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海島之上,海浪一波接著一波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岸邊的棕櫚植物在風中搖曳著,時不時有海鳥從翠綠的樹冠上掠過,一切顯得如此寧靜,隻有遠處傳來的海潮聲證明著這片海域的遼闊,這裏與世隔絕,除了深海之民的那條密道之外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通向這裏,即使是再大的船,再好的導航員,也沒有突破外麵的亂流和混亂磁場進到這片海域當中。


    當然,也有例外,今天就發生了這個例外……


    “你怎麽找到我的?”海神祭祀莉莉薩爾冷聲質問著麵前的少年,她整個人飄在空中,一頭長發在風中飄舞如旗,她麵前的水牢當中莫德雷德像是一隻凶惡的困獸一般死死瞪著她。


    “可惡!放開我!”莫德雷德揮劍砍向前麵的水幕,然而他的劍刃隻劃出了一片片薄薄的水花,整個水牢堅不可破,無論他怎麽掙紮都無法逃脫,他和那個女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無力的反抗看上去都有些可笑甚至可愛了。


    “刷!”


    莉莉薩爾沒有說話,回應莫德雷德的隻有一聲刺耳的破空聲,水牢上的一滴海水突然化作冰針猛地飛出,從他臉龐高速掠過,莫德雷德的耳垂淌下一道鮮血,這是個警告,如果再來一次,就不會再打偏了。


    “……”莫德雷德沉吟了一會,有些不甘地抬起頭來看著對方,“是這劍裏的聲音帶著我來這裏的,外麵那片海很危險,我費了很多力氣才進來,如果沒有它帶路的話我肯定沒辦法做到。”


    “哼。”海神祭祀冷哼了一聲,危險,這裏當然危險,大戰之前這裏曾經被外麵的人稱之為百慕大三角,是被無數人稱為死亡之地的魔鬼海域。


    “我知道的就這麽多……”莫德雷德低頭道。


    “誰給你的這把劍?”海神祭祀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黑色長劍,上麵盤卷的觸須和不詳的氣息讓她感到不安。


    達滾……或者是克魯蘇爾的力量她很熟悉,畢竟她本人也是死亡神選的一員,而且她的位置並不低,可顯然即使是死亡神選內部也同樣有分歧有異端,之前被她趕走的約書亞就是其中的一個,像這樣的人其實不少,她能看出眼前這個少年也一樣,都是被力量的誘惑吸引,徹底迷失的人。


    死亡與深淵之神達滾,是唯一一個不是被奧德賽所封印的原初者,它在古神之戰中被其他五位原初者合力封印的,在此之前它的力量是所有原初者當中最強的,或許正因為如此才招致了敵對,畢竟它本身就是死亡和毀滅的象征,它的存在就是要讓一切走向終焉,哪怕是原初者亦會懼怕它的力量。


    所以相比其他原初者的勢力,死亡神選與奧德賽的關係會比較微妙,雖然根本立場上不同,可兩者之間並沒有多年戰爭積累下來的血仇,所以在麵對共同敵人的時候,還是有很大的合作空間的。


    “是蘭斯洛特給我的。”


    “那是誰?”莉莉薩爾顯然並不認識他,她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海島待了很久,即使是叛逃的約書亞她也沒有繼續追殺他,沒有什麽能讓她離開這裏,她自然也不會知道外麵的事情。


    “他是無麵教會的教主,之前我們因為任務和他戰鬥過,他本來被殺死了,但他死之前給我留了信號,讓我去完成了一個儀式將他複生,他有達滾的賜福,所以不會那麽輕易死掉……之後他給了我這把劍,讓我成為新的死亡神選,我一直在跟著這把劍給我的引導去修行,之後它引導我來到這裏。”莫德雷德回憶起這段時間的經絡,的確是非常離奇,自己也是迷迷糊糊的。


    “無麵教會……他是約書亞的繼承者,哼,早知道應該將他斬草除根的。”莉莉薩爾臉上露出厭惡的神情,就像是想起一隻腐爛發臭的老鼠一般。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的事情,這就是全部了,你既然攔著不讓我去見達滾的聖骸,我也沒有辦法,畢竟我不是你的對手,要殺要剮都隨便你吧。”莫德雷德突然哭笑了一聲,整個人癱坐在水牢當中,恍若失神,“反正我的一生就是如此,我們一族的一生都是如此,隻因你們強,你們就有理,你們比我強,我便活該被你們一直壓著,任何事情都隻能聽你們的,無所謂了,反正這個世界……的確就是繞著你們這些強者轉的。”


    “你以為你學到了很多……但我感覺你什麽也沒學到。”莉莉薩爾眼中帶著一絲悲憫,“這就是我所說的,你們的路完全走歪了,我們是死亡神選,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就是死亡……無論是誰,最終都會麵對它的,即使是長生者,也不過是暫時避開它,但最終一切都會有結局,哪怕是這個世界也一樣。我們的力量就是遵循達滾的意誌,去維護這平衡,當你渴求力量而不是為了這個原因的時候,你就已經違背教義了。”


    “……”莫德雷德沒有說話,隻是癱坐在原地失神落魄。


    “約書亞和他的弟子什麽也沒教會你,隻教了你貪婪和怨恨。”


    莉莉薩爾突然一揮手,困住莫德雷德的水牢轟然破碎,炸開的水花濺射到莫德雷德的身體上卻仿佛沒有碰到他一般直接滑了下去,他呆滯的雙眸漸漸聚焦,看向莉莉薩爾的目光裏帶著一絲恐慌和驚訝。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不會吃了你的,我再給你一個機會,我可以引導你轉投真正的信仰,但你必須放棄之後得到的東西,選擇權在你手裏。”莉莉薩爾語氣平和地說著。


    “我實在搞不懂了……”莫德雷德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想做什麽,剛剛動手的時候毫不留情,而現在卻又對自己網開一麵。


    “隻要你不打什麽歪主意,我不會把你怎麽樣,我們死亡神選其實反而是最不喜歡殺戮的,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達滾給每個人都定下了最後的日期,我們不應該過度去幹涉它。”


    莉莉薩爾說道:“但是我必須提醒你,如果你繼續墮入異端的話,你會比約書亞更加淒慘。”


    “如果你說的才是對的,那這把劍裏的誰的聲音呢?那種力量……不可能是假的。”莫德雷德不明白,蘭斯洛特說的是一套,這個女人說的又是另外一套,他也不知道誰是對的。


    “你聽到的聲音也是來自達滾的,可那不是它的全貌。你或許很難理解,但我要告訴你,人性是很複雜的,而神性則更加複雜,人會有各種各樣的想法,而原初者這樣神明般的存在則會更多,因為我們無法完全理解他們,所以接觸時我們往往隻能看到片麵的部分。”莉莉薩爾一揮揮手,莫德雷德身上被浸濕的衣服快速風幹了,一陣暖風將水珠帶走,他身上受傷的地方也無聲無息中被修複了,她並不是一個凶殘的人,即使擁有力量她也很少會隨意使用,或許就像她說的那樣,賜予死亡是達滾的權利,而她隻是一個信徒。


    “光明麵與黑暗麵嗎?”莫德雷德看上去稍微清醒了一些,被碾壓式暴打了一頓之後他身上的戾氣消散了不少,當然也可能是莉莉薩爾用了什麽術把他的怒意壓製了下去。


    “沒有什麽所謂的光明與黑暗,而且也不止兩麵,神性有千百麵不同的樣子,每個人都有可能看到它的不同一麵,而我能夠引導你看到全貌,隻要你願意學習的話。”


    “感謝您,我已經受益匪淺。”莫德雷德非常嚴肅地鞠了一躬,“我還有俗事纏身,不能在這裏久留,有機會我會再來接受您的指導。”


    說罷,莫德雷德把那把黑劍拿了起來,雙手捧著,眼神有些複雜,遲疑了一會後猛地把頭偏到一邊,做出了很大決定的樣子。


    “您把它處理掉吧,隻要拿著它我就好像一直會被誤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感覺自己越來越像另一個人了,這黑劍的力量很可怕,如果落到其他人手裏恐怕事情會更糟糕。”莫德雷德咬著牙,非常不舍的樣子,但他也努力克製自己做出決定。


    “你留著吧,如果有一天你能開悟,它就沒辦法再影響你了,它也是你與達滾的一條聯係,你要想明白破開迷霧從裏麵領悟到全貌。”海神祭祀卻揮了揮手,“我還有事情要做,送你出去吧。”


    她輕輕一旋手中的手杖,莫德雷德身旁海浪翻湧,剛剛的水牢給他留下心理陰影了,下意識抬起手閉上了眼睛,等他再度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回到海域外的一塊大型礁石上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達滾的舊殿


    在這個小島上住了好幾天,奈樂的狀態也恢複得差不多了,之前因為和天冊的戰鬥受了很重的傷,差不多是她這輩子傷得最重的一次了,到現在差不多有半個月的時間,終於可以使用念波了,隻不過是堪堪能啟動的程度,遠遠達不到恢複戰鬥力。


    不過能一點點愈合奈樂也算是滿足了,這次能死裏逃生就算她命大,如果不是運氣好正好傳送到了海民活動的區域,自己肯定就淹死在深海裏了。


    之前從天冊那裏弄到的那本書還在身上,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它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似乎會一直跟著最後一個觸碰過它的人,即使奈樂不知道怎麽使用它,它也依舊把她當做主人了,就算是被海水衝了這麽遠,這本書也沒有丟。


    奈樂試過走去遠一點的地方,一旦超出一定的範圍這本書就會自己突然出現在附近,無論怎麽樣都甩不掉,很是奇怪。


    這座小島的主人,那個自稱是海神祭祀的女人也很照顧奈樂,她用一種非常古老的秘術給奈樂治療過,否則她這種程度的傷恐怕好幾年也恢複不過來,即使是長生者的幫助也沒有立刻恢複,可想而知傷情有多嚴重,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損傷,還有脈輪和經絡上的。


    之前和天冊戰鬥的時候,奈樂開啟逆雷神鎧的時間過久了,念波消耗太大導致轉化回來的時候沒有修複完全,如果正常情況下很好休養就能讓這些小損傷恢複,可接下來她就被怪書送到了深海當中,然後就是連續的昏迷和溺水。


    原先的小損傷便開始快速惡化,或許本來隻相當於管道上的一些裂隙,隻要得到持續的滋養就可以恢複,但


    如果長時間幹涸裂隙就會越來越大,最終崩塌,變成一個巨大的口子,永遠也無法修複,結果就是後遺症很可能會伴隨終身,每次她使用念波就會引發舊傷。好在莉莉薩爾為她治愈了不少,今後應該可以完全恢複,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莉莉薩爾平時也並不待在這個小屋裏,奈樂一般就自己一個人在這裏休養,她更多時候都會去小島中央的一個古老建築當中,那看上去像是一個年代很久遠的寺廟,有著圓頂和四棟環繞塔樓,看上去頗具曆史厚重感,不知道在這裏已經經曆過多少年的歲月洗禮了。


    不過它隻是看上去舊,卻並不破,莉莉薩爾估計一直在維護它的運轉,不斷在進行修複,沒人知道她在這裏待了多久了,關於那棟建築的事情她也一直沒有告訴奈樂太多細節,而奈樂也很知趣的不會去多嘴問她,但想也知道,那裏麵應該就是她一直在守護的東西,關於這座秘境之島的全部秘密。


    隻不過,偶爾奈樂還是能感應到一些什麽,似乎有某種力量從那棟古老的建築當中傳出來,奈樂似乎對它很熟悉,可想不起它究竟是什麽,尤其是在深夜她睡著的時候,似乎那棟建築就與她的夢境連接了起來。


    這座島的夜晚非常安靜,到了夜裏連海浪都安靜了下來,隻剩下風吹動樹葉的聲音,還有奈樂自己沉穩綿長的呼吸聲,除此之外再也聽不到別的了,每當這個時候,她就能聽到一些不尋常的聲音……或許不應該把它稱之為聲音,更像是一種超出五感之外的感受。


    因為念波能力還沒有完全恢複,奈樂也沒辦法用靜電場去探測它究竟是什麽,隻知道它肯定和那棟古建築有關係,它並不算多麽強烈,更遠不到噪音的級別,奈樂完全可以把它忽略掉,然而那種詭異的感受卻一直縈繞在她的腦袋中,無論她怎麽屏蔽都沒有任何效果,甚至她還感覺到自己的念波在躁動,在與那神秘的念波產生共鳴。


    就像是人聞到香味或者聽到某種細微的音樂一樣,總是下意識會尋著那味道去,奈樂現在的感覺也是如此,她理智告訴自己不要去探究海神祭祀守護的東西,可到夜晚那奇怪的念波再度出現,她又忍不住去在意它,用自己還沒有恢複的念波能力試圖與它連接。


    “你究竟是什麽?”奈樂在許多次失敗之後終於有一次成功和它達成了諧率狀態,奈樂能夠看到一些畫麵傳入腦海中,可她沒辦法記住,它們一閃而過又馬上消失了,隻能勉強記住一些比較模糊的片段,其中有著一幅畫麵引起了奈樂的注意,那是一顆巨大的球形,它就像一顆星辰一樣漂浮在漆黑的虛空中,散發著光芒,周圍有一些黑色的氣息包裹著它。


    不,不是宇宙虛空,那看上去像是無底的大海,沒有生命,沒有溫度,隻有無盡的寂寥。


    那是深淵。


    “睡得還好嗎?”屋外傳來的女聲嚇了奈樂一跳,她立刻斷開了連接從床上翻身起來了,有些緊張的坐在床上,莉莉薩爾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她臉上掛著微笑,應該是沒有察覺到奈樂異樣的舉動。


    奈樂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站了起來,向莉莉薩爾點了點頭道:“很好,這裏很適合休養,感謝您的關照,您來有什麽事嗎?”


    莉莉薩爾輕柔的笑了笑,走了進來說道:“沒有什麽大事,隻是來看看你。”


    “我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父親他們應該也快來接我了……不知道怎麽感謝您的照顧,好像對於您來說,我也沒有可用為您做的。”奈樂一向不喜歡欠人恩情,可是對方是一個長生者,她的確也沒什麽可以回報她的。


    “其實是有的。”莉莉薩爾神秘一笑,,從旁邊拿過來了一套白袍交給奈樂說道:“換上吧,我們要去個地方,可能會有點冷。”


    “好……”


    “你還記得,上次我讓你回憶自己的名字嗎?”


    “記得,但我不知道那代表什麽。”


    “跟我來吧。”莉莉薩爾出門顯然是朝著那棟古老的建築走過去的。


    “那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奈樂本不想問,但現在對方看上去不也不顧忌,她還是問了一直在意的那個問題。


    “那是達滾的舊殿,原初者的聖骸保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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