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胤準備派人去準備轎子, 梁珩拒絕了。梁胤隻好跟著梁珩一起步行過去。


    很快到了沈家米行。


    米行是間兩個門麵的鋪子, 很寬敞, 隻是大門上麵上了鎖, 都貼了封條。


    一行人在米行外停下。


    “梁大人。”


    梁珩轉過頭來, 繼續道:“這門可能打開?”


    梁胤不明白梁珩這是想做什麽, 隻猶豫片刻,搖搖頭道:“來得匆忙,沒有帶鑰匙過來。”


    梁珩點點頭,“隻有一個百姓吃了沈家米行的米,出現中毒的現象嗎?”


    梁胤頓了頓,“有傳言說, 還曾有兩個百姓也因為吃了沈家米行的米,中毒死了。”


    “梁大人!”


    梁珩突如其來嚴厲的一句厲喝, 讓沒防備的梁胤驚了一下。


    “禦史大人?”


    “梁大人作為一州知府, 在這般嚴肅的案情中, 沒有說真憑實據,竟然會聽會傳言?”


    梁胤一愣,瞬間明白過來自己失言了。


    “不不,禦史大人, 我...”


    “那麽,梁大人這審理這件案子的時候, 也是憑著傳言將沈家人抓起來了?”梁珩緊跟著問道。


    “這怎麽可能?”


    不待梁胤說完, 梁珩又追問道:“那麽, 梁大人可有證據?”


    “這當然是有的, 當天我們就在沈家米行裏搜到了混了□□的米...”


    “沈家米行為何要在米中混入□□?”梁珩問道。


    “這...可能他們...”梁胤被這連番追問,額頭都冒出細密的汗珠來。這沈家人為何要混□□到糧食裏去的理由,一時他想不出來。


    “可能他們活得不耐煩了?”梁珩似笑非笑道。


    梁胤正要順著梁珩把話接了,到了嘴邊意識到這是梁珩的諷刺,硬生生地把話吞下去了。“這個...這個我也不知。”


    梁珩繼續問道:“這案情不可謂不惡劣,梁大人就是這麽隨便辦案的嗎?一個月都過去了,連沈家作案的動機都還沒有查明。我十分懷疑梁大人會不會判出冤假錯案來。沈家的人已經認罪了嗎?”


    梁胤有些慌亂,他們原先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旁人來管沈家的案子,所以隻是直接將人抓過來關進了大牢,旁的粉飾,一概沒有做。這會梁珩問起這些,梁胤一下不知道從哪裏回答。


    “已經...認罪了。”梁胤略有些遲疑道。


    “既然已經認罪了,為何梁大人沒有定案?”


    “這...”梁胤忘了這個,這會被梁珩反問,一下圓不過來。


    梁珩見狀沒有再多問,隻道:“梁大人已經難圓其說了。本侍禦史覺得此案甚為蹊蹺,本侍禦史要求重查。”


    梁珩作為廉察使,對獄訟自有核查的權力。


    梁胤暗自叫了聲倒黴,這廉察使,怎麽偏偏現在來了?


    梁胤心底起承轉合半晌,還是點頭應下了。其實沈家人還沒有認罪,當然沈家人認不認罪沒有關係,甚至沈家米行到底有沒有賣混了□□的米也沒有關係,他們秉承的本來就是拖字訣。本來想再關沈忞一個月,沈家就差不多了,沒想到會有廉察使這會兒來插手。不過也沒有關係,他們的目的也達到了大半了。


    梁珩首先要求的,就是去牢中看犯人。


    梁珩跟著梁胤走進牢房,陰暗潮濕的牢房中,幾盞油燈下,隱隱看得到一排排木柱做成的牢房。


    很多牢房是空的,偶爾路過幾間關著犯人的牢房,裏麵的人看清他們身上所穿的官服,猛然衝過來大聲喊冤,被隨行衙役一鞭子嚇回去了。


    初入陰暗之中,梁珩的視力有些受影響。想到老丈人的年紀,在這種地方關了一個月,梁珩甚為擔憂。


    很快,梁胤在一間牢房前停了下來。


    梁珩往裏麵一看,一個頭發散亂的人,坐在角落中,一動不動。


    這已經是秋天了,牢房中很是寒冷。


    “你們對沈家人用過刑了?”


    梁胤感覺梁珩話中似乎有絲絲寒氣,以為梁珩是懷疑他們屈打成招,忙搖頭道:“沒有沒有。”


    梁珩心下著急,看著老泰山這模樣像是十分不妙。


    梁胤見那沈忞一動不動,也有些著急,忙叫了一聲。


    “沈忞,沈忞!”


    沈忞聽到有人叫他,抬起頭來,定眼看了一會兒,就見幾個人站在門外。


    前麵兩個都是身穿緋色官服的,其中一個正是州牧梁胤。另外一個...沈忞已經四年沒有見過梁珩了,一下沒有認出來。


    “梁大人即刻就準備堂審吧,時間不多,本侍禦史希望在走之前,本案能有個結果。本侍禦史也好與皇上交差。”


    梁珩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說出他和沈家人的關係,因為這樣可能會影響這件案子調查的公正性。


    正當梁珩他們說話的時候,沈忞卻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沈忞作為涼州第一富戶,如何會跟官府沒有交情。這件事明顯沈家就是被陷害了,可是梁胤卻裝聾作啞,將他關起來,也不提審,也不動刑。沈忞就知道,梁胤這是一定要沈家死了。


    “梁胤,你想要沈家死,我知道。你把老夫關進來,一不動刑,二不提審,你就是想拖死我們沈家,再也做不成生意。你吞下我沈家多少好處了?現在胃口大了,想將我沈家整個吞下,別噎死你。我告訴你,我女婿在京城裏做禦史,你最好不要讓我女婿查到你了...”


    梁胤怕沈忞再說出別的來,連忙打斷沈忞,“梁大人,這裏陰冷,我們上去說吧。”


    這沈忞會有做禦史的女婿?他就那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兒,幾年前悄悄地嫁人了,也不知道嫁給什麽人去了,幾年沒有聽說過消息。笑話,他沈忞要是有做禦史的女婿,沈家會在一開始不說?


    梁珩卻沒有理會梁胤,上下打量了一番老丈人。隻見老丈人似乎有些形銷骨立,說話都已經中氣不足,不複當年他娶沈蓁蓁的時候,那麽精壯魁梧,精神抖擻了。


    “賢..賢婿?”沈忞看著梁珩,不確定地叫了一聲。


    梁胤震驚地看著一臉不敢置信又帶著絲喜色的沈忞,這姓沈的老家夥莫不是被關出毛病來了?竟然衝梁侍禦史叫賢婿?


    “沈忞,你亂叫什麽?誰是你女婿?!”梁胤厲喝一聲。


    若說剛剛沈忞還有些不確定,這會兒相隔不過兩步,沈忞看得更清楚,更加確定這就是他女婿了。


    “賢婿...你、你怎麽來了?”


    就在梁胤見沈忞還在胡言亂語,正想喝止之時,他驚恐地聽到身邊的梁侍禦史叫了一聲“爹”!


    梁胤僵硬地轉過頭,就聽梁珩說道:“爹,您受苦了。您放心,此案我一定查得真相大白!您身體還好嗎?”


    沈忞簡直喜極而泣,他雖說知道女婿在京裏做了禦史,但是畢竟遠在天邊,強龍不壓地頭蛇啊,遠水解不了近火,且梁珩初初到京,也沒有什麽根底。這梁胤他們不過是要財罷了,這身外之物自然不及家人平安、女婿的前程重要。沈忞就沒有想過要告知梁珩這件事,哪成想,女婿今天就出現在了他麵前!


    “好好!賢婿,我沈家素來多行善事,怎會做下在米中混□□的惡行來!賢婿,你要證我沈家清白啊!”


    “爹,您放心,若是沈家是清白的,我一定不會讓任何人陷害沈家!”


    沈忞說不出話來,隻是連連點頭。這一個月來所受的陷害、無處伸冤的絕望、對沈家命運的擔憂,讓經曆了無數風雨的沈忞,深受折磨。這一刻看到女婿,沈忞禁不住老淚直流。


    梁珩從木欄之間伸入手去,緊緊握了握沈忞的手,“您,您別太擔心了,我會處理好的。”


    沈忞抹去兩滴濁淚,用力點了點頭。


    梁珩看了兩眼兩頰已深深凹陷的沈忞,“爹,您保重,我這就上去了。”


    沈忞點點頭,在微弱的油燈之下,雙眸總算有了些光亮。


    梁珩上前走了好幾步,同樣驚呆的衙役比梁胤先回過神來,連忙推了推還在神遊之中的梁胤。


    梁珩並沒有理會落在後麵的梁胤,徑直出了牢房。


    梁胤滿心複雜地跟了上來,看著前麵的梁珩,梁胤感覺這像是一場噩夢。沈忞的女婿是本年巡查的廉察使?還是侍禦史!沈家人這是捂金蛋子嗎,怎麽從來沒有在外麵說過一句?要是他們說了,別說是侍禦史了,哪怕是禦史台一個小小的吏員,他也萬萬不敢動沈家啊!禦史是什麽?天子近臣!


    梁胤小跑幾步,跟上梁珩,小心翼翼地問道:“梁大人,你真的是沈忞,不,沈老爺的女婿嗎?”


    梁珩沒有回頭,“梁大人,這不是你該關心的,本侍禦史認為你現在該做的,是盡快提審沈家人,查明案情,盡快結案。你認為呢?”


    梁胤連忙點頭,“是是。”


    梁珩轉頭看了梁胤一眼,梁胤滿臉似乎都是悔不當初,額頭上鋪滿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梁珩知道,這案子,梁胤肯定會圓滿結案。不外乎沈家是被冤枉的,死者另有死因,沈家糧鋪裏有毒的糧食也是被人陷害的,這個人,官府已經抓到了。


    這些可能就是本來的事實,若不是因為他來,這事實一定就會塵封了。


    果然如梁珩所料,一天不到,沈家米行的案子就大白於涼州城,結局和梁珩意料的沒有差多少。


    這案子,明顯就是有人陷害沈家,但是梁珩沒法查。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就算是皇使,也沒辦法調動當地的衙役為他辦事查案。何況這件事裏,一定少不了梁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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