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悠悠醒轉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


    她心頭一驚,第一時間去看自己的衣著,發現衣服仍舊整整齊齊地穿在身上,而且身上也沒有不適,才鬆了口氣。


    靈兒從外頭走進來,看到沈晏醒了也很高興,連忙跑過去:“姐姐,你醒了!你這一醉就醉到現在,可嚇死靈兒了!”


    沈晏對自己的酒量還是有分寸的,隻是她雖然對靈兒的話心存懷疑,卻也沒有直接拆穿她,隻是笑了笑:“看來那酒的確挺烈的。”


    靈兒心中有鬼,不敢對視沈晏,隻能含糊過去:“姐姐家的人已經到門外了,我幫姐姐梳洗一下吧!”


    沈晏應了一聲,扶著床沿站起來。


    靈兒殷勤地攙著沈晏的手,引她去了梳妝台,沈晏狀似不經意地側了側頭:“靈兒,你臉上這是誰打的?”


    靈兒沒提防,順口就答道:“哥哥打的……”接著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驚恐地捂住嘴,忐忑不安地看著沈晏。


    沈晏卻意外地沒有再質問下去,而是自己坐到了梳妝台前,用梳子抿了抿頭發,從鏡子的倒影中她能看到靈兒惴惴不安的樣子,不由得在心中歎了口氣。


    她以為,靈兒不過是替蕭瑀打抱不平,想著借機讓她出醜,被蕭瑀得知後打了她一巴掌。她根本沒想到靈兒還會有別的打算,因此心中隻是稍有不悅,卻也沒再繼續逼問下去,畢竟在她看來,蕭瑀那一巴掌就已經是教訓了。


    靈兒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


    她自小在市井中長大,又極會看人臉色,所以沈晏隻是態度稍稍疏遠了她,她就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一時之間心中又是後悔又是難過,還有些委屈,麵上就不自覺地帶了一些出來。


    沈晏理好頭發,回過頭看到的就是靈兒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


    在沈晏認為,靈兒此舉雖然不妥,但到底沒造成嚴重後果,小懲大誡就是了,自己也沒必要和個孩子計較。


    沈晏放軟了態度,拉過靈兒,柔聲道:“你知道你錯在哪了嗎?”


    靈兒羞愧地點點頭,小聲道:“我不該用藥迷昏了姐姐……哥哥也罵了我,他說他本意就是為了姐姐幸福,如果用了這樣卑鄙的法子,就違背初衷了。”她哀求道,“姐姐原諒我吧,靈兒不敢再犯了。”


    沈晏壓根沒有聽見她最後那句話,她滿腦子都在回響蕭瑀的話,她猛然意識到一個不可能的猜測,於是艱難地開口問道:“當時的事情……究竟是怎樣的?”


    靈兒以為沈晏早已經猜出了全部事情,也不藏著掖著,爽快地答道:“哥哥到了以後,發現姐姐暈倒,當即就教訓了我,然後便將姐姐抱回房間休息,後來……後來……”


    沈晏心一提,連忙追問:“後來怎麽了?”


    靈兒咬著唇,回想蕭瑀當時的表情,半邊臉羞紅半邊臉鐵青,她思考了半天,謹慎地回答:“後來,哥哥就臉色很不好地離開了。”


    沈晏稍稍鬆了口氣,又問:“他沒做……什麽吧。”


    靈兒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哥哥離開時還跟我說,他要娶姐姐,必然是讓姐姐心甘情願地嫁給他,絕不會用傷了姐姐名節的方式強娶,姐姐,哥哥真的是很喜歡很喜歡你的。”


    見靈兒居然還在見縫插針地給蕭瑀說好話,沈晏放下心來的同時也有些無語,隻能板著臉道:“你自己做的事我還沒原諒呢,還想著給別人求情?”


    靈兒頓時噤聲,可憐巴巴地盯著沈晏。


    沈晏這麽一折騰,心中的火也去了大半,隻能半是無奈半是警告道:“靈兒,日後不可這樣肆意妄為,你知道這件事的後果有多嚴重嗎?你的心思,如果說得不客氣點,這就是惡毒,你想要做一個惡毒的女孩嗎?”


    靈兒聽著沈晏越發嚴肅的話,眼眶也紅了,她流著淚搖頭道:“姐姐對不起,靈兒知道自己錯了,再也不敢了。”


    沈晏歎口氣,替她擦掉臉上的淚珠,又溫聲道:“靈兒,我心疼你喜歡你,可這不是你拿來算計我的理由,如果你以後都這樣做,那麽日後,你將再不會被人真心相待,你知道嗎?”


    靈兒悔恨地點點頭,吸著鼻子道:“姐姐,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沈晏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拍了拍她的腦袋,就站起來朝外頭走去。


    靈兒抽噎著送她上了車,沈晏才說道:“這次算是一個教訓,你若是還想來找我玩,就來沈府找我吧。”


    靈兒驚喜地抬起頭:“真的嗎!”


    沈晏點了點頭,看到靈兒和個孩子一般雀躍,這才露出一個笑容,放下了車簾子。


    在車中,沈晏聽著車輪“咕嚕嚕”的聲音,又不自覺地想起靈兒轉述的那些話。


    蕭瑀這個人若不是生在皇室,或許會快活的多,他像是那些話本裏行走天下的俠士,快意恩仇卻又恪守著為人的底線。他這一次的所作所為更是印證了這一點,若說沈晏心中沒有觸動,那是不可能的。


    隻是……


    沈晏按了按嘴唇,不知道為什麽,醒來後嘴唇就一直麻麻的,她並不是毫無經驗的黃花閨女,腦中想到一個可能性,讓她頓時又羞又氣。


    蕭瑀這家夥,果然還是個壞坯子!


    ————


    錦王府,蕭瑀鐵青著臉色跪在地上,聽著麵前的太監尖利著嗓子斥責。


    “……錦王蕭瑀,肆意妄為……罰俸半年,在府中禁閉三月,抄寫《孝經》三百卷,欽此。”


    蕭瑀放在身側的手漸漸握成了拳頭,直到謝完恩都沒有鬆開。


    那太監也是宮中老人,雖然不知道錦王為何會突然惹得陛下大發雷霆,直接下旨斥責,但這不妨礙錦王依舊是陛下最疼愛的小兒子。故此他雖然在宣旨時拿腔拿調盛氣淩人,但宣完旨之後,立刻就露出謙卑的笑容,對蕭瑀道:“還請錦王殿下原諒咱家,畢竟職責在身,咱家也是無法。”


    蕭瑀也勉強露出了笑:“公公言重了。”


    還不等他使眼色,一旁的安順早已遞上了錢袋。


    那太監知曉蕭瑀以前的性格,本以為至少會被這位殿下冷言冷語刺他一番,卻不想錦王態度竟然如此客氣,雖然這表情還是有些難看,但已經足夠讓他受寵若驚了,更別提安順遞上的那個沉甸甸的錢袋了。


    錦王如此給麵子,那太監的態度更加熱情,他湊近蕭瑀,小聲道:“咱家與殿下透個底吧,這事是因為您阻撓沈慕兩家的婚事,被人告到了禦史台,更重要的是,聽說那位慕夫人給皇後娘娘遞了封信,這才……”


    蕭瑀頓時就明白過來。


    皇後薑柔幼年曾經在沈府生活過一段時間,她與沈靈素表麵上不和,總是互相出言諷刺,但關係卻也意外地好。


    以沈靈素的性格,她回了延陵郡,知道了蕭瑀做的那些事,不做些什麽簡直就辜負了她的名聲。隻是,她若是給薑柔寫信告狀,這遣詞必然不那麽美好,也難怪周帝這樣大發雷霆。


    那太監賣了個好給蕭瑀,又得了蕭瑀的謝,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錦王府。


    而在府中,安順等人都麵露擔憂地看著蕭瑀。


    蕭瑀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頓時就哭笑不得:“你們都在幹什麽!我隻是被關禁閉,又不是被抄家!”


    “呸呸呸。”安順連忙小聲地嘀咕,“童言不忌童言不忌。”


    蕭瑀臉一黑。


    靈兒也說道:“哥哥,從今日起靈兒就不吃肉了,給哥哥省點錢。”


    殷羽左看右看,心大道:“不用不用,恩公沒錢了,我還能去碼頭扛大包,定不讓靈兒你餓著。”


    安順也跟著道:“說得對說得對。”


    蕭瑀的臉已經跟墨汁一樣了,他這還好端端站著呢,這些人都想到哪裏去了!頓時就咬牙切齒道:“該吃吃該喝喝,本王還沒窮到讓郡主吃不起肉,讓侍衛去扛大包的地步。”他又瞥了一眼安順,“安管家,王府難道已經窮到這種地步了嗎?”


    安順好大地歎了口氣:“王爺啊!雖說王府不靠俸祿吃飯,但畢竟是陛下下旨斥責了的,太過奢靡,陛下知道了必然不會高興,是該儉省儉省。”


    蕭瑀呼吸一滯,沒好氣道:“你這是責怪本王嗎?”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蕭瑀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下去下去。”


    三人嘀嘀咕咕地散了,蕭瑀又想到了什麽,讓安順留了下來。


    “準備準備,本王要進宮一趟。”


    安順苦著臉道:“殿下,這禁閉的旨意才剛剛下來,您可別剛答應了,轉身就抗旨啊!”


    蕭瑀冷笑一聲:“誰說本王要抗旨?”


    “啊?可是……”


    “你一會在仆役中透一點話來,本王想要見的是太子!”


    安順頓時明白了什麽,臉都白了,失聲道:“殿下的意思是……”


    蕭瑀沉著臉沒有說話。


    這府裏定然是有他皇兄安插的人,會將他的話遞上去,而接下來,就是看他的皇兄想不想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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