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訓隊的考試都是隔天安排一次。


    既然昨天的上午已經有一場小考, 那麽今天就不會有其他的考試安排。


    自習的管理等還是做題, 老師們會發下來幾個經典題型, 大家各自泡在教室裏做個兩三個小時,就會有教練來教室裏,給大家講幾個此類題型常用的思路。


    如果有人先把題做完了, 那也不要緊。


    教室最後一排的桌子上堆著好幾打卷子,都是往年imo的考試真題和模擬卷,你就往死裏做吧,反正是管夠的。


    這一次, 十五個同學的班主任還是袁老師。


    葉千盈本來以為,以袁老師那個脾氣, 估計走馬上任以後,就會再來一波加強管製, 新官上任三把火, 把十五個預備隊的成員都給燒得服服帖帖的。


    不過,她錯了。


    大概是覺得已經取其精華, 去其糟粕的緣故,袁老師對於剩下的這十五個孩子, 態度堪稱耐心溫和,幾乎有些像是方老師的模樣了。


    首先,在紀律方麵,袁老師不管束了,遲到早退一概不理,平時午休的時候回來晚點也隻當成是看不著。至於什麽扔紙條, 串座,前後左右的說話,袁老師就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能考到現在的預備隊裏,證明大家心裏都有進國家隊的信念,也都有兩把刷子。換而言之,具有較強的自我管理能力。


    像是這樣的學生,就應該放他們自由,讓他們自己學習,以自己習慣的節奏來進行鍛煉。因為能學到現在這個層次的學生,都是那種會學習、知道如何自學,也樂意學的學生。


    要是再用之前那種手段管,那就要把孩子給管木了。


    對於這些,袁老師心裏如同明鏡一般,清楚得很。


    所以,就算這十五個孩子為了鍛煉身體,放鬆神經,在應該自習的時間裏跑到操場上打了半個小時的籃球,他站在樓上辦公室眼睜睜地看著,袁老師也什麽都沒有說。


    他隻會在偶爾同學們的舉動太過分的時候出手攔一下……比如說現在。


    “給我。”袁老師對著戴修伸出了手,“這東西你是什麽時候買的?”


    戴修聳聳肩,他很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於是把手裏拿個黃色的橡皮玩具直接上交。


    就像大家想的那樣,那是一個尖叫雞。


    剛剛被管洪章搶過去狂捏幾下,導致整個教室裏都是尖叫雞特有的慘叫動靜。


    “我開營的時候帶進學校的。”戴修十分真誠地仰頭看著袁老師,“真的,老師你相信我,我睡覺的時候必須鋪著一床尖叫雞睡,沒有尖叫雞我都睡不著。”


    袁老師:“……”


    他信戴修個鬼。


    他把目光投向已經氣得臉龐漲紅的管洪章:“怎麽回事?”


    管洪章把頭往旁邊一側,冷笑了一聲,卻不願意說。


    好吧,那袁老師也不問了。


    他隻是警告戴修:“再讓我在教室裏看到這個東西,你們兩個,一起出去罰站。聽到了沒有?”


    在明令之下,兩個對頭不得不點頭示意,袁老師把那個尖叫雞拎在手裏,在心裏歎著氣走出了教室。


    ……這群孩子,年紀輕輕,一個個全都不省心啊。


    他前腳剛出教室,後腳戴修和管洪章就恨恨分開,戴修直接坐到了距離葉千盈隻有一個過道的位置上,而管洪章則怒氣衝衝地跑到了教室裏最後一排。


    葉千盈停住了筆,帶著一點不滿地對戴修說:“你那麽做,是有點過分了。”


    管洪章確實為人傲氣,讓人看不順眼,也確實是長得像尖叫雞,無需官方認證,但像戴修這樣……


    “是他先嘲諷我的,那隻雞其實是他的。你剛剛聽到了吧,是管洪章一直在捏。”


    戴修這回沒再說什麽“漂亮小姐姐說什麽都對”之類的話,他歎了口氣,徑自和葉千盈訴苦:


    “你說他是怎麽想的,我怎麽弄不懂這個腦回路。難道嘲諷我唱歌和尖叫雞一樣難聽,就能挽回他長得和尖叫雞一樣難看的事實嗎?”


    “——我唱歌難聽可以閉嘴,可是他長得難看,那是大寶天天見啊!”


    葉千盈:“……”


    沈瀚音也忍不住插嘴問道:“可他無緣無故,為什麽要嘲諷你?”


    戴修愣了愣,最後還是垂下頭不好意思地說:“昨天我出門倒洗腳水的時候,和剛進門的他直接撞上了。”


    然後前天起衝突是因為兩人無意間穿錯了鞋,都給惡心的不行——對,他們兩個鞋是一個版型,而且還是一個碼,最關鍵的是他們睡上下床。


    再再前天起衝突是因為戴修比管洪章多得了一分,他手欠,故意拿著卷子在管洪章的麵前走了七八.九十十一二個來回吧。


    大大前天……


    大大大前天……


    反正每天的衝突肯定都有根有據,畢竟兩個人也不是無冤無仇就突然恨上對方的。


    葉千盈:“……”


    沈瀚音:“……”


    聽到這筆陳芝麻爛穀子的陳年老賬,他們一時之間,竟然無話可說。


    葉千盈思考了一下,覺得貴圈太亂,自己還是不要參與進這堆破事當中了。


    ……


    一個上午的時間,葉千盈做了兩套imo的模擬題。


    快要接近中午下課鈴響的時候,她頭也不抬,奮筆疾書,開始刷今天的第三套imo模擬卷子,同時匆匆丟給沈瀚音一句。


    “大排麵!”


    沈瀚音剛剛結束一套卷子,突然就收到這個指示,不由得先是一愣,後是一笑。


    “兩套卷子而已,還比你慢上一步,這沒有什麽排麵可言吧。你是在誇我呢,還是在笑話我?”


    聞言,葉千盈不由得無奈地停住筆:“我是想說,今天中午的午飯,我想吃大排麵。”


    沈瀚音:“……”


    恰好此刻,下課鈴聲響起,葉千盈搖搖頭,把黑色中性筆合進筆帽裏。她隨意拿起桌上的筆袋在卷子上一壓,對著沈瀚音比了個跟上的手勢:“走吧,一起去食堂吃飯。”


    現在的集訓隊人庭冷落,總共就十五個人,一人一張桌子都是排的開的,不像之前那樣,還需要三四個人一起拚桌。


    特別是大家現在都你追我趕的玩命學習,所以在食堂把飯菜打包,直接帶回自習室裏吃也是常事。


    諸夢和談詩凝就買了兩個漢堡,匆匆帶著快餐走了。倒是沈瀚音和葉千盈,兩人一人要了一碗麵條,挑了張幹淨的桌子,坐下慢慢吃。


    “你那句大排麵……是不是給竇兄說的?”


    從教學樓到食堂的這一路,沈瀚音也有點回過味來了:那種駕輕就熟的語氣,明顯不是在商量中午要吃什麽,而是在斷定一個結果——而且還是那種葉千盈自己不用去食堂的結果。


    想起上個學期,自己在三人群裏看過很多遍的帶飯記錄,沈瀚音覺得自己想明白了。


    他挑了一筷子炸醬麵,在麵條晾涼之前,目不轉睛地看著葉千盈。


    “對,本來想讓他幫我帶個飯——深驥的食堂條件比這裏好,哪個窗口都會自備著打包的外賣餐盒,麵或者混沌這種帶湯水的東西也可以裝回來。”葉千盈有點嫌棄地看看鼻子下麵的麵碗:“以後你要是有空去深驥,我請你吃我們學校食堂。”


    對於錯認了同桌,想讓竇信然幫著帶飯的事,葉千盈承認的非常痛快。她把麵條一層一層地卷在筷子上,一根一根,慢吞吞地往肚子裏咽。


    桌麵上飛濺了幾滴湯汁醬汁,沈瀚音朝著葉千盈的方向推去了一疊紙巾,在自己手掌下也壓了一張。


    他又吃了幾口炸醬麵,這才沉吟著開口:“竇兄……”


    “唉,他離開集訓隊有十天了吧,還有點怪想他的。”葉千盈歎了口氣:“有時候正好想找他,一轉頭發現同桌換了——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啊——還挺不習慣的。”


    “還不如讓他繼續朝我推銷vvip卡呢。”


    聽到她這麽說,沈瀚音輕輕一怔。


    下一秒,他突然加緊了吃自己那份炸醬麵的速度。


    “你趕著回去做題?”葉千盈猶疑地看著他。


    “不是,竇兄之前托我件事,我才想起來。”沈瀚音風卷殘雲一般地解決著盤子裏的炸醬麵:“你慢慢吃,千萬別急,就按照現在的這個節奏,我給你打著拍子,一二一,一二一……”


    葉千盈:“……”


    她又想起來,早上的時候沈瀚音問她為什麽最開始的眼神不一樣。


    其實那並不是那個問題的正確問法。


    時至當下,葉千盈真的覺得,沈瀚音的正確提問方式應該是“你為什麽現在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了?”


    ——為什麽你心裏沒點數嗎?世上哪有你這樣泥石流一般的人性希望啊!


    曾經,葉千盈幻想裏的沈瀚音:人淡如菊,不知人生幾時能見的一輪冰心明月。


    現在,真實世界裏那個真正的沈瀚音:逐夢,逐夢,逐夢學術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我們是純潔純潔純潔純潔純潔的少年~


    葉千盈:你媽的,為什麽。


    她悲憤不已地加快了自己吃麵的節奏,認為自己和沈瀚音之間,兩個人裏肯定有一個有點問題。


    沈瀚音是男生,吃飯速度本來比葉千盈快很多,特別是他自己還特意加快了吃麵的速度,炸醬麵又比熱湯麵涼快。


    所以,當沈瀚音已經吃完麵的時候,葉千盈才剛剛吃了不到一半。


    “你等我一下。”沈瀚音把手掌放平在桌上,輕輕一按,像是一句“稍安勿躁”的肢體表達:“我馬上就回來。”


    葉千盈:“???”


    葉千盈有點迷茫地看著沈瀚音的身影快步遠去,實在不知道他究竟是打得什麽主意?


    如果沒記錯的話,兩個人剛剛是在聊竇信然吧。


    他說竇信然托他辦一件事,然後……?


    到底是什麽事啊。要說急的話,沈瀚音離開的這麽匆忙;要說不急的話,沈瀚音什麽時候這麽不靠譜了,整整過了十天時間才想起來竇信然有事要托他辦?


    最關鍵的是……


    葉千盈夾一塊排骨,又重新丟進麵湯裏,她眯起眼睛,戰術後仰:


    這兩個男生故意瞞著什麽事不給她知道?她如果知道的話,那她也可以幫忙的啊!


    ……


    大概五六分鍾以後,在葉千盈的大排麵快要吃完的時候,沈瀚音終於回來了。


    他右手提著一個塑料袋子,裏麵裝著兩顆看起來就很甜的大芒果;左右拿著一把白瓷的水果刀,帶著刀鞘的那一種。


    葉千盈:“???”


    沈瀚音匆匆而去,匆匆而回,連氣都來不及喘勻,就先把袋子和水果刀一起並在桌子上,然後對著葉千盈露出了一個充滿神秘感的微笑。


    “吃芒果吧,你一顆我一顆。”


    少年的臉色還帶著健康而鮮明的暈紅,顯然是因為剛才過於劇烈的跑動所致。沈瀚音氣喘籲籲地在椅子上坐下,汗水順著發梢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他胳膊有點發抖,但已經不妨礙他輕車熟路地削下芒果皮,把芒果在果核上直接切成一個個規則的方形小塊。


    沈瀚音用紙巾墊著芒果皮遞給葉千盈,無名指清脆地在桌上的牙簽筒上碰撞了一下。


    “飯後水果,吃吧。”


    葉千盈拿著那顆芒果,覺得自己一時間有些懂了,一時間卻好像的還有點不明白。來來回回,竟然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


    “這個……”


    沈瀚音爽朗一笑:“你猜得到吧,竇兄托我的。”


    “……”


    “他告訴我,要是你哪天不太舒服,或者是想他了,就讓我替你買一個芒果,表示一下來自同桌的遙遠問候。哦對了,他還問你,你手裏的那個五折卡,真的不用來充錢嗎?一比二的兌換比例,不充錢真的很浪費啊。”


    分明是和竇信然不同的聲音,然而沈瀚音卻把熟悉的腔調模仿得惟妙惟肖。葉千盈手裏托著一整顆甜甜的芒果,第一次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


    “……”


    她手心裏還躺著一顆果香馥鬱,觸感冰涼的芒果。y省處在熱帶,由於日照充足的緣故,這裏的水果多半好吃,芒果更是本地特產。


    上次cmo決賽的時候,大家一起在靜水湖邊分吃了一大碗,葉千盈就對這個風味很喜歡。


    沒想到連這點小事竇信然都記得。


    ……不過更大的可能是巧合吧,畢竟竇信然一向知道她愛吃芒果。至於葉千盈愛吃y省芒果的事,他哪能知道呢。


    葉千盈無奈地笑了笑,沒想到自己同桌竟然給自己隱藏了這麽一份彩蛋。對比之下,她當初送別竇信然的時候,實在是顯得不太用心。


    唉,果然下個學期去b大英才班讀書的時候,還是要給竇信然精心準備一份禮物為好。


    葉千盈一邊在心裏盤算著這件事情,一邊從牙簽筒裏摸出一根牙簽,紮在了果肉上。


    清甜的芒果小方塊入口,葉千盈的眉心登時一鬆。


    學校食堂的麵碗不算小,其實剛剛一碗大排麵吃下去,葉千盈已經有點飽了。


    但現在既然有飯後水果,而且還是竇信然特意叮囑沈瀚音買的飯後水果,那還是多吃一點吧。


    看著葉千盈臉上現幾分愜意神色,沈瀚音不動聲色地垂下了頭,繼續把第二顆芒果給削了。


    “咱們能不能商量個事?”沈瀚音誠懇地對葉千盈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什麽?你說。”


    “竇兄之前和我說過,你的芒果,直接找他報銷就行。”沈瀚音揚了揚自己手裏吃了一半的芒果:“但我估計他不會為我的芒果買單——所以到時候你就告訴他,你一個人吃了兩個芒果怎麽樣?我覺得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至少也該有點回扣拿的吧?”


    葉千盈:“……”


    神他媽的回扣。


    我國的男孩子是不是不能好了,為什麽一個個做起事來都這麽筆直筆直。


    她是個什麽異次元胃口,才能在吃掉一碗大排麵以後,再吃掉兩個大芒果——她現在才吃了不到半個,就已經飽了啊!


    “滾蛋。”葉千盈沒好氣地對沈瀚音說:“沒有人能在我這裏吃到回扣,沒有人。”


    ————————————


    幾天的集訓隊生涯轉瞬即逝。


    在十五人的預備隊裏,一共有十次考試。和之前集訓隊的那次一樣,最後的兩次考試,也是連著兩天,仿imo形式的是大考,所占的權重最多。


    平時隔一天一考的事小考,占的比例比較小,但是也很重要,是教練分析大家成績的重要依據。


    “最後兩天考試。”葉千盈在宿舍裏給談詩凝和諸夢打氣:“考完以後我們就直接去比國際賽了!”


    “嗯。”諸夢點點頭:“國家隊十年沒有女生了,這回我們占一半的名額,挺好。”


    她平時不言不笑,冷若冰霜,天天除了做題不想別的,看起來簡直是個三無少女。但其實傲氣不下管洪章。


    這點從很多細枝末節都能看得出來。


    比如說現在。


    數學國家隊隊員的位置,一共就隻有六個名額,現在諸夢一張嘴就預定了三個,真是虧她說得出來。


    這話出自任何一個人口中都可能是開玩笑,隻有諸夢不是。她一口唾沫一個釘,能說出這話來,代表她是認真的。


    但是……要知道,十五個預備隊員裏,一共也隻有她們三個女生啊。


    談詩凝一臉驚歎地看著諸夢,沒想到她竟然對自己抱著這樣大的期望。


    沒錯,這個期望是對談詩凝的,而不是對著葉千盈或者諸夢本人。


    預備隊隊員們私下交流時,大家都會承認,諸夢和葉千盈必然是已經被預定好的國家隊隊員。


    畢竟,少年少女們天天在一起朝夕相處,誰的層次低,誰的層次高,彼此心裏都有杆秤。


    往年,能進入前十五名的隊員通常實力不分伯仲;但今年不一樣,今年因為妖孽層出,所以預備隊的實力明顯被分成了兩個層次。


    第一個層次就是葉千盈、沈瀚音、諸夢、寇承載,以及掛在第一層次隊尾的管洪章。


    第二個層次,才是剩下的十個人。


    甚至有人悲觀地覺得,他們這次準是懸了。


    畢竟,往年比賽都是十五進六,換而言之就是五中取二,每個人隻要打敗一點五個人就能獲得國家隊明兒。


    但是今年不是啊,今年很顯然,這五個人把名額給填上了,那其餘十個人豈不是隻能競爭最後一個剩下的名額。


    和天才誕生在一個時代是一種幸運,但和天才們誕生在一個年代,無疑是一種殘酷。


    啊啊啊啊,即生諸神,何必生他們,又何必把他們丟到和諸神一個層次的修羅場裏廝殺競爭啊!


    無論大家心裏對於這個險惡的局麵多麽哀怨,最後兩次大考,依舊以一種不容拒絕的態度,在時間的冷酷流逝之下,匆匆朝著十五個預備隊員而來。


    決定國家隊成員名單的第一次大考,就這樣開始了。


    ……


    兩次考試之間隻間隔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第一天上午考完第一場大考,第二天上午就要考第二場。


    這兩次考試的節奏、習題類型、以及考試時間都完全模擬了imo形式,本身又是一場可以決定去留的重要考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給同學們的壓力,甚至比imo還要大上一些。


    所以,這次考試順便也檢測出了很多人的心理素質。


    第一天的時候,第三題出得極其之難,竟然有超過一半的同學,在交卷的時候,第三題近乎於一片空白。


    談詩凝也是其中之一。


    她回到宿舍,向葉千盈和諸夢問清了那道題的答案,便長歎一口氣,用隔壁蓋著眼睛,躺在床上不動了。


    葉千盈和諸夢都擔心她,趴在床頭圍上去,小心翼翼地叫她的名字。


    “凝凝?”“詩凝?”


    談詩凝移開手腕,雙眼之中沒有淚水,隻有黯然。


    “我學了十年數學,從六歲剛剛上小學的時候就開始學。”


    她傷感地躺在床上,白白軟軟的臉頰陷在軟乎乎的棉花枕頭裏,看上去就像是一顆正悲傷地淌著餡兒的大團子。


    “我用天賦和努力勝過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對手,但最終還是無法挑戰最後百分之一的天才。”


    她伸出手去,準確無誤地勾住了自己兩個朋友的手指頭。


    談詩凝的聲音輕得像詩,像夢,像一團雲霧,一出口就溶溶地散開了:“盈盈,夢夢,數學可真殘酷啊……”


    兩丸黑珍珠般的眼睛裏,終於泛起了一點淚花。談詩凝唇角凝結起一個微笑,笑中又帶著些許的眼淚:“可是,數學可真美啊。”


    “……我大約是要被淘汰了。盈盈,夢夢,你們要替我站在那個國際的比賽台上,你們要帶著我的份一起加油啊!”


    諸夢突然抬起手,重重在談詩凝的掌心裏拍擊一下,語氣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等著,七月imo,拿到金牌送你。”


    葉千盈也輕輕一笑,拉著談詩凝勾起的指頭,安撫般地搖了搖:“我的金牌也送你。這樣你就有兩塊金牌,比他們都棒,好不好?”


    ……


    第二天的大考,有一個出乎意料的同學失利了。


    那個人是管洪章。


    他都已經高三了,早就可以保送心儀的大學讀英才班了,卻還是來參加cmo比賽,就是為了圓一個imo的夢。


    上一次,他距離imo隻差臨門一腳,卻中途折戟,這一點無疑成為他的心理陰影,讓他在預備隊期間一直繃得很緊,少有笑容,而且還動不動就會和戴修吵上一架。


    原本葉千盈覺得,這次考試結束,管洪章入選,長久以來一直折磨著他的陰影也應該消散了。


    沒想到,他竟然會在最後一次考試的時候突然失手。


    考試剛剛結束,大家交完卷子,三三兩兩地從教室裏散開,有些遺憾有些釋然地離開走廊,去宿舍或者食堂吃飯。


    隻有管洪章,他剛剛走出教室,就像是被抽去了半身骨頭一樣,無力地跌在了地上,摔出了砰地一聲不弱的聲響。


    葉千盈和沈瀚音最後離開教室,一發現管洪章的動靜,趕忙過去扶住。


    “管洪章?”


    “怎麽了?還好嗎?”


    管洪章把自己狼狽地抱成一個團,臉龐深深地埋在膝蓋裏,喃喃自語道:“我考砸了……”


    他顯然是被這個事實給打擊的不輕,以至於連聲調都在輕輕顫抖。


    葉千盈和沈瀚音對視一眼,都有點不知道從何下手,隻好竭盡自己所能地對管洪章予以安慰。


    “隻是一次考試,就算占的權重大,最多也超不過25%。而且教練肯定會做綜合考慮的,你之前考試的成績一直都不錯啊。”


    “我沒有‘一直’很不錯。”管洪章悶悶地說,他在這一刻甚至想把自己在大腿上悶死,這樣就不用再麵對一次從國家隊落選的結局:“我之前有一次考試,被戴修給超了……”


    “呃,這個,但是戴修最近進步非常大……”


    葉千盈的話才剛剛說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現的戴修硬生生地打斷。


    “什麽叫居然被我給超了啊,管洪章,你搞搞清楚,我能超過你,不是因為你太菜,而是因為我已經做到了翻天覆地的進步好嗎?!”


    戴修的聲音元氣滿滿,細細品味之下,裏麵甚至還帶著一點氣憤之意。


    幾乎在剛剛聽到自己宿敵聲音的那一刻,管洪章就直接從地上蹦了起來!


    什麽黯然、什麽悲傷、什麽過去的舊陰影,此刻全都化為飛灰,管洪章恨恨地磨著牙,眼裏隻有自己麵前的對手。


    “呸。”


    有時候,一個單字就足以詮釋所有的蔑視。


    “你呸什麽,尖叫雞……”


    “嗬嗬,那也比唱起來真的尖叫雞的人強吧……”


    聽著接下來那些狗都不吃的小學生吵架內容,葉千盈簡直要捂住自己的臉,對此不能直視。


    “走吧走吧,”她一臉無力地去拽沈瀚音的袖子:“我覺得這事我們就不要管了。”


    沈瀚音一邊走一邊若有所思地回了下頭:“嗯……就是不知道,是誰告訴戴修的呢?”


    看著戴修的那個模樣,明顯是有備而來,而且還是收到消息以後直奔管洪章而來,顯然是有人特意給他遞了信。


    但這個人不可能是管洪章,也不會是他或者葉千盈,所以究竟是……?


    沈瀚音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忘了點什麽東西。


    “……我。”低啞的聲音從走廊窗台的位置上傳來:“我發了短信。”


    葉千盈:“!!!”


    沈瀚音:“!!!”


    啊,天啊,誰能解釋一下,為什麽寇承載會出現在那裏!


    在他發話以前,葉千盈一直以為那是擺在牆邊的一盆盆栽!


    寇承載依舊是羞羞答答地低著頭,臉上盡管戴著口罩,也能從鼻條的邊緣處,看清楚他的臉已經因為貿然插.入一段對話而變得爆紅。


    意識到沈瀚音和葉千盈都在看著自己,寇承載把帽子又往眉眼處拉了拉——後脖子那裏已經被拉開線了!——以一種近乎驚慌失措的態度匆匆離開了。


    葉千盈:“……”


    算了,這也算是世界奇妙物語的一種吧。


    而另一邊,戴修和管洪章的吵架已經幾近於白熱化。隻不過這兩個實在是太過小學生,就連最高等級的核爆炸吵架,聽起來都很沒有營養和內容。


    管洪章:“我說過了吧,我考砸了,我沒有imo名額了,你究竟能不能聽懂我說話啊!”


    戴修:“我也說了吧,你別在這兒扯淡了,你要是考不上,那還有誰呢考上啊!教練們他們又不瞎!”


    管洪章:“對,他們不瞎,你瞎行了嗎?”


    戴修:“你別在這裏攻擊我,有這個衝我撒氣的勁兒,你直接去問教練你究竟有沒有被選上啊!”


    管洪章:“好啊,誰怕誰啊,你以為我不敢是嗎?”


    戴修:“對啊,我就是覺得你不敢,你敢去嗎?我跟著你,我盯著你啊!”


    葉千盈:“……”


    沈瀚音:“……”


    然後,這兩個人居然還順路捎上了葉千盈和沈瀚音做見證。四個人二拖二地出發,一起到了教練組共有的大辦公室門口。


    兩個男生一路上吵吵鬧鬧,現在倒是都知道安靜下來。


    三月末的天氣已經開始熱起來,於是辦公室的大門敞開了一大條縫隙,裏麵教練的談話聲也順著風聲飄了出來。


    “葉千盈、沈瀚音、寇承載、諸夢……這四個人大家都沒有意見了吧。”


    這是袁老師的聲音。


    “那問題就在於剩下的兩個。”


    說話的人是方老師。


    四個人對視一眼,更加用心地豎起耳朵來聽。


    “剩下的兩個人裏,我覺得怎麽都應該有個管洪章?他一直以來的成績都有目共睹,這次的失誤我覺得不能代表什麽。”


    管洪章臉上剛剛出現鬆一口氣的神色,表情就又被下一句話吊了起來。


    “這次的題本來應該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的,但他沒能做上來,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覺得這個孩子不太能承受壓力。”


    三個人都緊張地看著管洪章,男生不言不語,隻是閉上眼睛,無聲地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也不是這麽說,之前的考試,他一直都表現的很好,第一次大考也表現的很好啊。我覺得他上imo沒有問題的,可能就是在咱們集訓隊選拔這裏心裏有個疙瘩。這不是大事。”


    前一個人又一次提出反駁:“還是多考慮考慮吧,這幾次考試能看出來,戴修的成績進步曲線是非常明顯的,我覺得他是那種隻要有正確指導,就能考出好成績的孩子。但是管洪章和戴修之間鬧得很厲害吧?這事連我都聽說過,這兩個孩子可能隻可以選一個,不能放在一起……”


    管洪章:“……”


    戴修:“……”


    所以說,蹦躂得太過,就是容易在這種邊角的地方被記住。


    聽著辦公室裏的老師們已經開始討論“管洪章吧”,“還是戴修”等問題,管洪章和戴修對視一眼,最終還是默契地共同上前一步,一齊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進……誒,怎麽是你們?”


    戴修充分發揮自己之前哄小哥哥小姐姐們的嘴甜功力:“老師,我陪管洪章一起過來查分,您不知道啊,他之前發現自己考得不好,可傷心了。他可是我關係最好的室友,看他這個樣子,我真是茶不思飯不想,夜裏睡覺都睡不香……”


    管洪章也第一時間跟上:“對,戴修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們兩個一直以來都……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老師們:“……”


    門外的葉千盈和沈瀚音:“……”


    如果不是看了你們之前勢如水火的樣子,你這麽說,我們真的就要信了。


    這兩個人越說越離譜,卻越說越順溜,最後幾乎是一唱一和地達起了雙簧。


    戴修:“我每天中午飯必須和管洪章一起吃飯,不然那頓飯都吃不下!”


    管洪章:“我太謝謝戴修了,沒有這個朋友我都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我天天的洗腳水都是他給我倒的!”


    戴修磨著牙大聲肯定道:“對!我之所以能夠進步這麽多,就是因為之前老師安排了我和管洪章做同桌,他對我的幫助是不可否認的。”


    管洪章一聽戴修居然還敢提這個事,果斷地惡心回去:“每當我深夜裏無法前進時,隻要一想起戴修曾經為我唱過的歌,心裏就充滿了動力!”


    “如果選我進國家隊,一定要帶上管洪章啊。不帶他我的imo之旅都沒有意義了。”


    “如果選我進國家隊,一定要帶上戴修啊,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麽能參加沒有他的比賽呢?”


    葉千盈:“……”


    沈瀚音:“……”


    所有的老師:“……”


    最後,還是袁老師重重一拍桌子:“夠了!”


    門裏門外,四個學生同時嚇了一跳。


    袁老師目光如炬,反複在戴修和管洪章身上掃視:“你們說得都是真的?”


    戴修和管洪章對視一眼,心一橫,兩個人當著十多個教練的麵,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老師,我們說的都是真的!”


    “行了,諸位。”袁老師把手上的簽字筆往桌上一扔:“咱們的國家隊名單出來了。”


    第二天,國家隊的名字正式宣布。


    葉千盈、沈瀚音、諸夢、寇承載、戴修……當然,還有管洪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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