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芝總覺得韓九嫂的話有真有假,不可全信。


    她打量了韓九嫂一番,然後低下頭去忙自己的。


    玉芝想了想昨日遇見秀蘭時秀蘭的神情,琢磨了一下,覺得秀蘭當時的表現,雖不能說是喜氣洋洋,也算得上是含羞帶怯滿懷期待了。


    這樣一想,她也就放下心來,自然而然地又有了新的想法——秀蘭進了守備府,若是能夠得到許守備的寵愛,倒是可以借助秀蘭打聽一下……


    韓九嫂說著話,瞟了玉芝一眼,想看看她後悔莫及捶胸頓足的樣子,誰知玉芝泰然自若不動聲色,韓九嫂有些沒趣,便和王氏道了別,催著健騾往西去了。


    待韓九嫂的影子看不見了,玉芝便笑著和王氏說道:“娘,我去街上的綢緞鋪子看看,若是有合適的衣料,就買一些回來咱倆做衣服,好不好?”


    王氏正有此意,當下便和陳耀祖說了一聲。


    陳耀祖想要拿出錢來給妻女買衣料,卻又怕爹娘斥責妹妹鬧騰,因此“嗯”了一聲,倒也沒說什麽。


    西河街不算大,綢緞鋪子隻有一個,裏麵綾羅綢緞品種花樣不多不說,大約是長期沒有顧客的緣故,上麵都落了一層灰。


    倒是那些各種種類的棉布麻布,不但擺了不少,而且看著都幹幹淨淨的。


    玉芝直接買了一匹精軟的白飛花棉布,又買了一匹毛青布。


    老板見她付錢如此幹脆,又生得美貌,忙笑著推薦料子:“陳大姑娘,小姑娘家家的,須得穿些鮮豔衣料,你瞧這塊石榴紅鬆江布,你皮膚白,最襯你了!”


    玉芝微微一笑,道:“我沒錢了!”


    她手裏如今倒是有錢,隻是自從買了那麵靶鏡,知道自己生得好,玉芝便想了又想,最後打定主意藏拙——她既不想重蹈前世以色侍人的覆轍,就得開始藏拙了,盡量不打扮出眾,不穿鮮豔服色。


    那老板見這小姑娘如此幹脆地拒絕,一時怔在了那裏,然後笑了起來,不再糾纏:“陳大姑娘,這兩匹布是送到您家裏,還是送到攤子上?”


    玉芝含笑:“請送到攤子上去吧!”


    離開綢緞鋪子,玉芝直奔成衣店,在成衣店選了兩方汗巾子,一方杭州白縐紗汗巾,一方銀紅撮穗的落花流水汗巾。


    這兩塊汗巾子一共花了一錢銀子,若是她自己用,當然舍不得了,隻是如今她有別的用途,自然不能吝惜銀子了。


    買罷汗巾子,玉芝直接回自家攤子上去了。


    王氏一見玉芝,忙招手讓玉芝過來看綢緞鋪子剛送來的衣料,口中埋怨著:“你怎麽不買些紅布綠布花布,為何都是老氣的料子?”


    玉芝笑嘻嘻道:“這兩種布最便宜。”


    王氏聽了,歎了口氣,不再說了。


    半晌方道:“等咱們有錢了,娘專門給你買綾羅綢緞做衣服!”


    玉芝笑著答應了:“娘,到時候咱們隻挑自己喜歡的,想買多少買多少,穿一水就扔掉!”


    王氏聽她說得誇張,不禁笑了起來:“哪有那麽燒包!”


    下午陳耀祖回家了,攤子上就王氏和玉芝。


    玉芝有些渴睡,便拿了王氏的舊棉襖搭在身上,坐在凳子上預備靠著牆睡一會兒。


    臨睡前她特地交代王氏:“娘,若是秀蘭過來了,你一定要把我叫醒!”


    王氏想著玉芝大約是要和秀蘭話別,就滿口答應了下來。


    春日午後,陽光燦爛,天氣暖和,空氣中氤氳著花的芬芳,玉芝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她正坐在凳子上昏睡,忽然被王氏叫醒了。


    王氏低聲道:“玉芝,韓九嫂和秀蘭過來了!”


    玉芝閉著眼睛扶著王氏站了起來,待頭沒那麽暈了,這才睜開了眼睛,抬眼向西看去,發現韓九嫂騎著她那頭健騾,正護著一個小小的馬車從西而來。


    她忙走了過去,嫣然一笑,和韓九嫂打了個招呼:“九嫂,是秀蘭過來了麽?”


    韓九嫂拉住了健騾,和車夫說了一聲,馬車很快也停了下來。


    秀蘭探頭出來,紅著臉和王氏及玉芝母女倆打招呼。


    她今日與往日很不一樣,妝容豔麗,梳了桃心髻,身上穿著白綾春衫,係了條銀紅緞裙,耳朵上戴著一對明晃晃的赤金耳環。


    玉芝見秀蘭眼睛水汪汪的,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知道秀蘭心裏怕是喜歡,便走上前,從袖袋裏掏出那兩方汗巾子遞給了秀蘭,笑吟吟道:“守備府門禁森嚴,你這一去,咱們以後怕是不好相見,這兩方汗巾子,你拿去做個念想吧!”


    秀蘭緊緊捏著這兩方汗巾子,想著和玉芝相伴多年的情意,鼻子一陣酸澀,眼睛也濕潤了。


    韓九嫂睨了秀蘭一眼,見秀蘭丹鳳眼裏汪著淚,便大聲笑道:“秀蘭姑娘,你到了守備府,今晚怕就要被許大人收房,到時候洞房花燭郎才女貌,一對並蒂蓮花,何等的得意,何必在此時眼淚汪汪!”


    秀蘭被韓九嫂說的又是羞澀,又是歡喜,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隻得羞答答與玉芝道了別,坐回了車裏。


    看著馬車轆轆向東而去,玉芝心裏空落落的——自從她醒來變成陳玉芝,和秀蘭一向親近,如今秀蘭進了守備府,兩人身份懸殊,再難相見……


    王氏見韓九嫂秀蘭一行人走得看不見了,這才挽住玉芝的手,柔聲道:“玉芝,你可別傻乎乎羨慕秀蘭!”


    玉芝抬眼看向王氏。


    王氏見女兒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自己,一顆心就更加柔軟了:“玉芝,趙大嫂把秀蘭賣給了守備府,得了二十兩銀子,是為了給秀蘭的哥哥娶親……”


    她想了想,歎了口氣,又道:“守備府哪裏是好呆的,我打聽了,守備大人現在沒娶親,可將來守備大人總會娶親的,新太太進了門,先前那些屋裏人,還不都是任憑新太太磋磨,想罵就罵,想打就打,不喜歡了就叫牙婆去拉了發賣……”


    王氏攬住玉芝,柔聲道:“我的兒,你放心,有娘在,拚著把這條命豁出去,也要你嫁個稱心如意的人!”


    玉芝沒想到自己的娘居然看得如此通透,又待自己如此慈愛疼惜,心裏陣陣蹙縮,眼睛早濕潤了。


    她垂下眼簾,輕輕道:“娘,我知道。不過我才十三歲,咱們過幾年再說親事吧!”


    王氏見女兒心中明白,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不由笑了起來:“好,娘都答應你!”


    到了傍晚時分,陳耀祖過來了,一家三口正在收攤,玉芝一抬頭,恰好看見寒星陪著兩個青年走了過來。


    那兩個青年,一個身材高挑,一身深藍騎裝,眉眼清俊,帶著少年的青澀,正笑著和旁邊的人說話,臉上酒窩深深,小虎牙時隱時現,可愛得很,正是韓九嫂口中今晚要“洞房花燭”的許守備;另一個身材高大,黑袍皂靴,劍眉星目,英俊之極,卻不知是誰。


    玉芝:“……”


    寒星跟在後麵,一眼看到了玉芝,忙招手道:“玉芝,你那種桶子雞還有沒有了?我們大人今晚要和周大人吃酒,有的話切兩隻!”


    玉芝笑了:“那種桶子雞得提前準備,這會兒一時沒有!”


    寒星有些急了:“鹵肉和鹵排骨還有麽?”


    玉芝搖頭:“太晚了,都賣完了!”


    許大人早停下腳步聽寒星和玉芝的對話,見寒星著急,便看向玉芝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你會做什麽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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