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掌櫃上前查看床榻上昏迷的病人一番,皺眉問道:“可還有其它辦法?”


    雷公蟲搖頭道:“能嚐試的法子,我們都試過了。


    “施望塵中的神蠱非常罕見,不是尋常那幾種,我們最多還能保他兩個時辰性命。


    “一個時辰內,要找到懂行的高手破除神蠱,否則即使能救回人,壞了氣血根本,修為也就止步於此。”


    常執事氣不過,道:“那位公子就絲毫不顧忌大寧朝捉妖人麵子?真有高手能破除他種下的陰毒神蠱,他不懼反噬傷害?”


    金掌櫃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他沒辦法逼迫,道:“他一再聲明自己不會那些旁門左道,說不是他下的神蠱,誰有本事破去就是,賭咒發誓與他無幹。


    “我已向都城司天殿上報此事,請求懂行的高手前來支援,目前還沒有收到回複,不過從都城趕來接天城,時間恐怕是來不及了。”


    常執事道:“我回一趟道宮,與知觀事商議一下,看能否找到相熟的朋友前來診治。”


    金掌櫃忙道:“有勞了。”


    宋教諭以同樣的理由先回去,在這裏已經不起作用。


    雷公蟲、金掌櫃分別往外發傳訊,打聽附近五千裏內,誰擅長治療神蠱之症,他們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因為即使有懂行的高手,若是沒太深交情,輕易不會出手。


    越是不好治療的神蠱之毒,越是要謹慎對待,高手大都惜身。


    走廊上的徐源長悄然退出氣氛壓抑的院子。


    日頭已經西沉,還有半個時辰天黑。


    他心底很不是滋味,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什麽都不做。


    老施命垂一線,他必須要盡一份力,趕到城南山腳下的三盤街,熱鬧了一天的街道顯得清冷,路人行色匆匆。


    徐源長一眼便看到蹲地上摸索著收攤的老道長,他走上前去幫忙,大聲道:“古道長,晚上您有空暇嗎?請您吃一個便飯。”


    彥山道長聽出了聲音,直起身笑道:“是你那位朋友出了麻煩?”


    徐源長將竹筒簽子用地上的舊布包起,打成一個包袱,道:“您解的簽子靈驗,我想向您討教,可有破解之法,幫我那朋友脫困?”


    眼前的高人即使將自己封閉了起來,處於曆劫之險境,但是憑著一點曾經的修為本能,亦能算得如此精準,或許有法子解除施望塵的厄難?


    他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前來碰一碰運氣。


    彥山道長從袖內摸出三枚銅錢,道:“你拿著投一次,告訴我是字麵還是背麵。”


    徐源長接過三枚普通銅錢,往麻石地麵上一扔,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道:“古道長,三枚銅錢皆是背麵朝上。”


    彥山道長側耳傾聽,手指掐動,道:“他遭了陰人暗算,性命危矣。”


    徐源長在心底默念“陰人”二字,一下子反應過來,老施是中了那位公子身邊的黃衣女子的神蠱,女子看著妖嬈嬌俏,恁的歹毒。


    難怪那位公子死活不承認是他施法害人,原來是這麽個彎彎繞話術。


    彥山道長繼續道:“你再投一次。”


    徐源長依言撿起銅錢,再次往地上一扔,道:“這回三枚銅錢兩字一背。”


    彥山道長問清楚三枚銅錢的方位,聽說是兩字在前,呈現犄角形狀,笑道:“他有你這樣的朋友,命不該絕啊,還有得救。”


    重新坐回矮凳,拿起隨身小包袱打開,摸出一支幹涸禿筆,和一張普通的空白黃符紙。


    將符紙鋪在大腿上捋平,背轉身把禿筆放口中舔濕,摸索著寫就一個朱砂墨極淡的古體“破”字,符文不成形狀,糊成一團,沒起符頭也沒落符尾。


    “拿回去燒成一碗符水,灌給他喝下去,吐出來就無事了。”


    徐源長忙雙手接過這道不規範的口水黃符,要往袖內掏錢感謝,老道長說得言之鑿鑿,他還是信的。


    他雖然瞧不出黃符上的氣機靈韻。


    不管怎樣,試試總是好的,一碗符水也喝不壞半死不活的老施。


    “你先拿回去救人,謝禮往後再說不遲,貧道與你有緣,切記不可透露是貧道所為。”


    彥山道長殷殷囑咐道,擔心惹來麻煩。


    他是感激眼前的客官,昨天幫他帶來了生意,讓他掙到後麵幾天的飯錢,故而問卦之後出手破解。


    他是偶然發現用口水寫符,心有所想,事必靈驗。


    當然這個秘密,打死他也不敢往外說,更不敢隨便賣符。


    與眼前這位求上門的客人,他感覺頗為親善,行話叫“緣分啊”。


    徐源長說了兩句客氣話,轉身匆匆離去。


    等趕回雞毛巷的金記老店,見黑霞衣和枯瘦老者齊行善已經趕到,正在前院與金掌櫃大聲爭執。


    “老金,你告訴我和老齊,此事到底是誰做的,他家勢力再大又如何?在接天城殘害捉妖人,這官司我打去都城,你怕他,我豁出去也要討一個公道。”


    “黑掌櫃,先想法子救人,那位公子賭咒發誓不是他下的神蠱,你現在去找他,即使打起來也於事無補,且請冷靜,不要自亂陣腳。”


    “冷靜個屁,不是那廝也與他脫不了幹係,現在這一時半會的去哪裏找人來救命?時間來不及了。”


    黑霞衣滿腔怒火,見徐源長溜進院子,也沒甚在意。


    徐源長知道自己說不上什麽話,他更不想出風頭,見西廂房內沒人守著,都在前院勸的勸吵的吵,正是忙亂時候,他二話不說溜進房間。


    從懷裏拿出提前燒好的一小瓶符水,扶起躺在床榻上的施望塵,手指連點兩下。


    在施望塵張嘴之際,果斷將符水便灌了下去。


    迅速地將瓶子收進納物袋內,把昏迷中渾身冰寒的病人放回床上。


    再若無其事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聽得床榻上的施望塵猛地翻身,往地下狂吐噴射。


    “不好了,老施吐了。”


    徐源長探頭大驚小怪叫一嗓子。


    外麵正吵得熱鬧的幾人,唰一下閃進廂房,差點沒將礙事堵門的徐源長給擠進牆壁內裏。


    徐源長揉著胸口、肩頭掙紮逃出門,有苦難言,做好事居然要受皮肉之苦,心想老道長畫的口水符,效果也太好了。


    喝下去就見了效果,看來老施這回是命不該絕。


    接天城內東邊的一座雅致客院。


    白袍清秀公子坐在亭內,品著清香靈茶,欣賞漫天殘霞微妙變化的景致,美人蹲地倒水服侍,胸前妙景展露無遺。


    黑衣道士懷裏抱劍,斜依遠處月門,朝向西方望天,麵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麽。


    突然,黃衣女子臉上色變,左手去捂心口位置。


    “砰”,右手已然無力,茶盞掉地上摔稀碎,熱水濺了一地。


    女子踉蹌著起身,俏麗麵目扭曲成一團,顯得極為猙獰痛苦,口鼻溢出鮮血,天旋地轉一頭撞向公子。


    清秀公子閃身出了亭外,彈開一滴血汙,根本沒有伸手相扶一把,疑惑嘀咕:“很快嘛,這就找到高人解除了‘影形蟲神蠱’,可惜了本公子的一柄未成形人兵。”


    那黃衣女子抽搐蜷縮著渾身溢血不止,狀極淒慘。


    “太叔先生,咱們禮尚往來,去雞毛巷走一趟,回訪金掌櫃,順便結識一下能解除影形蟲神蠱的高人,也不枉此行外出遊曆。”


    清秀公子沒有多看女子方向一眼,笑得有些陰冷,用左手撐著劍柄往外麵走去。


    黑衣道士一言不發,木然跟著。


    殘霞黯盡,墨影如怪。


    天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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