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靈洗了澡,用了晚飯,在偏院的院子裏轉了一圈,站在一叢臘梅前想起了心事。


    跟著他的是寒月和一個林玉潤的貼身小廝。


    小廝名叫流風,專門負責管理林玉潤的書房。


    見許靈似乎甚是無聊,流風便笑著道:“許大人,這院子的東耳房是大帥的書房,書倒是有不少,您要不要去看看?”


    許靈閑來無事,便隨著流風去書房看書去了。


    書房並不大,除了簡單的黃花梨木書案和官帽椅,便是一排排的書架了。


    許靈隨著流風看了一圈,見裏麵的一排書架上放的書都標著各州的州名,便挑選出標著“甘州”二字的那本翻了起來。


    他在甘州多年,自然熟悉甘州的情形,翻了幾頁之後就發現這本書應該是陛下的智囊寫給皇位繼承人看的。


    許靈視線落在書上,不著痕跡地問流風:“這些書真不錯,外麵的書肆有賣的麽?”


    流風笑了:“許大人,這些書都是陛下特地遴選人才寫出來,專門給大帥看的,都是孤本,外麵書肆哪裏有賣的!”


    許靈一邊翻看著書,一邊問道:“我讀的這本書的作者叫韓其政,現如今在朝中為官麽?”


    流風想了想,道:“韓先生是大帥的幕僚,常年住在京城的大帥的私宅,如今出去遊曆了!”


    許靈心髒怦怦直跳,意識到自己抱對了金大腿——陛下應該已經確定了大帥的皇位繼承人身份!


    他心中波濤洶湧,麵上卻甚是沉靜,又從書架上取下書脊上標著“肅州”和“涼州”的兩本書,道:“我常年駐守西北邊境,倒是要好好讀讀和甘州、涼州、肅州有關的書!”


    流風早得了大帥的吩咐,含笑道:“許大人還有沒有別的想看的書,您再選幾本,小的登記一下,您就可以拿去讀了,讀完還給小的就行!”


    許靈把手裏的三本書遞給流風,自己又轉悠了一圈,發現居然有一整排書架的公案話本,不由笑了:“大帥也愛看公案話本?”


    流風也笑:“大帥從小就愛讀這種公案故事,陛下命人搜羅了不少公案話本送了過來,這些大帥都讀過!”


    許靈想起玉芝應該愛看這種話本,便選了幾本,讓流風登記了。


    回到自己房裏,許靈坐在那裏翻了會兒書,這才開口問寒月:“玉芝呢?”


    寒月原本正在給許靈沏茶,聞言忙道:“大人,玉芝早就睡下了!”


    許靈“哦”了一聲,沒說別的,心裏卻道:玉芝這小姑娘也真夠堅強的,就這麽一路跟著過來了,這會兒怕是累慘了!


    他轉念又想:這會兒大帥不知道在做什麽?


    此時金明池行宮的臨水殿內燈火通明,絲竹悅耳。


    承安帝端坐禦榻上,右手邊是袁皇後,左手邊的寶椅上分別坐著章貴妃和安淑妃。


    大殿東西兩側,分別坐著呆在京城的皇侄和皇侄女,都含笑欣賞著歌舞。


    一時歌舞散去,承安帝帶著眾人移駕寶津樓欣賞煙火。


    承安帝在眾人簇擁下走出臨水殿,卻停下了腳步,含笑道:“阿沁呢?要上仙橋了,讓阿沁來扶著朕!”


    站在眾皇侄中的林玉潤答應了一聲,越眾而出,在眾人豔羨的視線中走到了承安帝身前,正要行禮,卻被承安帝阻住了。


    承安帝含笑打量著林玉潤,見他個子又長高了些,也更俊秀了,心中很是歡喜,道:“阿沁如今越來越像朕年輕的時候了!”


    袁皇後笑了起來:“陛下,您年輕的時候,哪有阿沁這麽俊秀!”


    承安帝哈哈笑了起來,道:“皇後,朕的這些皇侄中,難道不是阿沁最像朕麽?”


    他說著話,眼睛一直盯著袁皇後。


    袁皇後微微一笑,打量了林玉潤一番,道:“陛下說的是,的確是阿沁最像陛下!”


    得了袁皇後這句話,承安帝笑了起來,滿含慈愛看向林玉潤:“阿沁,看,皇後也這樣說!”


    林玉潤燦然一笑,眼睛中似有星光閃爍。


    袁皇後是蔡丞相的表妹,皇伯父這是借此讓蔡氏表態。


    承安帝見狀,更是喜歡,一手攜了袁皇後,一手扶了林玉潤,沿著水上通道登上了仙橋,往仙橋那端的寶津樓走去。


    章貴妃無聲冷笑,視線從承安帝牽著袁皇後的手上轉到了林玉潤攙扶承安帝的手上,頓了頓,在眾人簇擁下跟了上去。


    她是滎陽長公主的長女,當今陛下的親表妹,太尉章端的姐姐。


    他們章氏家族支持的皇位繼承人,隻能是她妹妹永親王妃的兒子,永親王世子林涵。


    安淑妃抿嘴一笑,扶著養在膝下的皇侄女明珠郡主跟了上去。


    她是北方武將世家出身,倒是沒有摻和進皇位繼承人的爭奪中去。


    安淑妃的想法是:陛下沒有兒女,陛下喜歡哪個皇侄就選哪個皇侄好了,何必和陛下拗著來?


    陛下既然選定了林玉潤,那武將們就支持林玉潤好了!


    夜深了,偏院內十分靜謐。


    許靈歪在窗前錦榻上讀書,耳聽著窗外竹林被風吹得颯颯作響,略微有些寂寞。


    寒月一直在一邊侍候,見許靈走神,便上前道:“大人,太晚了,您不如先歇下吧!”


    許靈把書放下,閉上了眼睛:“我略躺一躺,張總管若是命人來叫我,你就把我叫醒。”


    他一直在邊關,習慣了早睡,可是京城的達官貴人卻常常夤夜歡宴,怕是睡得很晚。


    寒月答應了一聲,拿了一個薄被展開搭在了許靈身上,又拿了寶藍燈罩照在了燭台上。


    屋子裏光線黯淡了下來。


    許靈也是累極了,很快就睡著了。


    他似乎剛閉上眼睛,就被寒月給叫醒了:“大人,張總管親自來了!”


    許靈閉著眼睛坐了起來:“把濃茶端過來讓我喝一口。”


    一口苦澀中帶著甘甜的濃茶喝下,許靈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長腿一邁下了錦榻。


    張總管的聲音在簾外傳來:“許大人,若是帶了朝服過來,就穿上的朝服吧!”


    許靈一聽,就知道是承安帝召見自己,心中歡喜,示意寒月取出繪豹子的四品緋袍,很快穿戴上了。


    張喜雨已經換上了大太監的服飾,正帶著幾個小太監在外麵候著,見許靈出來,矜持一笑,上去拱手行禮:“見過許大人!”


    許靈那裏敢受這位深受承安帝寵信的大內總管的禮,忙上前扶住,笑吟吟道:“張總管,這怎麽敢當!”


    張總管哈哈一笑,引著許靈往前走:“陛下和大帥在寶津樓呢,咱家這就帶大人過去!”


    玉芝醒來,已是臘月二十四的上午。


    寒月一直在等著玉芝,見她起來了,便道:“大人隨著大帥上朝去了,咱倆現在收拾一下大人的行李,搬到大帥的私邸去住吧!”


    玉芝聽說要搬到阿沁的私邸去住,心中歡喜,清脆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回去收拾行李去了。


    流風騎在馬上,指著前麵的紅漆大門:“這就是大帥的私邸!”


    玉芝見街道鋪著青色的小石子,地麵很是平整,街道兩側則種著梧桐樹,可以想象夏日遮天蔽日的樹蔭,便道:“這裏似乎很幽靜啊,京城這樣的地界,應該很難得!”


    流風笑了起來:“這是陛下的潛邸,賞給大帥了,這條街全是大帥的產業,沒有外人居住,自然幽靜!”


    說話間三人下了馬,自有小廝上前接過馬韁繩,牽著馬匹去了西邊的馬棚。


    流風帶著玉芝和寒月從角門進去,沿著一條林蔭道往東走了一段路,把玉芝和寒月安排進了東偏院,道:“你們先歇息一會兒吧,我去向方姑姑回話!”


    玉芝看向流風:“方姑姑是——”


    流風急著離開,匆匆解釋了一句“方姑姑是京城大帥府的內宅管事”,就帶著人離開了。


    玉芝徹底閑了下來。


    她整理了自己的行李,重新換回了女裝,從行李中拿出裁剪好的衣料和隨身帶來的針線,坐在廊下一邊曬著太陽,一邊飛針走線縫製衣物。


    許靈回來的時候已是午後。


    他醉醺醺進來,見玉芝坐在廊下曬太陽做針線,鬼使神差般晃了過去,就要在玉芝身旁坐下。


    玉芝忙道:“大人,且等一等!”


    她飛快地拿出一個錦墊,放在了自己旁邊,仰首笑眯眯看向許靈:“大人,可以坐了!”


    許靈喝醉了,卻依舊謹慎,扶著牆慢慢坐下,挨著玉芝在座墊上坐下,靠在牆上閉上了眼睛,在臘梅香和玉芝淡雅體香中很快睡熟了。


    玉芝已經答應要給寒星做袍子了,又答應給許靈做一雙在家裏穿的千層底棉靴,還想著給阿沁做幾件衣服,因此忙碌得很,也沒理會身旁的許靈,自顧自飛針走線。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許靈清淺的鼻息聲,抬眼一看,發現許靈居然靠在牆上睡熟了,忙悄悄起身進屋,拿了許靈的那件玄布麵羊羔皮襖出來,輕輕搭在了許靈身上。


    許靈依舊睡得很熟。


    玉芝坐下繼續做針線。


    待有些累了,她便停下手中的活計,思索著用什麽衣料給阿沁做衣服。


    玉芝打算給阿沁做幾套中衣。


    她聽流風說阿沁每隔兩日都要抽空去演武場隨武師傅學拳,估計身上容易出汗,中衣須得用吸汗透氣的料子去做,白綾其實是最合適的……


    得想法子出門一趟,去買些上好的白綾回來……


    計議已定,玉芝不由看向許靈。


    許靈醒著的時候神采飛揚笑容燦爛,睡著之後卻安靜得很。


    玉芝悄悄看他,發現許靈眉睫濃秀,鼻梁挺直,五官很是清俊,睡著了也很好看。


    看著看著,玉芝覺出了自己心跳有些快,悄悄思忖著:難道重生了,我也擁有了一顆少女心,看見美男子也會心跳加速臉紅耳熱了?


    想到這裏,她又看向許靈。


    這會兒陽光燦爛,透過稀疏的臘梅枝條,照在許靈光潔的臉上,越發顯出了他的清俊。


    玉芝遊目四顧,見四周無人,鬼使神差般伸手過去,用手指捏了捏許靈的臉頰,軟軟的,很光滑,手感很好,她便又捏了捏,美滋滋笑了——許靈的臉真軟啊!


    林玉潤在宮裏也飲了幾杯酒。


    不過他回來的時候乘坐的是馬車,睡了一路回到府裏,泡了個澡便徹底清醒了,就開始接見官員,處理積壓的公務。


    見了幾個人之後,林玉潤有些心累,抿了抿嘴唇,身子靠回了椅背上。


    昨夜在金明池行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今早在朝堂上刀光劍影明爭暗鬥,就算早就習慣了,也樂在其中,他也有些累。


    張總管一直在一邊伺候,見狀忙道:“大帥,您忙了好一陣子了,不如出去散散步,歇息片刻!”


    林玉潤點了點頭,在張總管的服侍下係上鬥篷,踱步出去了。


    張總管還要處理家務,流風和落雨兩個貼身侍候的小廝自然跟了上去。


    在外麵走了一會兒,林玉潤正要去梅林轉轉,流風卻指著一邊的偏院道:“大帥,許大人就在東偏院住著呢!”


    林玉潤聞言,驀地想起了那個和自己母親很像的野丫頭,不由自主停下腳步,略一思索,吩咐流風道:“書房書案上放了一個檀木匣子,你去拿過來,送到東偏院!”


    檀木匣子是一套赤金鑲嵌紅寶石頭麵,上麵鑲嵌的紅寶石成色很好,顆顆瑩潤,是他吩咐親信特地弄來的,原本預備敬獻給袁皇後。


    流風答了聲“是”,自去取檀木匣子去了。


    林玉潤頓了頓,轉身往東偏院去了。


    東偏院大門虛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


    落雨正要進去通報,林玉潤抬了抬手,示意不用,慢慢踱了進去。


    站在甬道上,透過稀疏的臘梅枝條,林玉潤一眼便看到了前方廊下,玉芝正伸手捏許靈的臉,而許靈傻乎乎睡得正香。


    他仿佛被定住一般,皺著眉頭站在那裏看著,心裏酸溜溜的:許靈比我年紀還大,他的臉有什麽好捏的!


    跟在後麵的落雨自然也看到了,心中很是詫異:人家小兒女卿卿我我,大帥這會兒不是該知趣地回避麽?站在這裏做什麽?難道還要等著看人家漂亮小姑娘偷親許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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