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泥水衝的東倒西歪的家具需要重新歸位,一地的髒汙要打掃起來。我在下一位客戶進來前,盡快整理這片狼籍。也不知在天庭工作是不是真的要整潔些?這陰間的差事,真是一半精力在幹活,另一半全花在打掃衛生上了。


    待我歸整完畢,把金符重新貼回左牆之上,定了定神,準備迎接下一位客戶。


    紅色的煤油燈亮起來了,事務所迎來了它的第五位客人。


    一股陰氣把大門吹開,白色的輪廓形影不定,慢慢從門口飄了進來。


    “執筆啊……執筆……”是一個女聲,聲線顫抖讓我想到討債鬼。


    待身形近些,我這才看清,這是一副女性的身體,從頭到腳被綁了白色的醫用紗布繃帶,繃帶後滲出不知陰幹了多久的血跡。再仔細看,鋒利的刀片從紗布繃帶後透露出來,刀刃冷的讓人渾身發麻。


    “執筆……執筆……我真的好冤啊……”女鬼的聲音讓我整個心都戰栗了起來。


    “別飄著了,坐下吧,請問我該怎麽稱呼你?”我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


    “你可知夕洋河的水,總是,總是那麽急嗎?”


    “你的名字,這麽長的嗎?”


    “……”女鬼愣了一下,“小川,我叫小川。”


    我在宣紙上寫下“小川”二字,穩了穩心神:“好的小川,請問你今天叫我所為何事?”


    就在此時,小川突然伸手抓住了我左邊的腦袋。沒有血肉的五爪死死扣在我的頭皮上,我渾身像是被瞬間定住了似的,動彈不得。


    小川越過木桌,在我的左耳邊輕語:“為了你呀,我可是為了你所來的。”


    我的左腦,左邊頸椎,整個左邊的腰身都像被冰封住似的,寒氣正在從我的左半邊身體往右半邊侵蝕。我剛想拿起青玉筆打她,右手卻被她的另一隻白爪摁在桌上。瞬間骨節也想被冰凍住了似的,動彈不得。


    “執筆大人,我可是好生想你哦。”


    “你可知這裏是我的場域嗎?”我眉頭緊鎖,閉上眼睛。


    小川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事務所介於人間與地獄之間,乃是非陰非陽之地。此地不歸地府,不歸人界,隻歸我一人所管。你踏入這扇門,也就是踏入了我的場域。”


    “那……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我笑了一下,“你在地獄敢招惹閻王嗎?”


    小川的手鬆動了一下,我瞬間抄起青玉筆,青玉筆變為長棍,我將尾部尖端對著小川,小川的左手還搭在我的腦袋上。


    “鬆手。”


    小川看著我,我是看不見她的臉的。她的臉上也被層層疊疊裹了紗布,連眼睛和鼻子都被藏於其後。我就如此和她對峙,她雖在遲疑,但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好,如你所願。”


    我揮動手中青玉筆,小川瞬間向天花板飛去,重重砸了兩下。事務所大門敞開,我打算直接把小川扔出去。


    “執筆大人!等等!”就在小川要飛出門口的時候,突然哭了出來,“是我不知執筆大人的威嚴,請恕罪!”


    我並沒有動筆把她收回來,筆還停留在原處。隻還有一步,小川就會永遠離開這個門,再也進不來了。


    “執筆大人,我是真的有事相求!”


    “好,你說,你直接就在那裏說,不用坐著。”


    我一邊和她說著,一邊暗自念動金符咒語,以免發生之前那樣的事情。


    “執筆大人,我說,你就要動筆寫下來,對吧?”她的目光看向我懸置在空中的青玉筆。


    “我寫不寫,是我的私事,你壞了第一條規矩,問我私事,出門不送。”


    “等等!執筆大人!等等!”


    她話音還未落,我已揮動青玉筆,小川被彈飛出門。大門重新緊閉起來。


    房間裏恢複了安靜,說實話,我的心還在狂跳。思來想去,剛才實在是好險。於是攤開黑色宣紙,沾上金粉墨水,寫下如此三條規矩:


    執筆事務所,規矩有三:


    1.若詢問,或擅自閱讀執筆私事,出門不送。


    2.若有意攻擊執筆本人,出門不送。


    3.凡是被逐客不離開者,執筆將親自動手逐客。


    以上,請在進入此事務所前三思,謝謝配合。


    我把規矩三條貼在了大門上,小川還在結界之外幽怨地看著我。我望向小川,看向更遠處的地獄眾生,長歎一口氣。還好我隻是在事務所辦公,如此一個文職工作,就已經是如此地步。不知其他陰官做的怎麽樣。


    執筆一職,真是不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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