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還真的沒有比過。”沈瀚音聞言微微一笑:“隻不過, 一直以來, 我還沒有輸過就是了。”


    這話實在是夠囂張, 不過既然是從沈瀚音的嘴裏說出來,那就有囂張的本錢。


    葉千盈看到,人群裏已經有同學悄悄撇嘴, 大概是覺得沈瀚音在放狂話。隻是,在葉千盈心裏,她確實相信沈瀚音從來沒輸過。


    要知道,即使是沈瀚音的一個潛意識複製體, 也能在三秒倒計時的壓力之下,完成複雜的一串心算, 把葉千盈用椰子砸死;至於後來的四人對戰模式,就更能看到沈瀚音在實踐上第一流的行動力了。


    有不錯的數學思維, 有敏捷的數學速度, 還有一點都不假大空的數學實踐能力。這樣的沈瀚音,簡直是為了一路成為贏家而生。


    但是……


    相對而言, 葉千盈也不差什麽啊。


    “我倒不是沒輸過。”葉千盈揚起眉毛,針鋒相對地一笑, 心裏卻覺得頗有趣味:“隻不過是自從出道以來,就沒拿過第一名以外的名次罷了。”


    圍觀的同學:“噫——”


    你們d省出來的同學都是怎麽回事,怎麽無論男的女的,都是一個比一個狂的?沈瀚音的意思是他沒考過第二,葉千盈你這直接就說自己從來都隻拿第一。哇塞,人張揚得太直白了, 這樣不好吧。


    管洪章不假思索地直接開火:“按照你們這麽說,你們兩個可是在一個省,難道就從來沒有碰到過?”


    葉千盈非常淡定地聳了聳肩:“碰到過啊,都打平了。”


    沈瀚音相當無辜地攤了攤手:“比過賽啊,都滿分了。”


    四校聯考碰到過一回,本市初賽碰到過一回,複賽遇到一回,cmo決賽又遇到一回。


    這不是兩個人每次都是滿分,每次都是金牌,又每次都是第一,所以始終都沒能分出伯仲來嘛。


    圍觀群眾:“噫——!!!”


    他們報以比剛剛更加熱烈,更加大聲的噓聲!


    夠了,快快閉嘴,在場諸位哪個沒有墜機過,像你們兩個這樣一路南波萬的人生贏家成長史,他們才不要聽!


    方老師倒是一直都好脾氣地笑著,聽到葉千盈和沈瀚音都持著相同的說法,他便若有所思地問道:


    “看來,你們兩個誰更強一點,還是一樁無頭懸案了?那今天老師給你們一個機會,讓你們兩個分一分勝負,好不好?”


    他們兩個,比一比嗎?


    葉千盈和沈瀚音對視一眼,四道視線在半空中碰撞出勝負欲的火花,彼此目光中都戰意斐然。


    “好啊。”葉千盈不到一秒鍾就迅速答道。


    沈瀚音笑了笑,給出的回答比葉千盈的稍微委婉一些,但表達出來卻是相同的意思:“我想不出不比的理由啊。”


    方老師一聽這話,就露出了一個和他平時風格相當不符合的燦爛笑容,就像是看到兩隻一頭撞在樹幹上的兔子。


    “好,你們兩個先在這裏坐著,我讓老袁他們都過來給你們出題!”


    要不是方老師平時的作風一向溫和可親,葉千盈簡直要覺得,方老師這是故意在這裏等著他們倆呢。


    沈瀚音似乎也抱有同樣的看法。他看了看方老師匆匆離開的背影,又不確定地看了看葉千盈:“……他早決定好了吧?”


    葉千盈:“……”


    葉千盈說不出話。


    她隻能說,現在方老師那個跑動的背影給她一種相當不妙的熟悉感覺。


    她上一次看到這個背影,是被方老師硬是安排著去給全班同學講題的時候……


    另一邊,方老師的表情倒是樂顛顛的。


    他們這些國家隊的教練,哪個人手裏麵沒有幾道引以為意的壓箱底難題,每道題都是超過imo第三題和第六題的標準,隻要隨便拿出來一道,就能讓這些小崽子們難得嗷嗷直叫。


    但是為什麽他們從來都不拿出來,隻在那裏壓箱底?


    當然不是老師們都摳門、小氣、吝嗇。就算有一個老師是這種個性,難道還能每個老師都舍不得給學生做好題嗎?


    他們不拿出來給學生,當然是……因為學生不會做啊!


    他們這些人,畢竟是國家隊的教練,而不是某個學生的私人教練。


    像是這樣的難題,一般來說,除了考考同事,也就能考考每年國家隊的第一名。一般來說,要不是當年的國家隊特別強盛,那連第二名都做不上來這些題。


    看到這種難度的題目,全國乃至全世界的中學生都沒有幾個能不抓瞎!


    而國家隊特別強盛,那已經是三四年以前,競賽形式沒有改.革以前的事情了。


    競賽形式畢竟涉及到國家的教育政策,對於近些年來華國的國際賽事沒能拿到第一,方老師可惜還是感到可惜的。但是他心裏清楚,這不能以單純的對錯來一概而論。


    隻是,在某個恍神的午後,或者是抽一支煙的空檔,方老師便會格外懷念十多年前。


    那時候他正是年富力強的好時候,剛剛被選入國家隊當教練,每年的學生都那麽聰明、眼睛也那麽明亮,大晚上的,教練和學生都泡在自習室裏,幾個勤快的孩子軟磨硬泡地要吃小灶。


    那是一段多麽好,多麽讓人懷念的黃金時光啊……


    在那些年裏,每次在imo開始之前,他們教練組就敢擊掌發下豪言:今年的團體賽第一名,還是我們包了!


    而在這一屆的集訓隊員身上,方老師覺得在,自己好像看到了那黃金十年裏,華國數學集訓隊的影子。


    沈瀚音、葉千盈、諸夢、管洪章、寇承載……


    這幾個孩子不知道,有時候教練組在窗外偷偷地看著他們,眼神都會悄悄流轉出笑意。


    可以說,這些孩子要是單拆出來,每個人放到每屆imo裏,那就都有著足以進入國家隊的素質。


    而當他們匯聚在一起,這一屆的imo便成了方老師、也是諸多教練們最為期待的一屆。


    雖然有時候袁老師這個老朋友會覺得方老師想得太遠,但是方老師依舊隱隱有種感覺,那就是,這一次的imo,必然會因為這些孩子被點亮。


    而這些孩子本人,在並不久遠的未來,也許真能創造出一個新的、更大意義上的、不止局限於區區一個國際競賽的“黃金時代”呢?


    ……


    葉千盈和沈瀚音並沒有等多久,方老師就帶著袁老師、馬老師、劉老師……反正國家隊裏所有的教練全都一起來了。


    看到這一幕,葉千盈不由心底咂舌:不是吧,她和沈瀚音簡單地比個小試,結果場麵搞得這麽大?


    那……


    那她可就沒理由輸了啊!


    巧了,沈瀚音也是這麽想的。


    兩個學神互相對視一眼,都感覺自己找不到會輸的可能。


    “現在是下午兩點。”方老師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我們按照imo的形式,三道題一組、三道題一組地這麽來。


    這裏有十二個教練,每個教練都會給你們出一道題目。不過十二道題不一定全需要做完,畢竟這個時間太長了,需要的體力也太大了。如果中途有人堅持不住了,或者你們兩個都覺得不需要比了,那就在當組題目中結束。”


    方老師用目光向沈瀚音和葉千盈表示疑問:“怎麽樣,你們有問題嗎?”


    “沒有!”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看個他們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袁老師又補充道:“每組題目做完以後,我們都會現場給你們判卷合分,這個心理壓力是很大的,你們要做好準備。”


    “老師,我有問題!”管洪章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一隻手:“這個題我們不能跟著一起比嗎?”


    方老師看看管洪章,最終還是但笑不語,委婉地把那句“這些題可能隻有他們兩個能做上來咽進了肚子裏。”


    “你們也可以做。”袁老師用那副威嚴的神色下了決定:“但題目不許帶出去、不許拍照、一道題做完之前不許要下一道題、不許耽誤之前老師布置給你們的原本任務。”


    袁老師果然是慣於□□臉的角色,一張口就是數個不許。


    但大家都知道,這話既然從袁老師口中說出,基本上就等於是拍了板。


    同學們紛紛歡呼一聲,從方老師手裏依次領過了那道習題。


    葉千盈和沈瀚音也把習題接過,和其他同學不同的是,他們兩個,每人手裏都有三道題。


    拿到題後,即使是平時最活躍的談詩凝和戴修都不說話了。大家都聚精會神,全神貫注於題目上麵。


    ——隻能說,能考進集訓隊裏的大家都不傻。


    方老師平時恪盡職守,怎麽今天突然提議讓沈瀚音和葉千盈比一比,然後一拉就拉來了整組的教練?平時怎麽沒看到人這麽齊?


    這次比賽,不記錄國家隊選拔的數次小考當中,很明顯隻是教練們的一次私下測試。但對於名額小半要靠教練綜合意見來決定的國家隊來說,這次比賽,毫無疑問也是大家一個露臉的好機會。


    要知道,往屆能考到前十五名的同學,實力往往不相伯仲,每次考試按照不同的權重計算出最後分數,也總會有幾個分數一模一樣的倒黴蛋。


    一般來說,在這種時候,決定究竟讓誰留下,讓誰失落地以一步之遙離開國家隊的,就是教練們對於學生的評價了。


    ——去年管洪章就是因為這個被刷下來的,不然他本可以進入國家隊。


    所以啊,對於現在這種明顯會有“場外加分”的比賽,大家不參加就是傻了呢。


    懷抱著這種心情,同學們麵帶微笑,越加積極地審視著自己眼前的這張卷子。他們使出渾身解數,解組合,排定式,破三角……


    積極地心情漸漸沉重,但是題目的大門依舊緊閉著,屹立不動。


    同學們:“……”


    不,不行啊,堅持住,微笑好像有點垮了!


    有人翻來覆去地在各種思路裏煎熬了半個小時,依舊找不到一點思路。


    他不信這是自己不行,偷眼去看諸夢和管洪章,發現這兩個人已經寫了不少步驟;再昂起脖子來看看最前排的沈瀚音和葉千盈,那兩人更狠,已經寫了一小頁。


    至於寇承載,這位同學倒也伸長脖子找了,隻是教室裏明明數著有十五個同學,然而寇承載又好像不在這兒,隻有窗台的仙人掌長得格外茂盛,真是奇也怪哉。


    但無論怎麽說,在看到以上四位同學的答題速度以後,該同學就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道一聲佩服。


    競賽就是這樣的,勤奮很重要,運氣很重要,但是天分也很重要。


    你不會的東西人家就是會,你想不到的思路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來。沒有法子的,你隻能佩服,這就是數學。


    最開始的三道題,沈瀚音和葉千盈的思維都還比較活躍,所以才剛剛三個小時,兩個人就紛紛交了卷子。


    教練組的大部分教練早就走了,隻把題留在這裏。但方老師和袁老師都選擇留下,他們的眼睛不動聲色地看過葉千盈和沈瀚音,當然也看過班級裏的其他十三個同學,把他們的進度和表現都看在眼裏。


    “五點鍾了,下午自習時間結束了,你們要是沒興趣繼續做題,就散了去吃點東西吧。”方老師十分和善地提醒道。


    此時諸夢才剛剛把第二題做出一半。管洪章起身離開了,她卻坐在原位抿嘴不語,目光直勾勾地投向第一排的方向。


    “你們不去吃點東西嗎?”方老師又勸他們三個:“等你們吃個晚飯回來,我和袁老師也把第一輪的卷子批出來了。”


    葉千盈一聽就笑了:“有題做吃什麽飯,老師給我第二輪卷子吧。”


    沈瀚音的題癡程度竟然也不逞多讓:“可不是嘛,老師,有題做覺都可以不睡。這麽好的題,我們要是錯過這村還有下個店嗎?”


    “沒有了。”這是袁老師的回答。


    袁老師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他伸手扣了扣桌麵上的題目:“這些題,要麽你們這次做完,要麽你們不比了,我直接拿走。”


    得,老師都這麽說了,那葉千盈和沈瀚音難道還能撂挑子?


    於是,第二份題目又很快地發放到兩個人的手上,他們這回甚至沒有在中途插科打諢幾句,直接把目光深深地埋進了那個由幾何和代數所構成的奇妙世界裏。


    諸夢咬了咬牙,目光裏明顯發了冒火的狠氣,也同樣把自己沉進卡殼的半道題目裏。


    中途談詩凝悄悄回來過一次,她手裏提著兩個三明治,還有之前在食堂打來的熱牛奶——這是給兩個老師的。


    至於葉千盈三人,談詩凝則給他們準備了不掉渣、不漬油,吃起來一口一個的奶糖和硬幣小蛋糕,連帶著一人一瓶礦泉水。


    把這些東西無聲無息地放在三人桌麵上,談詩凝微微一笑,腳步聲輕得讓聚精會神的三人甚至不曾發現她曾來過。


    再晚一點回來的人,是管洪章。


    他顯然隻是匆匆填飽了肚子,帶著一身晚間的寒氣,悶不吭聲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做題。


    他去年就是隻差一點才被國家隊刷下去,這口氣頂得他一直到今年都沒能咽的下去。


    所以今天,別說是做十二道題了,就是做一百二十道題,要他整隻尖叫雞……呸,要他整個人都當場坐化,他也得義無反顧地熬著!


    正好,管洪章的腳步聲短暫地打斷了葉千盈和沈瀚音的思路,方老師拍拍手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拿起之前考試的卷子,把成績讀給他們聽。


    “一道題七分,滿分二十一。葉千盈十九,沈瀚音二十,你們兩個都不擅長組合,這方麵要多練——還有疑問嗎?”


    沒有。


    葉千盈抿緊嘴唇搖了搖頭。


    方老師說得沒錯,他們兩個都不擅長組合。


    葉千盈擅長代數和數論,沈瀚音擅長數論和幾何。但這次的第三題,偏偏就是一道組合和幾何的結合。


    其實,葉千盈也不是所有的幾何都不擅長,她的微積分幾何已經學得很好。


    但是眾所周知,imo作為一場國際高中生數學競賽,它不會在題目裏涉及微積分。


    這不僅是imo不會在題目裏出現微積分知識的意思,而是,在imo設計的數學題目裏,根本就不會給你用微積分來解答的機會。


    還沒有結束,這隻是一分,這隻是第一輪。


    葉千盈的呼吸隻在最開始聽到那個分數時短促地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恢複了正常的頻率。


    如果這是imo比賽的話,那她開場比沈瀚音低了一分,接下來要兩分才能扳回一局。而這寶貴的兩分,大約要托庇於沈瀚音的失誤才能掙得。


    但現在不是,現在考得是教練組共同給他們出的一份測試,測試一共十二道題。


    除了代數,我還有一樣東西勝過沈瀚音。葉千盈在心裏冷靜地忖度著:我的耐力比他強。


    每晚十點半,葉千盈結束副本;到每天早晨的六點半,葉千盈起床。在這期間內,整整八個小時,葉千盈都會待在學習空間裏,分毫不停地從深夜學到第二天的早上。


    十二道題,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半,這會是一場漫長的耐力賽。


    ……


    第二套習題做完,這一次,葉千盈和沈瀚音都發揮的不錯。


    或許是因為第三題是個數論和代數組合題的緣故,兩個人雙雙得了滿分。


    ……還剩下六道題。


    現在已經是八點半了,諸夢和管洪章都被兩個老師硬性勸了回去。袁老師手裏一手拎著一個,先把諸夢送回了女生宿舍,又看著管洪章回了男寢。


    自習教室安靜下來,led燈管閃爍一下,發出電流不穩的嘶啦聲響。教室裏隻剩下方老師、葉千盈以及沈瀚音,還有桌上攤開的習題,以及密密麻麻的草稿。


    三個人都沒有對這個環境表示出任何異議,畢竟,對於學習數學的大家來說,無論是深夜、孤燈、還是眼前值得征服的題目,都是大家一天又一天所麵對的日常。


    第三套習題做完,已經是十一點。


    這一套題,沈瀚音和葉千盈都考得不好,兩人都是十八分。沈瀚音第一題扣了兩分,第三題扣了一分;葉千盈第一題扣了一分,第二題扣了兩分。


    方老師看了看兩人的試卷,建議道:“是不是累了?已經這麽晚了,你們要是想休息可以提前回去。”


    “還是把題做完吧。”沈瀚音啞著嗓子笑道。


    “是啊。”葉千盈也相當同意:“讓我們繼續吧,老師,我還差一分沒有贏呢。”


    沒有多說什麽,方老師搖了搖頭,但還是尊重兩個人的醫院,把卷子遞給給了他們。


    最後的三道題,合著窗外如墨的夜色一起書寫在卷子上。高強度的計算和長時間繃緊的思維,已經讓兩個人的腦子就變成了一團團發痛的飛絮,在把卷子交上去的那一刻,無論是葉千盈,還是沈瀚音,都感覺自己已經疲憊無比。


    “我的腦子好像沉澱了一樣,”葉千盈痛苦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感覺針紮一樣的隱痛簡直在大腦皮層裏揮之不去,“我希望那不是澱粉樣蛋白沉積,我還沒做好這麽早就得阿爾茨海默的準備……”


    沈瀚音則靠著瘋狂揉臉來保持自己神智清醒:“是嗎?僅僅是澱粉樣蛋白沉積那麽微小的顆粒嗎?我感覺我現在腦子裏一晃都是豆腐渣啊。”


    “大力點晃試試,”葉千盈給出了當前智力下最善良的友情建議:“也許能衝杯豆漿喝喝。”


    方老師聽他們兩個鬥嘴聽得有趣,慢悠悠地笑了一聲才公布答案。


    他和袁老師都已經人過中年,不像這兩個小年輕還有體力熬夜,之所以還堅持在這裏守著,當然是因為看他們兩個實在是可塑之才。


    “沈瀚音,十九分,你扣了兩分。”


    沈瀚音困得甚至要刻意想一下,才能記起來這個分數和第一輪葉千盈所考出的分數一樣。


    還沒等他問葉千盈的分數,方老師就已經自行把分數報了出來。


    “葉千盈,二十一滿分,恭喜你。”他放下卷子,對眼皮耷拉,像一隻倦頭倦腦小鳳凰的葉千盈微微一笑,調侃兩人道:“從這次考試來看,是你比沈瀚音強一點,誰說女子不如男啊。”


    一聽結果,沈瀚音頓時困意全消,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葉千盈原本困得閉上眼睛就能睡著,但在聽到這個分數後,頓時被催得短暫地精神起來。


    “我這回比沈瀚音高兩分?”


    方老師含笑:“對,高兩分。”


    葉千盈又確定一遍:“我贏了?”


    這回,連袁老師都縱容了葉千盈有點不規矩的行為:“按照這次小考的標準來看,你贏了。”


    不過要是這是一場imo製式考試,那前六道題決勝負,葉千盈總分還是比沈瀚音要低一分的。


    葉千盈眼睛一睜,這下徹底醒了。


    連係統都有點驚訝,以自己宿主現在的困倦程度,竟然能在聽到這個消息以後,重新振奮精神。


    “您就這麽激動嗎?”係統有些猶豫地問道。


    “我當然激動了。”葉千盈不假思索地說:“我憑自己的硬實力直接考過了沈瀚音啊。”


    雖然是十七歲的沈瀚音,但這也夠值得紀念了的。


    要知道,發現新的數學定理本來就是幾率非常小的事件,上輩子沈瀚音二十三歲就能發現新定理,那簡直未來必定稱霸一方的數學界妖神——不過,同樣也因為太過年輕,所以更多人都願意相信那個“德高望重”的導師,而不是黃皮膚的沈瀚音。


    葉千盈是直到重生回來,學了數學,才知道發現新定理是個何其厲害的事,特別是在當下幾大數學規則已經被固定的當下,有時候一條新定理就代表著一條未知的新道路。


    雖然嘴上不說,但葉千盈心裏對沈瀚音是很佩服的。


    在她的心裏,一直把沈瀚音的格調定得更高一些——不僅局限於市賽省賽,當然也不止局限於imo,沈瀚音可是個未來會發現新定理的數學家!


    憑借數學上的真本事,考過少年時代的沈瀚音不值得激動嗎?


    換位思考一下,假如你變成了一個五歲的小毛孩,哪怕不靠數學呢,隻是憑借著體重優勢,在搶奪玩具的過程中打哭了四歲的愛因斯坦,那你也會很激動的啊。


    係統:“……”


    宿主的變態程度每日劇增,它有點扛不住了。


    “好了,快去睡覺。”袁老師無力地揮了揮手:“你們兩個,真是夠強的……唉,下一次可不讓教練組每個人都出題了,隻要九道題就夠多的了。”


    方老師雖然臉上也有困倦之意,但神色卻較袁老師溫和許多。


    “老袁,話不是這麽說的,你說像他們兩個孩子這樣,能做得上咱們這些壓箱底題的情況,還要猴年馬月能等來?看他們把題做這麽好,熬一個通宵也值得啊。”


    袁老師沒有答話,顯然是默認了方老師的意思,隻是片刻以後埋怨他:“不該當著年輕人的麵誇人。”


    說完,他用手裏的卷子點了點葉千盈的肩膀:“快快快,我和老方先送你回女寢,再送沈瀚音回宿舍——你們兩個宿舍半夜不鎖門吧,進去的時候手腳輕一點,吵到室友給他們道個歉,看看這都什麽時候了。”


    葉千盈有點驚訝地抬起眼睛:袁老師竟然說出了這樣富有生活氣息的話來,也不板著臉像最開始一樣故意嚇人,可見現在真是困得不輕了。


    ————————————


    第二天早自習的時候,葉千盈依舊十分困倦。


    她有學習空間,所以睡眠可以勉強補足,現在主要是用腦過度的後遺症。


    她的新同桌——哦,現在同桌又成沈瀚音了——才一看到葉千盈就噴笑出聲:“你還好嗎?”


    他昨天剛剛被葉千盈以一分之差當麵擊敗,鑒於這可能是沈瀚音人生中第一次品嚐到失敗的滋味,現在他的心態還能這麽平和,想來確實心理素質過硬。


    葉千盈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她是一向知道沈瀚音笑點奇低無比的,隻是沒想到會這麽低:“你笑什麽?”


    總不能是想到自己終於輸了一分,所以高興地笑出來吧?沈瀚音不像是這麽變態的人啊。


    “抱歉,我不是……”沈瀚音抬頭看了葉千盈一眼,又狂笑出聲,這次幹脆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葉千盈:“……”


    “不好意思了,”幾十秒後,沈瀚音整理了自己的表情,建議葉千盈一會兒自習以後去超市買包冰敷一下:“昨晚熬了太晚,你有眼袋了,一會兒冰鎮一下能好一點。”


    葉千盈狐疑地看著他:“我有眼袋值得這麽笑?”明明現在沈瀚音自己也有啊。


    沈瀚音又露出那種忍俊不禁的表情:“不是,眼袋是很正常的生理現象,但主要你是鳳眼……我還真沒見過鳳眼的眼袋,感覺真的很奇怪啊。”


    葉千盈:“……”


    草(一種植物),這個男的簡直比竇信然還直。


    起碼竇信然在人生最直的時候,看到她毀容臉孔上的紅痕,還會問她是不是什麽人體彩繪呢。


    這兩個鋼鐵直男,總有一天她得想辦法鯊了他們兩個。


    沈瀚音笑著替葉千盈拉開椅子,過了一小會兒,又忽然停筆。


    “咱們都這麽熟了,問你個問題不算冒犯吧?”


    這個問題是沈瀚音突然想起來的。


    他剛才思考了一下,覺得在初見的時候問出這種話可能比較冒犯,但放到現在,對著葉千盈,沈瀚音覺得還是可以提的。


    葉千盈有點意外:“你要有問題,當然什麽時候問都可以啊。”


    “好。”沈瀚音稍稍一沉吟,舌尖上一時組織過數種語言,最後還是挑了最為委婉的那一種來:


    “葉千盈,為什麽剛見麵的那一回,你見著我,像是以前咱們遇見過一樣?”


    其實,沈瀚音已經在這句話,把葉千盈那別有意味的眼神程度削減了數倍。


    ——實際上,要是按照沈瀚音的感覺,葉千盈不止是剛剛見麵的那一回。她是在三人剛認識,還不熟悉的那一整段時間裏,一直都用一種特殊的眼神看著沈瀚音。


    那眼神也不能算是認識,更不像是聽竇信然說了沈瀚音相關的事情,更像是……她預料到了沈瀚音身體裏會突然長出個什麽人來?


    要知道,最開始,因為葉千盈偶然露出的那種神色,沈瀚音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和蝴蝶一樣存在變態發育過程——假使某一天,他身上的人皮裂成兩半,就會從裏麵走出一個新的、葉千盈一直隱隱透過他看著的“沈瀚音”?


    ——由此可見,理科生的思路確實和文科生不一樣。


    文科生這種時候,通常會想到“移情”、“替身”、“我在陰影裏,而你在燈火闌珊處”等大片淒婉幽涼的意向。


    而沈瀚音這個理科生呢,他能想到,且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生物學上的變態發育。


    也幸好沈瀚音沒有給葉千盈舉這個例子,這話要是說給葉千盈聽,沈瀚音就能給自己爭取到一陣新鮮的、熱乎的當頭暴揍了。


    葉千盈眼神一凝。


    她一來沒想到自己之前竟然會這麽看著沈瀚音,二來則是意外沈瀚音的感覺竟然這麽敏銳。


    ……所以想想上輩子的事還是來氣,既然沈瀚音這麽聰明敏感,他到底是怎麽給自己挑了那麽一個導師的?


    “咳,”葉千盈摸了摸自己的筆尖,真話肯定是不能說的:“如果我冒犯到你……”


    “不,也不是冒不冒犯的問題,”沈瀚音的表情顯然有點苦惱:“我就是一直都想知道,為什麽從我們一開始認識的時候,你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我被掛在菜市口晾著了一樣?”


    葉千盈:“……”


    這比方真是……在某種意義上極其偏離,又在某種意義上神奇地正中靶心,真難為沈瀚音怎麽想出來。


    那當然是因為,當時葉千盈還沒看透少年沈瀚音的沙雕本質,依舊對他抱有人性上極大的希望和寄托,覺得他簡直是個當代普羅米修斯,天天都在往山上推石頭啦。


    “哦,你問眼神啊,那可能是因為我有點散光。”葉千盈一臉認真地說。


    沈瀚音:“……”


    沈瀚音依舊抱有疑惑地追問:“但你現在就不……”


    “那當然是我上個星期剛剛做了全飛秒近視手術啊。”葉千盈鎮定自若地說道。


    沈瀚音:“……”


    聽到這種一個比一個離譜的答案,沈瀚音不由得笑著搖搖頭。


    他本來就不是刨根問底的人,如今看葉千盈好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也便一笑了之了。


    “你考過不是第一的分數嗎?”沈瀚音想了想:“在高一下學期之後?不算之前集訓隊裏考組合的那一次。”


    葉千盈回憶了一下:“沒有吧。”


    “我本來也沒有。”沈瀚音短促地笑了一聲,對葉千盈比了一個宣戰的手勢,“至於以後會不會一而再再而三……那要看你下次的分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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