去,咱們邊走邊聊!”


    許靈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暮色開始降臨。


    見許靈睜開了眼睛,呆呆地看著自己,玉芝抿嘴一笑,端起暖壺倒了一盞茶遞給了許靈:“喝口茶就清醒了!”


    許靈眼珠子一轉,做病弱狀:“我手麻了……”


    玉芝懶得和他廢話,直接端著茶盞喂許靈喝了。


    許靈一小口一小口喝著茶,可是口再小,一盞茶也有喝完的時候,他便柔弱地歎息道:“還渴……”


    玉芝又給他倒了一盞,麻利地喂他喝了。


    喝了兩盞茶之後,許靈看向玉芝:“你在做什麽?”


    玉芝笑了:“我答應要給寒星做件袍子,這就是給寒星做的袍子!”


    許靈“哦”了一聲,挑眉看向玉芝:“我的那雙在家裏穿的千層底棉靴呢?”


    玉芝嫣然一笑,從包裹裏掏出一雙已經鎖好邊的玄色棉靴幫子:“在這裏呢!”


    許靈實在是無話可說了,隻得起身怏怏離去了。


    玉芝看著許靈的背影。


    許靈長相俊朗,身高腿長,實在是天生的衣架子……


    她欣賞了一會兒許靈的背影,獲得了美的享受,便繼續幹勁十足地縫製起衣服來——天快黑透了,趁這會兒還有光,趕緊再做些活!


    按照大周過年的風俗,“二十三,炕火燒;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殺灶雞;二十八,白麵發;二十九,蒸饃簍;三十,捏鼻兒;年初一,躬脊兒”,臘月二十六這日,家家都要殺豬割肉。


    作為打算在京城賣鹵肉的有誌人士,玉芝特地求了許靈,臘月二十六這日和寒月一起去街上轉悠去了。


    寒月對京城也不熟,玉芝也不熟,兩人穿著男裝,先問了路人,得知京城市井最熱鬧之處在延慶坊,當下便雇了輛馬車往延慶坊去了。


    過年前的延慶坊,果真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俗話說“鼻子下麵有個小京城”,不懂就要問,逛了一會兒之後,玉芝已經弄清楚延慶坊由六橫六縱總共十二條街道組成,而賣熟食的街道就在酒樓食肆最集中的六道街。


    她買了兩串糖葫蘆,分給了寒月一根,兩人吃著糖葫蘆隨著人流去了六道街。


    六道街果真繁華得很,道路兩旁都是酒樓食肆,旗幟飄揚,酒樓與食肆之間,點綴著一個個門麵,有賣小菜的,有賣醬的,有賣炙肉的,有賣瓜子的,有賣點心的,還有賣各種包子的。


    玉芝把整個六道街逛了一遍,卻沒看到賣鹵肉和桶子雞的。


    她不由大喜,帶著寒月去黃家包子鋪買了幾個肉包子,站在那裏一邊吃,一邊和夥計搭話,終於問出了黃家包子鋪的租金。


    出了黃家包子鋪,寒月咬了一口羊肉餡包子:“小陳,咱們接下來去哪裏?”


    玉芝年紀雖小,卻畢竟是姑娘家,他不好叫“玉芝”這個閨名;玉芝又穿著男裝,他不好當著人麵叫“陳姑娘”,思來想去,寒月發明了一個新的稱呼——“小陳”!


    玉芝指著前麵的酒坊道:“咱們去那家酒坊問問,看看他家的租金!”


    寒月隻得跟了上去。


    玉芝買了兩瓶惠泉酒和兩瓶金華酒,終於問出了酒坊的租金,便拎著四瓶酒出了酒坊。


    寒月隨著玉芝逛了大半日,早累得雙腿發軟,見玉芝依舊精神得很,隻得勉力跟了上去。


    玉芝進了路邊的一家幹果鋪子,買了半斤葡萄幹和半斤炒栗子,一邊吃炒栗子,一邊和幹果鋪子裏的老板娘搭起話來,很快就進入了正題,問人家附近有沒有房經紀,以及一般租房的價格。


    寒月累的夠嗆,一手拎兩個青瓷酒瓶子在外等著,眼睛一直看著玉芝。


    在他的望眼欲穿中,玉芝終於笑盈盈和幹果鋪子老板娘道了別,腳步輕捷離開了幹果鋪子。


    見寒月似乎是很累的樣子,玉芝便帶著寒月進了一邊的砂鍋米線店,一人要了一個砂鍋米線。


    等砂鍋米線的時候,寒月終於忍不住問道:“玉芝,你難道打算來京城做生意?”


    玉芝笑眯眯道:“對啊!”


    寒月瞅了玉芝一眼,道:“我們大人估計要在甘州任上呆好幾年呢!”


    玉芝眨了眨大眼睛:“沒事,等我在京城安頓住了,你們大人進京述職,我做一桌好菜招待他!”


    寒月:“……”


    原來玉芝沒愛上我們家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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