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兵府亂一團,下人們人人自危。


    主子,主母好端端的去打獵,卻無故消失的無影無蹤,撒下人馬找了十來天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府裏還莫名其妙的多了些陌生的侍衛兵丁,一個個都麵相凶狠,膀大腰圓。


    雖然這些兵丁並不傷人,可每天扒房查屋,見門就進,也很嚇人好不好。


    簡如被仆婦擁進總兵府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凶狠的兵丁,淩亂的府第和死不起活不起的下人。


    “楚夫人,這怎麽話說的,我們家小姐,我們家小姐,前兒還好好的呢,怎麽說失蹤就失蹤了?”單嬤嬤發絲淩亂,眼眶通紅,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們夫人得了信兒就昏過去了,要不是國公爺攔著,她就過來了。”


    單嬤嬤說的夫人,是林戚月的親娘國公夫人,她死活不願意相信閨女不見了,隻說:前次落水的時候就找著了,這次隻不放棄,肯定也能在找著,甚至,她怕別人不盡心,都要親自來槐洲了。


    “國公夫人身子弱,可不敢讓她過來。”自從林戚月那次‘落水’事件之後,國公夫人的身體就一直不是很好,三天兩頭的臥床休養,大夫說她是哀傷過度,損了心脈,要好好休養才能不減壽,這次,林戚月又失了蹤,國公夫人就是老老實實呆在京城都不定能逃過一場大病,更何況她還要長途跋涉的跑到槐洲來。


    林國公攔她是對的,她那身體,若真要來,別說找林戚月了,搞不好會病死在半道上。


    “那是自然。”單嬤嬤讚同的點頭,可轉身卻又哭了起來:“小姐啊,我的小姐啊!”


    前幾天她還為小姐姑爺相處不好擔心呢,現在小姐就不見了,早知道是這樣,她為什麽還硬逼著小姐跟姑爺相處啊,若她不逼著,小姐說不定就不會去參加秋狩,也根本就不會失蹤了。


    陷入‘如果不是我……’模式,內心愧疚的單嬤嬤,這些天把眼睛都快哭瞎了。


    這就能看出來,人類在有大難發生時,在陌生人和親人之間,擔心的永遠是親人,像單嬤嬤,平時對景喻和林戚月看似一般尊重,甚至對景喻還要更恭敬些,可一旦出了事,嘴裏,眼裏,心裏擔心的永遠都隻有林戚月一人,至於景喻,連指甲蓋那麽大的心思都分不到他身上。


    “嬤嬤,別哭了,戚月會沒事的。”簡如肯定的勸著。


    她並不隻是單純的安慰單嬤嬤,她是真就這麽想的,自從林戚月失蹤了之後,她雖然也傷心過,痛哭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從心裏往外相信林戚月沒事。


    “戚月是跟景大人在一起,景大人武藝高強,一定能護住戚月,保她平安。”對此,簡如堅信,景喻那樣的武將,第一時間沒把殺死,讓他跑了,那麽,在想抓住他,可就不容易了。


    戚月跟著景喻,苦累會受一些,但性命是肯定可以保證的,簡如無數次這對自己說,也隻能這樣對自己說。


    “對,小姐肯定沒事。”單嬤嬤抽泣著點頭。


    “嬤嬤。”簡如四下環顧,看著周圍毫不掩飾盯著她的兵卒,心中突突直跳,深吸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簡如語帶的悲痛的說:“戚月當初還說要當我肚子這個孩子的幹娘,現今她出了事,我想拿些她的衣物回去,聊表心思,到時候,……孩子出生後看看也好。”


    她故意提高了聲調,讓周圍的人都能聽見。


    “好,奴婢這就帶您去。”顯然,單嬤嬤把簡如剛才說的‘林戚月定會沒事’的話,當成了安慰,所以,聽簡如這樣說,也沒覺得不對。


    小姐成親兩年也沒懷孕,又跟楚夫人相處的如親姐妹般,自楚夫人這一胎自懷上後,小姐就定了是要做幹娘的,小姐沒個孩子,萬一真出了事,楚夫人的孩子也勉強算個血脈,拿些私物過去,說不定日後還能得個祭奉。


    心裏如此想著,單嬤嬤就引著簡如往林戚月的院裏走去。


    寢室裏,簡如坐在床塌上,流淚撫摸著林戚月的衣物,表情充滿哀傷,但眼角卻掃向窗外貌似不經意看向她的兵卒們。


    她的手在床塌上四處摸索,半晌,在數層被褥下,她翻出一件大紅色雙開襟繡牡丹花的寢衣,簡如仔細的看著,她記得,那是林戚月成親當天穿過的。


    拿起寢衣,簡如把它捧到懷裏,哀哀哭著,同時不留痕跡的摸索著,沒一會兒,她就在大撒邊的下擺處,摸到了一小塊硬硬的凸起。


    如果不是楚尋在三保證過,簡如死都不會相信,景喻會把通敵信縫進媳婦兒內衣裏,而且,還隨便團巴團巴就塞到床底下。


    他就不怕哪天一不留神讓丫環們把那衣服拿去洗了嗎?還是他另有辦法?簡如聽聞這件事時,簡直是哭笑不得,隻覺得景喻那天生神將的印象瞬間崩潰。


    不過,此時此刻,握著寢衣,簡如卻打心眼裏感激景喻,要不是他不走尋常路,她絕對不可能這樣輕易的拿到信。


    如果他按照一般人的思維,把信放在書房,暗閣之類的地方,那不用說,肯定早就被塗清派來的人搜走了,哪還能等到現在,讓她拿走。


    卷了幾件衣服首飾,又勸了單嬤嬤幾句,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兵卒視線的簡如,在一個麵貌陌生的丫環幫她打理了包裹之後,被下人扶上了馬車。


    坐在馬車裏,緊緊按著包裹,簡如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回首望了望總兵府,她忽然淚流滿麵。


    很快,她就要逃走了,逃出這個呆了兩年多的雒陽城,未來會如何,她不知道,甚至未出生的孩子會不會安全出生,她都不知道。


    但是,無論如何,她總還是活著的,還能和楚尋在一起,可是,林戚月呢,那個有一張圓圓小臉,笑起爽朗溫和的人呢?她在哪昵?


    草原深處,一處廢棄牧人的帳篷旁,被簡如惦記著的林戚月做遊牧婦人打扮,挎著一個破舊的藍筐,正蹲在地上采野菜。


    她是世家貴女出身,本不該認得‘野菜’這種低賤之物,不過,在她落水被賣到憨子家的時候,那憨子娘怕她跑了,不怎麽讓她外出,因此她一直在憨子家做吃食,到是常見些食用野菜。


    將一把苦苦菜扯下,放進筐裏,林戚月苦笑一聲,她爹曾經跟她說過,人生的任何經曆都是保貴的,都有其存在的價值,原本,她還不為然,可現在,看了看手裏的這把野菜,她也許真該感激那段被囚禁的歲月,如果不是那段歲月,讓她認識了這麽野菜種,那麽此刻,她可能早就把重任昏迷的相公給餓死了。


    掂了掂手裏那堆綠油油的菜,感覺份量足夠了,林戚月站起身,回到帳篷旁,籠起火堆,拿出前段時間翻到的沒蓋破鍋,添了些水,燒了起來。


    把野菜洗刷幹淨,她小心翼翼的拿出半隻兔子,那是他們沒被圍攻時,景喻特意捉給她玩的,結果,後來紛紛亂亂,敵兵從天而降,殺的天昏地暗,她被景喻倒提到馬背上,也不知道怎的,這兔子就被裹挾出來了。


    當時是覺得哭笑不得,可現在林戚月卻萬分慶幸,她是個沒本事的,沒法給重傷的相公獵到肉食,事實上,在草原上,她這樣的弱女子不被別的動物當肉食獵走了就不錯了。


    雖然沒油沒鹽的,可兔子到底是肉食,見天吃野菜,她這樣的身體健康,胃口小的女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景喻身高七屍的偉男兒了。


    “相公,快醒醒,粥煮好了。”林戚月掀開半截簾子走進帳篷,強打起精神笑著說。


    帳篷裏,景喻躺在一個由幾塊木板拚湊的床上,臉色潮紅,呼吸急促,對媳婦兒的聲音,沒有半點回應。


    “相公!”林戚月驚呼一聲,急急的跑上前,小心的搖晃著他,在顧不上什麽惡心,懼怕了。


    她心裏充滿了擔心,內疚和自責,秋狩那天,如果不是要護著礙手礙腳,什麽都不懂的她,景喻根本就不會被琉璃兵傷到。


    她覺得,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天的情景,成群的琉璃兵,滿天的箭,她被景喻倒扣在馬背上,入目全是敵人的馬蹄,頭頂上,景喻的安慰聲一直傳到她耳裏,雖然被顛的渾身上下都疼,但卻如奇跡般,她一點傷都沒受,可景喻,卻被敵兵砍了好幾刀,還有一刀,正中胸口,如果不是他躲的快,幾乎就被開了膛。


    楚戚月知道,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她,景喻根本不會受這樣重的傷。


    可就算如此,景喻還是帶她跑了出來,找到了這個破舊的帳篷,然後就一直呈半昏迷狀態,時而高燒不退,時而抽搐不停,最嚴重的那幾天,連野菜粥都是被她硬灌進去的。


    顧不得髒亂,她跪在地上,叫著景喻的名字,眼淚一對一對的往下掉,她真害怕,萬一景喻沒熬過去,她……她……


    “莫哭了。”


    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同時,一隻溫暖的手撫摸在她頭頂。


    林戚月猛的抬起頭,就見景喻張著嘴,拚命的喘著氣,臉色通紅,但明顯卻是清醒的。


    “相公,相公,你醒了,你終於醒了。”她猛的抽泣出聲。


    “莫哭,莫哭。”景喻很明顯沒麵對過痛哭的女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那個,不是有粥嗎?我這怪餓的。”他捂著胸口打岔的說。


    聽景喻說餓,林戚月也顧不得哭了,拿起放在地上的粥碗湊到景喻嘴角,她連聲說道:“你快都喝吧。”


    景喻端起粥飯,隻覺得莫名感慨,這些天他雖燒的厲害,卻並不是沒有思維,妻子做的事,他基本都知道,說實話,一個高門嬌女,能做到妻子這樣的,真是難能可貴了。


    惦了惦手裏這碗粥的份量和內容,景喻知道,妻子應該把大部分的野菜和所有的肉都給了他,眼神凝重的盯著這碗粥半晌,景喻的臉皮抽動了一下,猛的抬手,他三口兩口的就把那粥全灌了進去。


    既已醒了,那這場病他就是熬過去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把身體養好,這樣,他們夫妻才有活路。


    “相公,現在你醒了,我們是不是要想辦法混進城裏?”林戚月的政治敏感度不高,但本能讓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找漠北的人,所以,她想的是先混進城,在做打算。


    “不行,這個時候進城,那就是自投羅網了。”景喻搖頭否定,在被人圍攻時,他就確認此事乃塗清所為,現在進城,除了被人殺個正著之外,沒別的可能。


    “那咱們現在該怎麽辦?”相公醒了,林戚月就像找到了主心鼓,仿佛有這個人在,一切困難就能迎刃而解似的。


    “等吧,先等我傷好了,隻要我傷好了,我們才有能力去解決問題。”景喻扯了一抹笑,捏了捏林戚月的鼻子,說:“當然,我現在狀態雖然不算太好,但隻要醒了,就能去打些小野物,肯定餓不著你就是了。”


    “嗬。”林戚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隨後又擔心的問:“那家裏怎麽辦?婆婆和娘親不得擔心死啊?還有,京裏能得到咱們的消息嗎?我瞧著那夥琉璃兵來的奇巧。”


    做為武將之女,城門邊防之事她多少也懂些,那麽多琉璃兵莫名出現在狩獵之地,這事怎麽看都不對勁。


    “咱們現在被困在這裏,也送不出信時去,家裏隻能先如此,至於京中萬歲……這就得看楚大人了。”景喻說。


    根據這些年的相處,景喻絕對相信楚尋是個明哲保身的人,隻要沒死在這場秋狩裏,他必定會帶著老的跑的,為了回京後有交代,他一定會想辦法帶著那封通敵信。


    楚尋另有一套通信京城的隱密渠道,隻要能跑出雒陽,他就一定能把信送到慶元帝手裏。


    這一點,景喻堅信。


    事實證明,景喻的堅信是正確的,就在同一時間,靖北王府裏,塗清一腳踹翻了一個清客,咬牙切齒的說:“楚尋跑了?你不是說他快死了嗎?怎麽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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