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金東揭破了用一根香放火的小把戲,姚三三前後一想,便覺著這火肯定是二文放的。


    怪不得大年三十晚上二文早早就回了家,平常他還不是要玩到很晚?必然是用這法子,先插上了香,就跑回家去裝作好人,還哪兒也不去,就是為了有人能證明失火跟他沒關係,著火的時候他好好呆在家裏。


    “這壞蛋,幹壞事怎麽這麽聰明!腦子不用在正地方。”姚三三恨恨地嘀咕了一句,“金東哥,幫我想個什麽法子,我非得抓住他不行!”


    “難,你抓不到證據,即便去跟他對質,他也可以死不承認。二文是你堂弟,你也不好怎麽著他。”


    “那你說咱家這草垛就叫他白白燒了?他今天敢放火燒草垛,明天誰得罪他,他就敢放火燒人家房子,早晚出大事。”姚三三一肚子的氣。


    “反正你沒抓到證據,你去找他反而不好,你想想,憑你一張嘴說,你二叔跟二嬸能信?說不定還要責怪你呢!”


    姚三三一想二嬸那個做派,可不是嘛!可就這麽算了,又實在叫人氣不過。鮑金東見她氣呼呼地皺著一張小臉,忍不住就想笑,便說:


    “你心裏起碼有數,想收拾他,還不是早晚的事兒。不過要說二文這小孩,這才多大?就敢放火了,我看他早晚是個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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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二早上,姚家姐妹就不去姚老奶家吃飯了,自家也包了餃子。趕到小傍晌,二舅趕著小驢車,帶著姥娘來了。


    正月初二,按風俗是閨女回門的日子,娘家人照例都會去接閨女到娘家住上幾天。張洪菊沒在家,但她姊妹四個在家呀,姥娘自然還是要來叫的。


    “小四,快過來姥娘看看,這些日子沒見,長高了,也長肉了……”姥娘一見小四,便一把抱在懷裏,眼睛就紅了。


    小四是姥娘一手帶大的,從出生幾天,一直養到她八歲,感情自然很深。雖說種種原因,小四受了不少屈,可姥娘也算是很疼她的。


    姐妹四個張羅了一頓晌午飯,留姥娘跟二舅吃了飯,看著太陽偏西,姥娘就說:“你姊妹幾個,都去姥娘家過幾天吧,你二舅特意拉著車來的。”


    家裏還有羊和豬要喂,姚小疼跟姚小改便說不去了,姚三三也不太想去,除開不想跟二妗子打交道,她跟姥娘接觸少,感情真不像小四那麽深。另一方麵,她也不習慣去旁人家過夜。這一來,三個姐就把眼睛聚到了小四身上。


    小四想姥娘了,想去,卻有些猶豫。


    “小四,跟姥娘去過幾天吧,你二妗子今天回她娘家了,沒有個三天五天,她不會回來的,小四,跟姥娘去過兩天,姥娘再把你送回來。”


    姥娘這麽一說,二舅臉上就有些愧色,也說:“小四,你姥娘可想你了,去過兩天吧,你二妗子那個人,就是脾氣急……咱不說她。”


    小四雖然小,但心眼子不小,三個姐姐都不說話,她們想讓小四自己決定。小四想了想,就點頭說要跟姥娘去。畢竟是生活了八年的地方,疼她的姥娘,玩好的小夥伴,小四哪能不想得慌呢!


    姐妹幾個就給小四收拾了兩件換洗衣裳,看著小四爬上驢車,被姥娘摟在懷裏走了。


    家裏少了小四,似乎冷清了不少。姚三三呆在家裏無聊,就攛掇鮑金東領她去逮野兔子。他們在田野裏溜達了一圈,下了幾個套子。


    “大過年肯定也沒人買,這回抓到野兔子,咱自己燒著吃。”鮑金東說。


    “燒著吃?野兔子那老大,又不是泥鰍麻雀,也能燒熟?”


    “怎麽不能?包上幹荷葉,幹葦葉也行,用咱燒泥鰍的法子,埋在火堆底下多燒一會子就熟了。”


    想想燒兔子肉,姚三三便一心巴望著能套住兔子,到底能不能套住,要等明天早上來看。


    姚三三跟著鮑金東一路上回去,走到離她家不遠,姚三三忽然瞅見三嬸家的柱子了,柱子跟幾個小孩一起在大街上放鞭炮玩,都是六七歲、七八歲的小小子,倒是沒看見二文。


    姚三三本來也沒在意,經過旁邊的時候,忽然就瞅見了柱子手裏拿著一根香,柱子拿著燃著的香,用來點鞭炮。小小孩們放鞭炮玩,膽子小,用火柴直接點,就怕那鞭炮突然炸了,用香來點能離遠些,似乎更安全。


    問題是,那根香,一下子讓姚三三想起她家被燒掉的草垛了。她心裏忽然一動,年三十那天晚上,柱子跟二文是一塊回到姚老奶家的,放火的事,柱子恐怕也知情吧?說不定還是積極參與者呢!


    姚三三瞅著四周沒幾個人,就悄悄走過去,一把拉住柱子說:“柱子,你跟三姐來,三姐逮了個野兔子。”


    “哪有?你哄我。”


    柱子八歲,上一年級了,這小孩總有些呆兮兮的,上學就沒考及格過,期末考試考了個位數。他被姚三三拉著,有些不情願地掙了兩下,沒掙開。


    “我真有野兔子。”姚三三一邊說,一邊就拉著柱子跟她走,拐進一條小巷,姚三三找了個背風的牆框子靠著,叫柱子:


    “柱子,你說咱家的草垛,是用這個香燒的吧?”


    “我不知道!”柱子搖著頭說,“我真的不知道!”


    “你二文哥讓你這麽說的?我問過他了,他說是你叫他幹的。”


    “胡說,我沒叫他。”柱子衝口而出。這小孩,怪不得老師總他腦子不夠用。姚三三一聽,就笑了。


    “二文就說是你叫他幹的。”姚三三說著故意朝鮑金東說道:“金東哥,剛才咱問二文,他是這麽說的吧?”


    鮑金東跟著三三過來,這會子瞧出三三的意圖了,他總不好拆三三的台,索性就點點頭,也不說什麽。


    “唉,柱子,你肯定又叫二文給坑了,他幹的事情,都賴給你頭上。你想想,上回炸牛屎,他是不是也賴給你了,說是你叫炸的?他幹壞事推給你身上,公安局要是來抓壞人,可就把你抓走了。”


    “胡說,他賴人。”柱子睜著小眼睛,急了。“他自己要幹的,叫我給他望著人,他拿爺爺拜神的香去燒的,他還一下子插了好幾根,不是我。”


    “是二文燒我家的草垛,不是你對吧?你都跟著看見了?”


    “是他,不是我。不能賴我。”柱子急於撇清,根本沒做旁的想。


    不能賴你?姚三三心裏說,二文放火,他不找三文放風,他叫你望哨放風,估計你柱子也不利索,合夥的。


    姚三三一手拉住柱子,對鮑金東說:“金東哥,你都聽見了,你幫我去作證,我這就到二嬸家找去。這個事必須叫二文受點教訓,不光為我那草垛,要是不教訓他,他往後還敢幹出更壞的事情。”


    鮑金東畢竟已經初三,不是小孩子了,心眼子也多,他伸手點著姚三三說:“小憨丫,你也不想想,那是你親二叔家,我怎麽好跟著摻和?”說著,他蹲下來,給柱子拉了拉棉襖衣襟,說:


    “柱子,你可不笨,你得說清楚了,要不,這個事二文可就賴到你身上了。放火是很嚴重的事情,你三姐要是報警,公安局要來抓人的。”


    柱子眨巴著一對小眼睛,有點懵,這會子才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二文交代他,咬死口也不能承認的。他才剛一想,鮑金東這番話,馬上又讓他著急起來,再也顧不上說好的攻守同盟了。


    “真不是我,就是二文哥,他可不能賴我。就是二文,他拿了爺爺拜神的香,拿了一小把子,用了幾根去你家草垛放火,他那裏還剩下呢,我們今天拿出來放鞭炮玩。”柱子抬起手裏的那根香,“就是這個。”


    姚三三便拉著他說:“柱子,你可是聰明人,可不能給二文背黑鍋。你跟我去二叔家,把這事說清楚,就照你剛才這麽說。”


    放火燒草垛的事,就這麽戲劇性地破了案。姚三三趁熱打鐵,趕緊拉著柱子去了二叔家。柱子見著二叔,就竹筒倒豆子,全倒出來了。


    “二伯,你叫二文不能賴我,真不是我放的火,是他放的。我沒點火,我光給他望風放哨了。”


    姚二叔差點沒氣暈過去,臉紅脖子粗的,衝著院子裏大吼了幾聲:“二文!”沒人答應,估摸二文早跑出去玩了。姚三三趕忙拽著二叔的袖子說:


    “二叔,你先別氣,要說一個草垛,反正已經燒了,也不值當怎麽著,可我就是想,二文這個事做得太大膽,要是不知道錯,趕明兒就怕會走了歪路,闖出什麽大禍來,那可就糟了。二文他是我弟,我尋思得叫他知道錯,可不能讓他學壞了。”


    “趕明兒闖大禍?他闖的禍還少?他這回闖的禍還不夠大?”二叔氣得在原地轉圈圈,“現在就敢放火,長大了他還不敢殺人?”說著衝屋裏大吼:“大文媽,你給我出來!”


    二嬸在堂屋裏,一聽說是二文放火燒了三三家的草垛,知道沒理,可是護短的心態占上風,索性就躲在屋裏不出來了。二叔吼了兩聲,沒人答應,就氣呼呼地出去找二文去了。


    二叔到底是怎麽教訓二文的,姚三三沒去細問,據說連二嬸帶姚老奶,都跟著講情勸說,護著二文,二叔卻還是狠揍了二文一頓。從那天以後,二叔就把二文關在家裏,直到寒假開學前也沒給他出門。


    有趣的還有三嬸,這事大白之後,三嬸逢人就數落,說自家的柱子是個老實孩子,都被二文帶壞了的,往後可不能再讓他跟二文玩了。


    其實姚三三也想過二叔家教育孩子的問題,二叔心裏算是明白事理的,然而三個孩子,卻都教育得不成功,尤其二文生性就十分頑劣,如今連放火的事都幹出來了。這裏頭一方麵,脫不開姚老奶跟姚二嬸嬌慣無度的功勞,姚老奶跟二嬸慣孩子,是半點理性也沒有的;另一方麵,也是二叔自己沒盡責。


    所謂養不教,父之過,二叔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村男人,沒有多少文化,性子有些隨姚老爺子,整天就是吃飯幹活,對三個兒子平常不怎麽管,犯了小錯,不理會;犯了大錯,打一頓。


    打一頓就管用了嗎?平常不好好教育,壞習性已經養成了,犯了大錯才一頓皮肉打,哪能管住容易犯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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