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 葉千盈和沈瀚音留在集訓隊, 而竇信然獨自一人返回b省, 三個人分開了將近二十天的時間。


    這大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他們三個,每個人都有正事在做。每個人的時間也都被競賽、訓練或者打工安排得滿滿當當。


    按理來說, 大家應該是沒有時間感悟什麽閑情濫調的。


    然而竇信然依舊體會到了寂寞。


    竇信然不是那種喜歡抱怨的人,麵對生活的苦難和為難,他從來也隻自己一肩擔下。


    正因如此,麵對著兩個朋友全都留在帝都的那種寂寥, 竇信然隻是輕描淡寫地用一句“想養貓了,想在身邊留個活物”一帶而過。


    不過, 雖然他隻是蜻蜓點水地在飯桌上一提,接下來無論葉千盈或者沈瀚音怎麽問, 做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 但這卻不代表葉千盈注意不到竇信然眉眼間的些許黯然。


    也正是這樣的心情,讓葉千盈想要送給竇信然一個禮物。


    這個禮物要能夠滿足同桌“想要個活物陪著”的需求, 又要考慮到他沒有太多時間照顧寵物。


    除此之外,葉千盈也不想讓竇信然因為疫苗、絕育、生病看醫生等事, 在那個“寵物”身上多花錢。


    所以想來想去,最適合竇信然的禮物,還是要她親手來做,而且要量身定做。


    在這個假期裏,關於這個禮物的設計,成為了占據葉千盈大半空暇時間的日常。


    首先, 是外殼設計。


    葉千盈在家裏專門有一間工作室,用來給她研究這些“手工用品”。


    她的“手工”和普通高中生的手工不太一樣。


    普通高中生所指的手工,可能就是戳戳羊毛氈、做做滴膠和diy,再不濟用毛線打個毛衣之類的。


    但葉千盈的手工,伴隨著她進行的材料學修習,連電焊和角磨機都預備上了。


    大部分時候,葉千盈需要的材料會打電話給人,讓那些人根據她的需求專門定做。


    但也有小部分時候,葉千盈會自己動手,做一點簡單的小件。


    比如說現在。


    此時此刻,在葉千盈麵前擺著的,是一個不太平整的半圓。


    這個半圓帶著不鏽鋼特有的銀白色光澤、頂著果凍一樣蛋型外殼的堅韌殼體。


    而葉千盈本人,作為蛋殼的創造者,正含著一把螺絲,耐心而有條不紊地,用螺絲刀把螺絲們一個個擰在連接點的位置上。


    做完這一切以後,葉千盈把雙手抱在自己胸前。


    她看著這個閃閃發亮的、完全由自己親手創作的手工作品,良久不語。


    由她親自操刀的實物,從外形上來看,和她的初版設計圖大致相似,隻是邊緣比圖上更圓潤了一些。


    正是這份圓潤,讓它看起來又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葉千盈才慢慢道:“係統,你覺得……我設計的這個殼子,有沒有很眼熟。”


    她本來是以史萊姆為模板,特意做了一個果凍係可愛皮膚。


    但是現在,她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這個設計……


    “當然眼熟,宿主。”係統不緊不慢地涼涼吐槽:“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口倒扣的不鏽鋼盆,宿主。我能看出來您沒下過廚房了,這種盆子很好賣的,家庭裝,拌涼菜,主婦好幫手。”


    葉千盈:“……”


    係統一針見血的功力,真是又精進了不少啊。


    “算了,我看還是定做吧。”葉千盈長出一口氣,悶悶地摘下自己的護目鏡,又脫下自己手上厚厚的電工手套:“我的手藝真是太糙了點。”


    “這就對了。”係統欣慰地說道。


    葉千盈:“……”


    嘖,這是個什麽係統啊。


    眼前的好歹也是她的勞動成果,係統就不能顧及一點她作為宿主的麵子,哪怕給點個讚也成呀。


    葉千盈把手套卷成一團,隨意往身邊的一張扶手椅上一扔。而她自己,則跌坐進另一張扶手椅裏,把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抱上了自己的膝蓋。


    此時此刻,在電腦上穩定運行著的,除了ai,就是她之前編寫的那個“智能陪伴機器人程序”。


    通過聯網搜集大數據,這個智能程序可以預報天氣、搜索資料、規劃最短的地圖路線。


    如果竇信然願意給這個程序一個電腦接口,那他會發現,智能程序還可以陪他打幾局馬裏奧。


    即使不聯網,這個智能機器人也可以給竇信然當成鬧鍾用。除此之外,它還兼具點歌精靈、實時地理掃描路線規劃、電子管家,以及最基本的,陪人聊天的功能。


    至於外形……


    “史萊姆型,好像確實是比較像不鏽鋼盆啊。”葉千盈自言自語道。


    那要換個形狀嗎?之前竇信然說想養貓來著,不如就做一個貓貓外殼?但是……


    但是,普通機器人都做成頭頂圓圓的大光頭是有道理的,因為這個結構,更有利於內部裝配的設計。


    訂做一個小貓形狀的外殼不是什麽難事,但如何在狹窄有限的小貓殼子內部,進行配件組裝,這就是個很值得研究的學問了。


    “那要不然換一種動物?也換個圓的?”葉千盈冥思苦想道:“還有什麽動物是圓的來著,王八?”


    係統:“……”


    “不是史萊姆型像盆,是隻有您手工製作的作品像盆。”係統實在看不過去自己宿主的神奇思路,“哪怕您給自己的作品上一層馬卡龍色的噴漆呢,它看起來也不會和涼菜盆那麽神似啊。”


    葉千盈:“……”


    行了行了,她已經充分地認識到了自己的手殘,係統你可不要再紮心了。


    既然如此,外形就繼續按照之前的史萊姆型設計,要是這樣的話,那機器人的內部配置就不用再改動。


    那麽,下一個需要踐行的功能就是……


    “聲音錄入?”沈瀚音有點驚訝地看著葉千盈。


    “對啊,這是我打算留給竇信然的禮物。”葉千盈把自己的手機朝著沈瀚音推了推。


    “上次竇信然不是抱怨一個人留在d省沒意思嗎,所以我想著,咱們可以把你我的聲紋錄進去,這樣就有‘葉千盈模式’和‘沈瀚音模式’兩者任選,也算是變相陪同桌讀高三了。”


    顯然,沈瀚音對葉千盈提出的這個主意很有興趣。


    “這個聲紋要怎麽錄入?”


    “簡單,這裏有一篇一千多字的稿子,你對著念一遍就行了。軟件會根據你說話的發聲習慣、陰陽頓挫,自動模擬出你的聲音。這個是現在市麵上已經成熟的技術,我就直接拿過來用了。”


    沈瀚音翻了翻那篇稿子,發現居然是一篇高中課文,一時之間,不由得為之啞然失笑。


    “那……它是怎麽模擬出‘葉千盈模式’,還有‘沈瀚音模式’的?”沈瀚音抬起眼睛,探究又好奇地看著葉千盈。


    葉千盈笑而不語。


    她給ai編寫的第一個程序,就是語言學習組件。


    幾經錯誤和修改以後,截止到目前為止,後台上那段關於語言學習的編程,已經是一個成熟的自由談話編程了。


    葉千盈把這一部分程序複製下來,放到了智能機器人的後台。


    同樣,她也專門寫了個爬蟲,丟進了三個人的私人小群裏。


    在他們有空閑的時候,小狸花三人群一直很熱鬧。有時候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調侃,談興最濃的時候,一個晚上就能說上兩千多句。


    所以說,在這個群裏,人工智能的模擬交流組塊,有著大量可供參考的樣本。


    葉千盈同時還對它開放了自己其他聊天記錄的權限,這樣一來,智能程序學習她的口吻,學得就更像了。


    聽完了葉千盈的解釋,沈瀚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夠厲害,而且聽起來很有意思。看來去了b大以後,我也要多去蹭蹭信科的課了。”


    說罷,沈瀚音回過神來,很是有幾分躍躍欲試地對著葉千盈提出了請求。


    “能讓我看看,那個人工智能,究竟是怎麽模仿我的口吻說話的嗎?”


    “可以啊,副本我在手機裏也裝載了一份。”葉千盈點開自己手機裏的一個軟件:“喏,就是這個。其實我感覺在細節上,還是一些部分和你不太相像……”


    對著一片空白的聊天框,沈瀚音很有興致地開始了他的實驗。


    沈瀚音:初次見麵,你好啊。


    人工智能:初次見麵,承蒙關照了,竇兄。


    沈瀚音:可惜,我不是竇信然。


    人工智能:啊,是這樣嗎。那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真是對不起。


    沈瀚音:有點無聊,你有什麽想要對我說的嗎?


    人工智能:無聊?那給你來點有勁兒的吧。


    人工智能:分享文件[青藏高原]mp3.


    沈瀚音:“……”


    葉千盈在旁邊圍觀到了這一切,一時之間,她不由得笑得打跌。


    “哈哈哈哈哈哈!沈瀚音你也有今天!”


    沈瀚音訕訕地把手機推還給葉千盈:“咳……這個,確實是挺像的……”


    ————————————


    經過了一係列的組裝、試錯、調試,以及元件的增加和刪減,在八月份的尾巴,竇信然終於收到了這份來自葉千盈精心準備的禮物。


    他顯然沒想過葉千盈會送給他這樣的東西。


    在剛剛拿到這個智能機器人的時候,平時喜怒不顯於色如他,表情裏浮現出的驚愕一時都無法掩飾。


    這個人工智能機器人的外表是史萊姆型,大小和普通的家用掃地機器人差不多,但是樣式遠比掃地機器人要可愛。


    小機器人的外殼是葉千盈精心挑選過的海藍色,這也是竇信然除校服以外,最常穿的一件外套的顏色。


    “一共有兩個模式,如果你按這個小葉片,調出來的就是‘葉千盈模式’,要是你按這個音符的話,調出來的就是‘沈瀚音模式’。”


    葉千盈手把手地,把自己設計的這台人工智能的功能展示給竇信然看:


    “還有這裏,這根天線有點礙事,平時可以收起來。不過你要是想要聯網的話,那就最好把天線打開。我找了很久都沒發現更好的替代模式,所以隻好犧牲掉一點外觀了。”


    竇信然輕輕碰了碰那根一抖一抖的細細天線。


    他不覺得這根天線像是葉千盈說的那樣,損害了外觀的美感。


    正相反,竇信然覺得自己看到了一隻敏感的小觸角,一搖一晃,有點兒自信,有點兒得意,帶著種特別的萌感。


    就像是%此時正在給他介紹這個電子寵物的葉千盈。


    葉千盈還在喋喋不休地敘說自己的創作思路:


    “底下特意墊了一層絨布,所以是軟的。平時在床上或者沙發上,你也可以把它抱上來聊天。”


    竇信然點點頭。


    其實,他現在就想把這個果凍怪放在膝蓋上試試。


    不過,竇信然到底還是忍住了。


    “緊貼外殼的內側裝了一排加熱條,這樣的話你摸起來就是溫熱的。”


    講到這裏,葉千盈有些歉意地對著竇信然笑了笑:


    “其實我還記得,你喜歡小貓的手感,所以從理論上講,在外麵套一層仿真皮毛是最合適的。


    但要是那麽設計,這個機器人就必須要麵對散熱問題。熱散不出去,就會減少機器的使用壽命——所以我的最終解決方案是……你看,這裏有個格子,格子裏麵裝了一千塊錢。你要是想擼貓的話,就打車找個貓咖吧。”


    竇信然:“……”


    很好,非常好,真不愧是他的同桌。


    這個思路又天才又流暢,一點都沒毛病。


    “……大致功能就這麽多了。”葉千盈非常端正地把“果凍怪”擺到了竇信然的麵前:“怎麽樣,你要試試和它打一局馬裏奧嗎?”


    竇信然不想打馬裏奧,他拿著這個特殊的、世上僅此一份,絕無僅有的特殊禮物,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要說什麽話好。


    他想抱抱可愛的小果凍怪,無論是小的那個,還是大的那個。更想用手背當場貼一下,看看是不是葉千盈說過的那種溫度。


    他想撥弄那隻長長的觸角,就像是他曾心癢想要碰一碰少女柔滑的發梢。


    離別在即的傷感時刻,葉千盈怎麽敢讓他這樣感動。


    千言萬語湧上竇信然的喉頭,最後隻化作一聲淡淡的歎息。


    “這個小機器人……”竇信然目不轉睛地看著葉千盈,“有名字嗎?”


    “好像還沒起啊。”葉千盈愣了一下:“我一直都管它叫人工智能來著。唔,現在送給你了,不如你給起一個?”


    “還是你來吧。”竇信然的聲音又低又沉,像是在壓抑著什麽即將破繭而出的情感:“這……這畢竟是你的發明。”


    葉千盈想了想,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地說道:“那就叫它‘小豆子’?”


    竇信然微微一愣。


    葉千盈指著果凍怪上的標記竇信然看:“這裏有我的葉子,這裏有沈瀚音的音符,好像沒有地方填上你的符號了,那就幹脆讓它跟你姓得了。”


    不知道這句話到底哪裏觸及到了竇信然的笑點,他突然噗嗤一聲埋下頭去。


    “……嗯,你說得很對,所以就叫小豆子吧。”


    葉千盈有點懷疑地看著他:“你笑什麽啊,我說錯了嗎?”


    竇信然單手握成拳,一本正經地掩在自己的嘴邊。


    “沒有,我隻是有點意外能聽到這樣的話……噗,這個名字起得很好,沒有毛病。”


    竇信然那隻修長、遍布老繭和各種細細割傷的手,輕輕地按在了果凍怪海藍色的外殼上。隔著一層鋼鐵的光滑外殼和絕緣漆,正如葉千盈所說,加熱條的溫度就暖烘烘地偎在他的手心上。


    輕輕地撫摸兩下,竇信然就克製地收回了手。


    他突然醒過神來一般,回憶起剛剛葉千盈提到的“小豆子發明創造史”。


    “你說,第一個外殼是你自己切割,自己動手焊接的?”竇信然滿眼都閃爍著感興趣的光芒:“怎麽樣,能給我看看那個嗎?”


    考慮到係統的評價,葉千盈再三警告他:“不許笑。”


    “保證不笑。”竇信然一臉嚴肅地承諾道。


    接過葉千盈的手機,看到那個銀白色的不鏽鋼外殼時,竇信然果然沒有笑。


    他隻是有點迷惑地說:“這是個……洗菜盆嗎?”


    葉千盈:“……”


    夠了!你和係統打包一起走,走得遠遠的!


    ……


    在廚房裏的沈瀚音,隱隱聽到兩個人的聊天裏提到了“豆”字。


    當下,係著圍裙、掂著鍋鏟的沈瀚音,不滿地拎著大勺跑到廚房門口,哐當哐當地敲起了竇信然家裏的鍋邊。


    “你們究竟介紹完了沒有?要是基本功能都說完了,竇兄你趕緊過來搭把手!”


    沈瀚音皺緊了眉頭,顯然有一肚子的槽要吐:“我說竇兄,你廚房裏的黃豆究竟是哪天泡的,怎麽發出來這麽綠,實在不像是正經黃豆芽啊!”


    竇信然猛然從沙發上站起來:“來了來了,什麽情況,讓我看看。”


    葉千盈跟著一起走到了廚房門口,卻被兩個男生一起合力擋了回來。


    “沒事沒事,我們就能解決,不用你插手。”


    “對,你去看一會兒電視吧,等著吃飯就行。”


    “電視不行,我家電視前年就壞了,一直沒有修。”


    “那葉千盈你去沙發上玩手機。聽我的,我這就把珍藏多年的歌單全都都分享給你。”


    葉千盈:“……”


    葉千盈默默地返回沙發,百無聊賴地剝了一把花生吃。


    聽著兩個男孩子在廚房叮叮當當的辛苦動靜,她悄悄下樓,在樓下的甜點店裏訂了一個大大的蛋糕冰激淩。


    ……


    葉千盈和沈瀚音一起告辭離開了,後天,他們即將登上北上的列車,前往帝都,開始求學生涯。


    而竇信然則被留在d省。


    他打開自己的手機,裏麵滿滿都是各種大學生招租群,他自己本人是二三十個千人群的群主,平時會幫著聯係一些二手電器、房屋中介、和家具處理之類的活計。


    這都是他上次販賣空調以後搭上的線,具體工作比較繁瑣零碎,沒有什麽技術含量,不過隻要調配得當,就能掙上不少。


    隻是還不夠。


    和他預想的那個目標比起來,和他想要達到的那個數字比起來,和他意圖觸及的那個門檻比起來……


    竇信然搖搖頭,他按滅了手機屏幕,神情不矜不伐。


    下一刻,海藍色的果凍怪被竇信然啟動,點一下陰刻的小葉片,揚聲器裏就傳出了葉千盈熟悉悅耳的聲音。


    “天氣不錯,今天過得怎麽樣?”


    竇信然單手撐著下巴,語氣仿若控訴,但眼神卻說明他隻是想開個玩笑。


    “你馬上就要離開d省,去帝都上學了,日子怎麽過得這麽快啊。”


    “實不相瞞,”小豆子一本正經地回答他:“我也經常這麽想。”


    竇信然:“你下次回來,會是什麽時候呢?”


    小豆子模仿葉千盈的語氣口吻,當真做到了惟妙惟肖:“關於這個問題,你得看學校領導怎麽想。他給我放幾天假,決定我能回來的次數。”


    這話說的,簡直和沒說一樣。


    鑒於這就是葉千盈本人能做出的事、說出的話,所以竇信然心裏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務實,”


    他抬手,在果凍怪光滑的外殼上輕輕扣了一下。


    “較真”


    每說一個詞,竇信然就在果凍怪的“腦門”上輕輕一點:


    “還很煞風景。”


    果凍怪“眼睛”部分的紅點閃爍了兩下,以它現在的語言水準,暫時還無法銜接上竇信然慢悠悠的斷句。


    “嘿,需要幫忙嗎?”果凍怪問竇信然。


    竇信然便閉上眼睛笑了。


    最後一句話,被他咬字咬得又細又輕,是人工智能完全無法鑒別的程度。


    “……但想要不喜歡你,卻偏偏不能。”


    ————————————


    高鐵十分準時,而且直達目的地。


    就這樣,葉千盈和沈瀚音終於在報到日當天抵達帝都。


    在路上的時候,兩人之間還產生了一點小小的插曲。


    “我有個問題,”沈瀚音用他棕色的眼睛誠懇地看著葉千盈,“其實咱們上一次來帝都參加cmo的時候,我就想問你了。”


    葉千盈無言地看了他一眼。


    這種“我有個問題,上一次¥#%¥#的時候就想問”的句式,無疑是沈瀚音固定的開場白之一。


    他是那種觀察力特別敏銳、無論做題還是做事,都非常仔細,絕不落下關鍵條件的人。


    無論從才華還是從素養上看,沈瀚音簡直具備成功的一切條件。


    所以,為什麽會變成上輩子那個樣子,果然還是因為沈瀚音過於善良。


    “你問。”葉千盈攤了攤手,“都這麽熟了,下次你有什麽問題直接問啊,不用特意征詢我的意見。”


    沈瀚音聞言笑眯眯地搖搖頭:“雖然如此,還是緩衝一下比較好。”


    “那我就問了——葉千盈,你是不是不能坐飛機?”


    他關切地看著葉千盈:“上次一起去明珠塔玩的時候,沒發現你恐高。你是坐飛機會暈機嗎,還是有什麽其他的情況?”


    “……”


    實在料不到他竟然會發此一問,葉千盈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還以為是自己又在不自覺的時候,帶著什麽濾鏡看沈瀚音,被他發現了呢。


    結果居然是因為這件事。


    “不是我不能坐飛機,是我家人覺得我不能坐飛機。”最後,葉千盈也隻能給出這麽一個回答。


    她端詳了一下沈瀚音那顆覆蓋在軟軟天然卷之下的腦袋,目光裏恨鐵不成鋼的意思真是藏都藏不住。


    ——明明觀察力這麽敏銳,結果心思都用在怎麽給別人行方便上了,最後竟然給自己挑了那麽一個導師。沈瀚音啊沈瀚音,這讓葉千盈該說他什麽好。


    “長點心,”想來想去,葉千盈隻能多多化身複讀機:“再長點心,反正多長心沒毛病的。”


    沈瀚音:“???”


    作為一個筆直程度和竇信然不相上下的鋼鐵直男,沈瀚音思來想去,隻能在抵達帝都的第二天,去稻香村給葉千盈買了一盒老字號點心。


    這下,應該算是他“長點心”了吧。沈瀚音有些不確定地想著。


    收到了點心的葉千盈:“……”


    ——————


    b大數學院,號稱b大四大瘋人院之首。


    剩下的三個瘋人院,分別是物理院、化學院、生物科技院以及信科院。


    唔……你問為什麽四大瘋人院一共有五個?


    因為它就是有五個。和華國top3有五個一樣,是因果律一樣不可撼動的事實。這事兒沒得爭。


    但與此同時,它也是華國所有大學數學係裏無可撼動的no.1,排名可以進入世界前二十甲。


    葉千盈站在數學樓的大門前,仰起頭來看著這座中式外形的樓台建築。


    肺腑裏的每一口空氣,似乎都沾染上了隱隱的古韻。


    在過去的幾十年裏,從眼前這個學院裏,曾經走出過無數的天才,每一個,都是學術界冉冉升起的明星。


    “而您,就是這裏等待已久的下一位天才,宿主。”係統在葉千盈耳畔不容置疑地說,“走進去吧,宿主,在您腳下站立的這片地方,您的征程才算剛剛啟航呢。”


    葉千盈抬起眼來,眸光比星辰更加明亮。


    ……


    上了b大,並沒有讓葉千盈的生活有多大的改變。


    依舊是每天抓緊一切時間學習、夜裏抽出兩個小時的時間打副本、生化學程序學材料學……反正一切涉及到的旁支科目,葉千盈一概全包。


    不過,相比於高中,能夠自由支配的時間果然還是多了不少。


    和其他學校不一樣,b大數學院在一開始是不分專業的。


    所有學生都要先接受兩年的基礎數學專業課,根據自己在這兩年裏的表現,選擇出自己適合的專業與方向,決定好自己未來的專業。


    然後,在剩下的兩年裏,學生們會得到更加對口的專業培養。


    “雖然是這麽說,但大多數人還是走純數這條路的。”談詩凝給葉千盈和諸夢科普道:“別的不說,隻從教學質量上說,基礎數學專業的大牛數目,就比其他幾個數學專業的大牛高了一個量級。”


    “畢竟是b大,”諸夢點點頭:“培養純數人才,完全可以理解。”


    要是不想讀純數,隻想走個金融口、或者計算機口,那何必考b大呢,考進那些在這些方麵更擅長的大學不行嗎?


    b大的數學院,排名全國第一。


    在這樣的學府、這樣優秀的院係裏,最頂尖的一批學生,就是要做最尖端的數學研究,去和世界齊平接軌啊。


    看著她們三人有說有笑,寢室裏的另一個女生趴在床上,不由得有些羨慕地看著她們。


    b大英才班這屆一共招了26名學生。


    在這26人裏,女生不算多,隻有四個。


    6.5:1的比例,比數院平均5:1的比例還要慘痛一些。


    不過,很湊巧的是,b大的宿舍,正好就是四人寢。


    除了葉千盈、諸夢以及談詩凝之外,最後一個女生姓黃,名叫黃黎黎,也是當初集訓隊的同學之一。


    她在最重要的兩次大考裏沒能考好,後來集訓隊晉預備隊,六十個人篩得隻剩十五個,黃黎黎就和談詩凝一起,成為了被淘汰的對象。


    注意到女孩不加掩飾的視線,談詩凝笑眯眯地抬起手來,和她打了個招呼。


    “下來啊,一起吃些點心,我還是第一次吃稻香村呢。”


    沒錯,葉千盈三個人的八卦,是就著點心和飲料聊的。至於這點心是怎麽來的……


    那就要問問終於知道“長點心”的沈瀚音同學了。


    黃黎黎有些羞澀地爬下了床,和這三個明顯早就熟稔的好朋友一起圍坐在桌邊上。


    眼前的三個女生,葉千盈和諸夢都是imo的滿分金牌得主,而談詩凝更是本屆集訓隊的著名海王。黃黎黎本來就內向,此時麵對著這三個明星人物,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你們……都知道這學期的課程表了嗎?”


    終於,黃黎黎鼓起勇氣,沒話找話地問道。


    “沒有啊,據說明天發。好像咱們英才班的課,都是和大一一起上的吧。”


    說到這個話題,談詩凝征詢地看了看葉千盈,換得她一個認同的眼神。


    “對,我們比大一少幾門課,但是少的不太多。而且大三大四的課也可以隨便聽,老師連其他院旁聽都不攔著,本院的學生想聽更沒問題了。”


    葉千盈一小口一小口地掰著綠豆糕,同時左手不間斷地在自己的手機上翻找。


    “你在找什麽?”諸夢偏頭看她。


    葉千盈頭也不抬:“研討班的信息,據說這幾天通知就下來了,我想先記在備忘錄上。”


    研討班,這是b大數學係的另一種學習形式。


    從某個角度來看,它可以被理解為有老師指導的大型學習興趣小組。


    研討班一周一次,不同的研討班又不同的主題。數院每學期大概有四五個不同主題的研討班,隻要精力足夠,又對此感興趣,那完全可以把以上的研討班全都參加個遍。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提高過程,葉千盈對這種事一向很有積極度。


    諸夢一聽這個話題,當即精神起來。


    “你要參加哪個方向的?”


    “我目前對拓撲研討班感興趣一點。”葉千盈在教學公告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當即在日曆備忘錄裏做了個標記,“第一周要是有時間的話,其他的幾個我也都想聽。”


    “等等,那些又是什麽?”諸夢注意到,在葉千盈的日曆裏,已經標了不少做記號的紅點。


    “其他院係的課程表,他們的課程表下來的比咱們早一點。”


    葉千盈點開幾個時間安排給諸夢看:“這個是物理院的,這個是生命科學院的……這個和這個信科的課。”


    諸夢:“……”


    她自己就已經是學得非常瘋的那種人了,但即使是這樣,她也不得不對葉千盈感到佩服。


    數學係的課表還沒有下來,葉千盈竟然已經在計劃聽其他院的課了。


    據說b大的上一屆學神,每天在數學上的純學習時間,都會超過10個小時。依諸夢看,葉千盈要是保持著這個盡頭,她可能就是下一代的學神了。


    諸夢心高氣傲,一直很少佩服人,但對於葉千盈,她是真的心服口服。


    聽到葉千盈的計劃,談詩凝明顯也有些吃驚。她從左邊探過身子,和諸夢一起,一左一右地貼上葉千盈的肩膀。


    談詩凝笑嘻嘻地問:“那盈盈你怎麽不去聽化院的課,四大瘋人院有五個,這是常識。你好歹也湊個整啊。”


    葉千盈當即就相當不雅地翻了個白眼。


    “我瘋了我去聽化院的課。”葉千盈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我去旁聽化院的課,那以上四個院係的課,包括我的本職專業,我就都不會有時間聽了。”


    啊,沒錯。


    在四大瘋人院裏,數學、物理、生物以及信科,都是因為知識過於專業、難度過於高深而揚名。


    隻有化院……


    他們是因為課程表排得太緊張出名的。從大一開始,化院的學生一整天的課幾乎全是排滿的,而且還有時間周期特別長的實驗課……


    其他學院的課,旁聽靠悟性。


    化院的課,旁聽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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