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廊廡匆匆迎出的三位少爺,以及陪著徐道長身邊的管家柳東、老丁幾人,見道長目光盯在門上方,皆順著看去。


    柳東“哎呀”一聲,衝身後的護院叫道:“快去拿梯子來,那張符貼反了。”


    氣惱不已,前一位做法師傅也是他請來的。


    這時候出了差池,少東家們怎麽看?


    徐源長擺手阻止:“暫時不要動它。事出古怪,必有蹊蹺。”


    能畫出黃符的師傅,不可能將符貼反過來,那麽隻有一個可能,院子裏有一個其他人看不到的存在,故意戲耍為之。


    柳東、老丁和年約三旬的柳家大少爺聞言皆色變,趕忙往四下裏看去。


    經過道長提醒,似乎那看不見的東西就躲藏在暗處。


    太嚇人了,突覺著背脊發涼,毛骨悚然。


    徐源長走上台階,穿廊過室,徑直走進寬敞富麗的臥房。


    有丫鬟忙撩起遮擋的帷幔薄紗,一個滿身貴氣臉色疲憊老年婦人,在侍女攙扶下,從床榻邊緣起身,微微欠身行禮,神情有些為難:“老爺剛剛睡著,道長您看……”


    這次請來的法師,也忒年輕了。


    徐源長目光一掃,注意到房間內其它地方貼著的兩道黃符,全部是倒著的。


    酷暑時節,即便是陰天不見陽光,外麵仍然熱得人流汗。


    臥房內有一種別於它處的古怪陰涼。


    徐源長打了個稽首還禮,還不及說話,床榻上安睡著憔悴脫相柳老爺猛地驚醒彈起,口中叫道:“鬼,有鬼打我……”


    這一下出其不意,將兩個侍女丫鬟嚇得花容失色。


    柳家兩位少爺忙往道長身後躲去。


    其他人不能進入臥房,在外麵聽得老爺驚叫,一個個嚇得不輕。


    老丁“哐啷”一聲拔刀出鞘,刀為凶器,能鎮邪驅鬼。


    這回的惡鬼好生厲害,徐道長來了,反而當麵搞出動靜,是要與徐道長鬥法?


    老婦人返身一把扶住喘粗氣驚恐不已的柳老爺,哽咽著安撫:“老爺,沒事呢,請了徐道長前來做法驅邪,您不會有事的。”


    徐源長隻是觀察著,沒有當即出手,以他目前的修為,感知越發敏銳,


    房間內確實有看不見的東西存在,有人稱之為“鬼”。


    他突然轉身,看向右邊角落,左手握著法錢,右手掐禁鬼訣,他察覺到的古怪氣息悄然消失無蹤,沒給他出手機會。


    “它出去了。”


    徐源長不說還好,這一說屋外頓時人人自危,生怕那鬼從背後找上自己。


    房間內溫度緩緩回升,三位少爺如釋重負,背脊不再發涼。


    皆能感覺陰森壓抑盡去。


    柳家大少爺原本還有些瞧不起嘴上無毛的年輕道士,這下覺著道長高深莫測,法力如淵,比管家前麵請回來的兩個草包法師江湖騙子,高出了天際。


    徐源長張開右手,在柳老爺眼前輕輕劃圓晃動,三下之後,一聲輕喝:


    “睡去!”


    神情恍惚木然的柳老爺應聲閉眼,往後仰躺下去。


    剛沾著床鋪,便鼾聲如雷響起。


    這一下神乎其技,令房間內幾人肅然起敬,如看活神仙。


    徐源長神情淡然,他前些日子,拿出岍山劄記揣摩研看,學到許多不一樣手段。


    其中就有江湖人稱邪術的迷魂。


    他以法力催動迷魂術,用到正事上,效果立竿見影。


    打開竹箱,拿出一把稻穀,將右上角落的一把椅子圈起來。


    囑咐別動劃線的稻穀和那張座椅。


    椅子上有淡淡的交疊腳印,光線昏暗角落,不留心根本看不出來。


    朝柳家大少爺道:“你帶我到府邸四處走一走。讓柳老爺好生睡一覺,不要叫醒他。”


    後一句是對其他人說的,又吩咐侍女丫鬟:“將黃符撕掉,門窗全部打開,紗幔收攏,房間光亮點,通風透氣,柳老爺方能睡得踏實。”


    老婦人忙點頭應允,示意丫鬟們趕緊照辦。


    病急亂投醫,何況年輕道長出手不凡,立刻將糾纏老爺的那東西趕走了,讓老爺睡得安穩,聽道長的肯定沒錯。


    外麵蟬鳴再鬧,看樣子是吵不醒老爺。


    謝天謝地,謝祖宗保佑!


    柳家大少爺拿出對待族內長輩的態度,恭謹熱情,將有真本事的道長請出去,哈腰欠身,親自在前麵領路,務必要請道長將看不見的髒東西驅逐出去。


    另外兩個少爺緊跟在後麵,還有老丁、管家等人,浩浩蕩蕩,聲勢可觀。


    當然像老爺妾室房間,大少爺和二少爺夫人的房間,除了道長以及相陪的柳家大少爺、二少爺,其他人隻能在外麵等著,不能進去一探究竟。


    徐源長停步在中庭正堂,注目“天地君親師”牌位前方的小香爐。


    爐子內的敬神香,插在前麵的三支,隻燒了半截便熄滅,齊刷刷的透著古怪。


    柳家大少爺和管家、老丁也注意到這個小細節。


    柳東額頭上的汗水都急出來了,忙辯解道:“不應該啊,咱們府上一直是用的鎮上齊家老香,從來沒有出過這事兒,待明天,我親自跑一趟,問問他們家主事掌櫃,怎麽做事的?”


    他不能背這口黑鍋。


    兩件怪事盡與他脫不開幹係,他的管家位置岌岌可危。


    徐源長看向柳家大少,道:“麻煩你帶我去村裏柳家宗祠走一走,問題或許出在那裏。”


    他觀察了一圈,總總跡象表明不是外邪入侵,是家神鬧騰,但是還有許多疑惑未解。


    據他所知,家神鬧主,應在柳老爺身上,將有禍事發生。


    柳家大少麵上顯出為難神色,他一個小輩,可做不來打開宗祠讓外人進去瞧一瞧的主,即使為了自家老爹也不行,族長和幾個老頭凶起來,還不拿拐杖打破他的腦殼。


    “你帶我去見能做主之人,我與他說一說。”


    徐源長沒有為難對方,給出台階下。


    幾人來到宗祠院子的附近,柳家大少爺敲門走進一處稍顯陳舊的府邸。


    飛簷脊獸,雕窗廊柱,看著當年也是富裕過的大戶人家,不多時,攙扶一位白發蒼蒼老頭出來,臉上布滿褐色斑點,後麵還跟了一個年輕人,長衫洗得有些發白。


    徐源長讓眾人退下去,他上前單獨與拄拐的白發老頭耳語幾句。


    老頭瞪大眼睛,很大嗓門道:“你個道士莫要誑人?”


    徐源長又湊近說了兩句。


    “走走走,快去宗祠,不能耽誤。”


    老頭很著急上火,往前麵趔趄快步走去。


    幾個年輕人忙上前去攙扶,都不知發生了什麽大事,將村裏輩分最大的活祖宗給急得一路小跑。


    “快去叫人,叫族長、老四過來。”


    老頭氣喘籲籲吩咐,柳東和另外一人答應著,拔腿分頭跑得飛快。


    穿過空曠的磚石場坪,老頭拉住聽得動靜從偏門走出來的跛腳中年守祠人,詢問可有每天上香,宗祠可曾發現什麽響動古怪,等等。


    守祠人忙表示自己沒有偷懶疏忽,宗祠內沒有什麽不妥,拿眼睛去瞥站定一旁的年輕道士,再看跟著的柳二爺家的大少爺。


    聽說柳二家鬧髒東西,難道是要開宗祠燒香?


    不多時,另外兩個身形富態頭發灰白的老頭,撩著長袍下擺一路緊趕跑來,後麵跟著跑得汗水涔涔的柳東幾人。


    柳氏族長稍喘勻一口氣,與徐道士見禮寒暄兩句,走去一邊低聲交流,片刻後,三名老者不再耽擱,從側門進入,守祠人小心伺候在後。


    其他人包括徐道士全部留在外麵,不得允許,誰都不能邁過高高的門檻。


    靜待片刻,裏麵傳出白發老頭的大嗓門叫聲。


    “祖宗顯靈,不孝子孫磕頭請罪,誠惶誠恐,給您賠不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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