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後,易聊沒有直接回家。他坐在街邊的長椅上,看著第一撥上班族匆匆走過。


    他覺得心裏很煩躁,很抑鬱,困意都被衝淡了,隻剩下急躁。


    他想找人順順毛。


    他眯了眯眼,掏出手機,考慮再三,按下綠色撥通鍵。


    信號聲“嘟”了很久,那頭才接起電話:“喂——”


    蘇雨眠還沒有睡醒,尾音拖得很長,酥酥糯糯,像是江南地區特產的小甜點。


    易聊打了個激靈,感覺自己的心都被酥化了。他半天沒說話。


    蘇雨眠打了個嗬欠,氣息撲在聽筒上,說:“易聊嗎?怎麽不說話呀?”


    易聊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喂,我的美容覺時間,你要是沒事,我就接著睡了。”


    “蘇雨眠,別掛。”易聊終於開了口,聲音低沉,異常沙啞。


    她嚇了一跳,愣了愣,道:“你怎麽了?”


    “我沒事,你別掛電話。”


    “我不掛,不掛。”蘇雨眠的睡意散了些,直覺告訴她,易聊的情緒不太對。


    “你住在哪兒?”


    “啊?”沒想到這人會問自己的住址,蘇雨眠措手不及,“在城鄉接合部呢,怎麽了?”


    “你家附近有電影院嗎?”


    “有的……”


    “那好。”易聊笑了笑,道,“我突然想看電影,你買兩張票,我們在電影院見。”


    “什麽鬼?這麽早,你確定要看電影?!”


    仿佛已經看到了她奓毛的樣子,易聊的笑意更深了:“一會兒你把電影院的位置共享給我。”


    “等一下,我還沒同意吧?”


    “可以不同意,但你必須要去。”


    ……


    易聊笑著掛了電話,伸手攔了輛出租車。


    蘇雨眠氣呼呼地趕到電影院門口,老遠就看到易聊頎長的身影,她衝上去就要找他理論:“我可是有起……”卻硬生生把話止住了。


    易聊長得很好看,但此刻臉色憔悴,眼睛裏布滿紅血絲,整個人懨懨的,居然有點……有點病嬌的氣質?!


    他薄唇微啟,聲音低啞,平添了幾分男性荷爾蒙:“你可是有什麽?”


    蘇雨眠心鼓大震,她深吸了一口氣,底氣都沒了:“有……有起床氣的人……”


    易聊聞言笑了起來,像是倏然化開的春水。


    蘇雨眠捂住狂跳的心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這是怎麽回事?


    這人最近怎麽這麽撩?


    她咬了咬下唇,腦子裏閃現過高二時經曆的種種場景,才使自己冷靜下來,不動聲色地離他遠了幾步。


    易聊看到她的小動作,麵色一沉:“過來。”


    她假裝沒聽到。


    “過來!不然我就過去了。”


    蘇雨眠這才無奈地走到他旁邊,卻不抬眼看他。


    易聊微微虛起眼,心裏有些疑惑。


    剛才這丫頭分明紅了臉,露出了女人被撩到時特有的嬌羞,可她為什麽一下子又變得有些怕他?


    她怎麽能情緒轉變得這麽快?


    女人都是這麽善變的生物嗎?


    易聊心裏又浮起躁意,開口道:“蘇雨眠,你好像很怕我?”


    “啊?沒有沒有。”蘇雨眠反應過來,咧嘴笑道,“因為易老師最近荷爾蒙爆棚,太撩人了,我有點眩暈。”


    這……不算說謊吧。可蘇雨眠仍舊心虛地摸了摸耳垂。


    易聊卻更加相信她在說謊了。


    她有些內斂,不是那種隨時把“撩人”這樣的詞掛在嘴邊的人,可是最近她連著說了至少兩次。


    而且,對他的稱呼都變成了“易老師”。


    易聊開始反思自己的問題。


    他用餘光觀察了一下,他有一米八七,目測蘇雨眠比他矮了二十厘米,所以兩人並肩走起來,她有壓迫感?


    苦思冥想了一番,他伸手拿過蘇雨眠的包。


    她不解地看著。


    易聊目不斜視,仿佛在說工作上的事:“看著挺沉的,我幫你背。”


    ……


    蘇雨眠張了張嘴,低頭看向那個迷你錢包款式的超超超小包。


    這個點,來看電影的人很少,又是蘇雨眠隨便買的一場。片子質量不高,故事冗長,才放到一半,其他人零零散散地走了,就剩下他們兩個。


    而易聊早就睡著了。


    剛睡著時,他的頭垂到她的肩膀上,她覺得局促,下意識地想推開,可是扭頭看到他憔悴的臉色,她又於心不忍,放下了手。


    她始終沒有追問他怎麽了,為什麽今天這麽反常。因為她知道,她問了,他也不會說。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建造在黑暗角落裏的城堡,所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都封鎖在那裏。她有,他亦有。


    早在七年前,她就看出來,易聊並不是表麵上那樣光鮮完美的人,他也有隱秘的痛苦。


    但她不好奇,對方也不提及,就像今天這樣,反而形成一種心照不宣的平衡。


    多好。就像她一樣,也有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


    在黑暗中清醒的蘇雨眠嗅到易聊清冽的氣息,忽然生出一種貪念:如果,這一刻能夠變成永久,那該多好。


    電影有兩小時,易聊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出字幕了。


    這裏不是市中心,又逢工作日的早晨,電影院裏始終沒幾個人,工作人員的興致也不高。看到他們兩人看完整場粗製濫造的電影才出來,影院的工作人員頓感敬佩。


    影院業績還是要靠這種情侶狗們刷。


    蘇雨眠揉了揉左肩膀,那裏被枕得有些酸痛。


    易聊斜瞥道:“我的頭很沉?”


    蘇雨眠重重頷首:“兩個小時啊!我的肩怕是不能要了。”然後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小人得誌般道,“我要找公司算工傷的,我真是太辛苦了。”


    “工傷?很棒。”易聊饒有興致,湊到她耳邊,“你打算怎麽說?我們兩個在電影院包場,我在你肩膀上賴了兩個小時,導致你肩膀脫臼了?”


    蘇雨眠的臉又黑又紅,一爪子把他推遠,說:“都有精力調侃我了,看來你是睡飽了啊?”


    易聊揉了揉眼睛,淡淡地道:“沒有,兩天沒睡,怎麽可能睡兩個小時就夠了?”


    蘇雨眠驚愕:“你兩天沒睡覺?”


    “是啊。”易聊漫不經心的語氣仿佛隻是在討論天氣。


    蘇雨眠心裏悄悄算了一下,昨天幫她圓場的時候,他就已經透支熬夜了?怪不得看起來有點沒精神。


    她頓時覺得很內疚,急著問:“那怎麽辦?”


    “另一邊肩膀再借我兩個小時?”


    蘇雨眠深吸一口氣,表情極其糾結。


    易聊憋著笑,看她艱難地下決定:“那……一個半小時的電影成嗎?”


    她目光帶著探尋,瞳孔色澤清亮,頭歪著,蓬鬆的長發微卷,披下來,搭在淺杏色的針織外套上。她迎著光而站,整個人像是籠了一團溫柔的光暈在身上。


    易聊心情大好,嘴角挑了挑:“不用了,我開玩笑的。”


    蘇雨眠暗自鬆了一口氣,隨即肚子“咕嚕”叫了一聲,在空曠的大廳裏異常清楚。


    她臉頰發燙,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餓了。”緊接著她想到了什麽,添了幾分強勢,“都是因為你,突然叫我出來,我還沒來得及吃早飯。”


    以說完她就覺得後悔,眼前這人可是兩天沒睡覺的啊!她怎麽能這麽惡劣。


    易聊卻不氣,反而情緒還不錯地說:“想吃什麽?我請你。”


    蘇雨眠下意識想說去高中學校旁邊的早餐鋪,還好話到嘴邊時打了滑,及時改口:“這附近有一家做南方早餐的,餛飩還不錯,我帶你去嚐嚐?”


    易聊點頭:“好。”


    蘇雨眠說的這家早餐店離電影院不算遠,打車起步價就到了。她要了兩份餛飩、一籠灌湯包、一籠小籠包,外加兩個茶葉蛋。


    餛飩的湯很清,加了點紫菜和蝦皮提鮮,特別的是餛飩餡兒很小,幾乎隻有小指甲蓋那麽點,一口一個不是夢。


    蘇雨眠喝了口熱湯,愜意地眯了眯眼:“我們那邊的特色就是小餛飩,可以直接喝的,跟這邊大個頭的餛飩不太一樣。”


    易聊在病房裏守了兩夜,饒是他體力好,此刻也覺得有些累,喝上一口熱乎乎的鮮湯,餛飩皮軟到入口即化,覺得身心都舒展開了。


    灌湯包也承襲了江南地區偏甜的口味,但為了適應b市人的味蕾,甜度減了很多,吃起來不那麽容易膩。


    蘇雨眠像個美食解說員似的,時不時給易聊來點科普:“我們那兒還有一種特色早點叫粢飯,主要是用糯米做的,我也吃過黑米做的,裏麵裹上油條啦,榨菜啦之類的配菜,其實有點像飯團,但是是長條形的。”


    易聊點點頭:“我吃過。”


    蘇雨眠睜大杏眼:“你居然吃過?b市有賣?我可想念它了。”


    “不是,我在s……嗯,就我以前去江南地區的時候吃過。”


    易聊不太想讓她知道他曾經去s市找她的事。


    這是一件現在不太好解釋清楚的事情,蘇雨眠還很被動,他要慢慢來。


    易聊咬著包子皮兒,想起自己對盧良樹發起的挑戰,突然覺得自己的動作好像也不能太慢。


    但是他沒有追女孩的經驗,到底要怎麽做才好?早知道就多跟爺爺討教一下了。


    蘇雨眠不知道易聊心裏正打著小算盤,視線完全被他的手吸引過去了。


    這是一雙價值斐然的手,這雙手握著毛筆,會寫出清雋瘦勁的字,筆鋒裏蘊藏著的風骨肅肅如鬆下風。而現在,這雙修長的手正在細致認真地……剝雞蛋殼。


    易聊似乎不太擅長做這樣的事,蛋白總是連著蛋殼一起被剝下來,蘇雨眠眼皮直跳,無奈地說:“你放著,我來吧。”


    易聊飛快地回了一個字:“不。”


    很倔強,莫名其妙地堅持。


    終於把蛋殼全部剝掉,他把這顆雞蛋放到蘇雨眠麵前:“給你。”


    蘇雨眠一筷子戳起這顆坑坑窪窪的蛋:“易老師的手作,我是不是該把它裱起來?”


    易聊移開視線,按捺住心中的喜悅,故作鎮靜地道:“我還可以再剝一顆。”


    蘇雨眠眼角直抽抽:“別,放過它。”


    ……


    早飯吃完,易聊把蘇雨眠送到她家樓下。


    蘇雨眠住的是一個新小區,前些年拆遷戶們分到的房子,基本上是用來出租了。這裏沒有市裏那麽喧鬧,過了早班高峰期,來來往往的人流也不太多。


    現在是太陽剛鉚足勁兒的時候,秋季的陽光還有些熱度,蘇雨眠的臉頰上曬出了淡淡的紅暈,鼻尖上因為出汗而帶著點水汽。


    她安靜地走在一旁,眼睫自然垂下,長如羽翼,整個人像是一隻溫順的小動物。


    易聊的心髒酸腫,帶著酥麻的甜意,他伸出手,忍不住去揉蘇雨眠的腦袋。


    蘇雨眠滯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身體迅速向後退了一步,迅速到幾乎像是本能反應,讓他手上的動作落了空。


    易聊愣了一下,隱約察覺到自己的動作有些不妥。


    但蘇雨眠的眼神讓他剛才浮起的甜意徹底冷卻。


    ——又帶著害怕的情緒了。


    易聊垂眼,眸子裏的光隱去了,聲音低啞:“抱歉。”


    蘇雨眠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不是你的錯,我就是下意識……”


    她現在不僅害怕,還有點愧疚。


    易聊如鯁在喉,頓了半天,最後還是笑了笑,轉移了話題:“以後去s市你請我吃粢飯吧。”


    “沒問題,管飽。”


    “我回了,你上去吧。”


    “好,那先拜拜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蘇雨眠轉身進樓,易聊看了一會兒,忽然叫住她:“蘇雨眠。”


    “啊?”她回過頭,表情呆呆的。


    “今天謝謝你。”


    易聊站在樹下,眼角像是綴著光,好看得不太像話。


    她回到家,在沙發上躺了二十分鍾,耳邊好像還是有熱浪。


    男人頎長如玉樹的身影不斷浮現在腦海裏,怎麽都揮散不去。她抬手在腦袋上摸了摸,那裏似乎有易聊手掌的餘溫。


    這是他第二次揉她的頭了。


    上一次還是在七年前,高二年級開展英語話劇比賽,每個班都要出一部短劇。


    蘇雨眠他們班的參演人員是由老師指認的,易聊第一個被點到,出演男主角。


    出演女主角的是英語課代表,名字叫許瑞。


    蘇雨眠成績中等,存在感不強,理所當然地被老師忽略掉了。但她本來也沒什麽興趣,坐在台下當觀眾就是她最大的興趣。


    英語話劇準備的這段時間,蘇雨眠照常學習、生活,沒有關注過這件事的任何進展,連劇本是什麽都不知道。


    比賽前的一個星期日,她照常到學校圖書館寫作業。周日的圖書館沒什麽人,她還是坐在自己的“專屬”座位上。


    這張桌子在眾多書架的最裏麵,靠窗,很隱蔽,不太好找,隻能坐得下一個人,平時隻有她愛來這兒。


    蘇雨眠刷完一張卷子,抬起頭活動胳膊,發現易聊就站在自己旁邊。他悠閑地倚在書架上,手裏翻著一本《唐詩三百首》。


    “你怎麽不找位置坐?”蘇雨眠出聲,打破靜謐的平衡。


    易聊抬眼,聲色淡然:“我喜歡站著。”


    彼時,蘇雨眠覺得這人可能是有病。


    她繼續問:“你今天不用排練?”


    “我溜了。”


    “……這樣好嗎?許瑞會不高興的。”


    易聊放下書,不理解地看著她:“她不高興關我什麽事?”


    “哦。”蘇雨眠不再多管閑事,抽出一套新題準備繼續刷。


    易聊也轉身離開,不一會兒拖著一張凳子回來了。他坐到蘇雨眠旁邊,拿起她剛才刷的數學試卷一邊看一邊寫。


    蘇雨眠瞄了瞄,他的字跡清秀工整、蒼勁有力,最後一大題的解析步驟寫得密密麻麻,連寫解題步驟都用瘦金體,這是什麽操作?


    “易聊,這是寫給我的嗎?”


    “嗯。”碎發擋在睫毛上,他未抬頭,“你的數學成績需要提高一下。”


    “哦。”以後一定把這頁剪下來拍賣掉。蘇雨眠百無聊賴地轉轉筆,忽然來了興致,好奇地問:“易聊,我們班這次排的是什麽劇啊?”


    “灰姑娘。”


    “排得順嗎?”


    易聊微微抬頭,眉頭緊鎖:“不太順。”


    “怎麽了?”


    “因為我不配合。”


    ……


    蘇雨眠眼角抽了抽,麵無表情地說,“那確實,想想也不順。”


    易聊笑了一聲,隨後眉頭又皺了起來,厭煩地說:“我不想摸別人的頭。”


    “啥?”


    “她們非讓我摸女主角的頭,我不想。”


    “摸頭殺啊。”蘇雨眠表示理解,“這是比較受女孩子歡迎的橋段了。”


    易聊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自然地摸別人的頭,感覺很別扭。”


    “哎呀,就放平心態就好了。你把對方當成一個毛茸茸的小動物,摸動物的毛你總會吧?”蘇雨眠一邊說一邊伸手對著空氣進行演示,“當你覺得小動物很可愛的時候,下意識就想摸一摸,這樣的感覺你能體會到嗎?”


    易聊長“哦”了一聲,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動作自然,毫無違和感,像是在心裏演練了很多遍。


    他表麵上很鎮定,輕描淡寫地問:“是這樣嗎?”


    蘇雨眠心裏微愣了一瞬,也十分鎮定地點點頭:“對,就這樣,你已經學會了。”


    隻是後來,在他們班的話劇比賽現場,易聊還是沒有摸許瑞的頭。


    ——但如果那時,蘇雨眠知道圖書館中的這一幕會被人拍下來,她怎樣都會躲開那一下。


    ***


    蘇雨眠所在的編劇a組,組長是湯霖,副組長是薑文玉。


    薑文玉是個很刻板的人,她每天都會製定計劃,然後嚴格執行。她不喜歡刷微博,很少看朋友圈,微信對她來說隻是交流工具,她從不賴床,三餐規範。跟蘇雨眠截然相反。


    薑文玉一直對蘇雨眠的這些壞習慣嗤之以鼻。


    這幾天,薑文玉有工作要跟蘇雨眠探討,關於劇本裏有些情節,她想聽聽蘇雨眠這種不靠譜人類的想法。


    在接連幾天早晨八點鍾聯係不到蘇雨眠後,薑文玉一拍桌子,直接讓蘇雨眠隔天早上十點到公司麵對麵討論。


    宅如蘇雨眠雖然很痛苦,但正好可以去把miyuki新單曲的歌詞交了。如果一次出門可以辦完兩件事,就不算太虧。


    見到薑文玉以後,蘇雨眠自覺奉上專門買的早飯,熱絡地說:“薑老師,上次的事我還沒謝你。”


    薑文玉也沒客氣,拿著雞蛋餅就開始吃,吃掉一半才開口:“上次什麽事?”


    “就上次開會,易老師給我們帶了早飯,你明明吃過了,還幫我爭取……”


    “自作多情。”薑文玉喝了口豆漿,表情譏諷,“我沒吃飽而已。”


    蘇雨眠噎了噎,最後還是把“那你可真能吃”這話咽回了肚子裏。她深刻地意識到,跟薑文玉這人真不能好好說話,保不準什麽時候就要被對方嗆死。


    蘇雨眠心裏暗搓搓地想要反擊。


    薑文玉忽然把話鋒轉向她:“倒是你,天天都聯係不上人,你到底在忙什麽啊?”


    “如果你半夜十二點找我,我肯定在。”


    薑文玉瞪了她一眼。


    蘇雨眠聳聳肩,繼續道:“我的一天基本上是從下午開始的,要不你下次提前預約我的officetime吧。”


    理不直氣也壯,言外之意就是:找不到我,活該。


    薑文玉推了推粗框眼鏡,古板又平靜:“我真懷疑你到底是怎麽進入a組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蘇雨眠蹺起二郎腿,忍不住嗆她,“靠我如花似玉的美貌打動湯老師,破格進來的。”


    薑文玉倒是沒生氣,上上下下地將她打量了一番,忽然不屑地笑了出來:“黑眼圈都快掉到腮幫上了,你清醒一點吧。”


    蘇雨眠驚恐地捂住眼睛。


    薑文玉笑得越發殘忍:“就你這樣,寫作生涯少說得減個十年吧。”


    蘇雨眠牙根癢癢:“我怕等不到職業生涯結束,我就要被你氣死了。”


    “彼此彼此。”


    兩個女人誰也不讓誰,互嗆了快半個小時,才開始說正事。


    說起正事來也是硝煙不斷,兩個人分別是傳統派和新式派,在伏筆設置和台詞上爭論不休。等討論完,蘇雨眠感覺腦細胞已經死了一大半,就連去衛生間上廁所時還在想著故事裏幾個主角之間的事。


    蘇雨眠衝完水,剛要出去,外麵女廁的大門就被人推開了,幾個女孩嘰嘰喳喳地走了進來。


    “……居然是編劇a組的蘇雨眠嗎?”


    “就她,厲害著呢。”


    聽到自己的名字,蘇雨眠扭開門的手停了下來。


    門外的女孩們不知道她也在這兒,興奮地議論起來:“據說是有人看到她上了易聊的車。”


    “還有,易聊專門跑到劇組接她,並送她回家。”


    “天哪?易聊?不是吧?”


    “千真萬確!有人親眼看到的。”


    “易聊不是周董的親戚嗎?蘇雨眠這麽有手腕?”


    “嘻嘻嘻,誰知道呢,搞不好她不僅上了人家的車,還上了人家的床呢。”


    幾個女孩笑得抱作一團。


    蘇雨眠呆呆地站在廁所隔間裏,扶著門把的手已經攥到指節發白,耳邊的聲音一浪一浪,逐漸巨大化。


    “真的好可惜啊!易聊這麽好的男人,長得又帥,又有才,還多金,鮮花插在牛糞上咯。”


    “怕什麽,如果她真跟易聊有一腿,估計人家也隻是跟她玩玩。她有什麽啊?她都不是b市人,連戶口都解決不了。”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就像是夏天的蚊子飛進了耳朵裏,聲音被無限放大,讓人頭疼欲裂,整個人快要崩潰。


    她們的聲音忽遠忽近,好像和其他女孩的聲音疊在了一起,變成了恐怖的聲浪海嘯。


    “狐狸精,易聊同學根正苗紅,你要勾引他早戀吧?”


    ……


    “他可是能保送的人,你算哪根蔥?”


    ……


    “沒成年就這樣,肯定已經髒死了。”


    ……


    ——求你們,不要再說了。


    蘇雨眠打不開門,邁不出去,恐懼緊緊地鎖住了她的身體。


    女廁的大門又被人推開,女孩們還在洗手池鏡子前說著八卦,突然有個冷漠的聲音穿透進來,一下衝走了蘇雨眠眼前的黑暗:“你們很閑?”


    是薑文玉。


    蘇雨眠囁嚅著雙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想向薑文玉求救,卻發不出聲來。


    薑文玉掃了一眼門緊閉的隔間,又看向這幾個女孩子,目光透過眼鏡,冷得好像能殺人:“哪個部門的?”


    女孩們被她突如其來的氣勢嚇到了,一時間不敢答話。


    “說啊!”薑文玉突然吼了出來,聲音把屋頂都要震翻,“叫你們說話,啞巴了啊!”


    她這一聲吼的威力完全超出了她瘦削的體格,女孩們嚇得腿一軟,險些沒站住,哆哆嗦嗦的聲音裏帶著哭腔:“b、b、b組……”


    隔間裏的蘇雨眠卻被薑文玉的吼聲震得漸漸找回了力氣。


    薑文玉眼睛一眯,宛如正要舉刀的劊子手,薄唇裏吐出極其惡毒的話:“你們是不是屎吃多了,嘴巴要爛了吧?女孩子背地裏這麽陰險,恨不能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們是狗屎是吧?ok,我幫你們。”


    說時遲,那時快,薑文玉摸出手機,火速對著幾個女孩“哢哢”兩下,拍了兩張照片。


    女孩們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驚恐不已:“你要幹什麽……你快刪掉!”


    薑文玉再次用殺人的目光掃了她們一眼,冷冰冰地道:“快滾!不然我保證,你們的事情中午之前就會傳遍全公司。”


    幾個女孩咬了咬唇,害怕地跑了。


    女廁裏恢複安靜。


    薑文玉推了推眼鏡,說:“出來吧,我都看到你的鞋了。”


    蘇雨眠打開門,別別扭扭地走出來。


    她剛出了一身汗,額上貼著發絲,臉色蒼白,唇無血色,眼球裏布滿紅血絲,像是個大病未愈的患者。


    薑文玉看她這樣,抽了張紙巾遞過去:“走吧,擦擦汗。”


    蘇雨眠低著頭跟在她身後。


    薑文玉說:“我剛好順路要走你家那邊,可以送你回去。”


    “嗯。”喉嚨裏發出這個音節就已經很困難了。


    薑文玉沒再說什麽,她走在前麵,像替蘇雨眠開道壯膽似的,隻是腳步比平時放慢了很多。


    易聊走進創藝大門時,先看到了那一頭蓬鬆微卷的長發,隨後注意到蘇雨眠的表情不太對勁。


    眼神躲躲閃閃的,眼睛紅得像剛哭完,臉色也白得不正常。


    他迎了過去,叫住她:“蘇雨眠。”


    聽到他的聲音,蘇雨眠頭都沒抬,身體僵住。


    “你怎麽了?”易聊皺著眉。


    蘇雨眠下意識地往薑文玉身後站了站,囁嚅道:“沒事。”


    易聊並不信她的鬼話,又要上前一步,卻被薑文玉伸手攔住了。


    “易老師,我們還有事,趕時間,麻煩您先讓一下。”她拉著蘇雨眠的手臂就走。


    走過他身邊時,蘇雨眠微微側頭看他,又很快移開目光。


    雖然隻有一瞬,易聊也清楚地捕捉到了她恐懼和避諱的神色。


    他站在門口,雙手垂下來,無助得像是個孩子。


    蘇雨眠坐在薑文玉車子的副駕駛座上,靠著椅背,靜靜地看著窗外街景,瞳孔無光。


    薑文玉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抓起身旁的一罐鬆子糖,扔給她。


    蘇雨眠含了一顆糖,甜甜的,似乎帶著暖意。


    薑文玉開口道:“我剛才好像看到了蘇老師慫如狗的模樣。”她輕笑,補了半句,“因為幾個小孩。”


    蘇雨眠身體動了動,豎起耳朵聽。


    “不過我們蘇老師還真是心善。”薑文玉難得話多,扶了下眼鏡,“對那種欠調教的智障小女孩這麽包容,可真不像是蘇老師的風格啊。”


    雖然仍是嘲諷語調,但卻是不折不扣的“薑文玉式安慰”。


    “如果下次再有這種事,請蘇老師拿出懟我時的凶神惡煞樣子行嗎?不然我會很不爽。”


    蘇雨眠終於沒忍住笑了一下,嘟囔道:“你幹嗎安慰我?我怕我會忍不住感動。”


    “嘁。”薑文玉毫不掩飾地嗤笑,“因為你太蠢了,而我身為副組長,不想看我們a組被你拉到同一個水平線上。”


    蘇雨眠舔了舔嘴唇,輕聲問:“她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嗯。”


    “我跟易聊是高中同學,沒有她們說得那麽不堪,更不存在……那種關係。”


    “我對這個沒興趣。”薑文玉漫不經心地聳聳肩,“更何況,蘇雨眠,你們都是成年人,就算有點什麽,她們也沒權幹涉你。”


    蘇雨眠咋舌:“我還以為薑老師要教導我。”


    薑文玉笑笑:“教導什麽?隻有犯錯的人才會被教導。”


    言外之意,你根本沒錯。


    蘇雨眠的心情好了很多,斷斷續續地說:“我以前也被別人這麽誤解過,但當時幾乎沒幾個人相信我。”她深吸一口氣,道,“薑文玉,謝謝你。”


    “不用謝我。”薑文玉推推眼鏡,“你趕快調整好心態,抓緊恢複狀態,別給我們組拖後腿。”


    “知道啦。”


    薑文玉把蘇雨眠送回小區,才掉頭回家。


    半路上,她想起剛才在公司大門口,易聊的眼神和表情。


    縱然易聊這個人性格沉穩,但眼神騙不了人。


    她們說蘇雨眠如何如何抱上易聊的大腿,依她看,易聊才是深陷其中的那個。


    薑文玉決定賭一把,她把車停在路邊,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易老師,最近公司有些不太好的風聲,影響我組同事正常工作了。您看,要不要找人查查這事兒?”


    ***


    蘇雨眠做了一個夢,夢裏她穿著藍白色的校服,穿過b市一中長長的走廊,走廊盡頭是女衛生間,她不想上廁所,卻突然冒出了幾個人架著她的胳膊,硬生生把她推了進去。


    她看不清對方的樣子,人臉疊在一起模模糊糊的,耳邊卻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裏顯得詭異、恐怖——


    “易聊是市‘三好’,要考清北的,你憑什麽耽誤他?”


    “不過是個窮酸借讀生,招惹誰不好,偏要招惹他?”


    “說吧,他家世背景那麽好,你到底想圖什麽?”


    蘇雨眠害怕地向後退了一步,說:“你們在說什麽?”


    “別裝傻!”為首的女孩嘩啦一下扯開她的校服外套,直接扔到廁坑裏,“你跟易聊到底什麽關係?”


    “喂——我的校服……”


    女孩突然踢了她一腳,戾氣滿滿地說:“問你話呢!”


    蘇雨眠吃痛地捂住腿:“沒什麽關係啊,就是同學……”


    話音剛落,為首的女孩抬手扇了她一巴掌:“撒謊精!”


    蘇雨眠蒙了,臉上火辣辣地疼。


    幾個女孩一齊撲了上來,把她的辮子扯開,撕著她的頭發,尖厲的聲音此起彼伏:“易聊都承認了!你還裝什麽裝!”


    “惡臭白蓮花,你繼續裝啊,裝柔弱啊!易聊現在不在學校裏,你猜會不會有人來幫你?”


    “還在圖書館裏卿卿我我,可真惡心哪!圖書館我都不想進了!”


    在激烈的拉扯之下,蘇雨眠的頭被這幾個女孩強行按進洗手池裏。她們打開水龍頭,讓涼水直接澆在她頭上。


    蘇雨眠痛苦的嗚咽聲被黑暗吞噬。


    夢境跳轉,她站在辦公室門口,深呼吸好幾次,才鼓足勇氣踏進去。


    她還沒開口,班主任就招呼她:“來來,蘇雨眠,我正好要找你。”


    “有很多同學向我反應,說你早戀了。”


    蘇雨眠腳步一頓。


    “而且,還是和我們班的尖子生……”


    “不是的,老師,我和易聊隻是同學關係。”


    班主任忽然抬起頭來,露出失望的神色:“你讓我怎麽相信你?我還沒說是誰,你自己就先說出來了,是不是心裏有鬼?”


    蘇雨眠愣住了,磕磕巴巴地解釋:“不是,我……”


    “蘇雨眠,老師也很想相信你呀,但是一個同學那麽說我可能不信,所有同學都那麽說,我不能不信。”


    “可是我們真的沒有關係……”


    “蘇雨眠!”班主任有些不耐煩,“你們無視校紀校規,在校園內卿卿我我,都有同學拍到了,鐵證如山,你還想抵賴?”


    班主任生氣地甩出一張照片,照片背景是圖書館,易聊摸著她的頭,因為錯位,他們倆的臉看上去貼得很近。


    蘇雨眠有點震驚:“這張照片……那天在圖書館,易聊同學就是找我排練一下英語劇裏的情節,並不是您想的那樣。”


    “英語劇?”班主任冷笑,“英語劇跟你有什麽關係?他排也不該找你。蘇雨眠啊蘇雨眠,我本來覺得你這個孩子還挺好的,怎麽會這樣?撒謊成性?我說你幾句,你還敢跟老師頂嘴?”


    蘇雨眠咬了咬嘴唇,低下頭,最終沒再說話。


    她的鞋子早上被人扔進冰水裏,現在鞋子濕漉漉的,她還穿在腳上,風一刮,腳冷得像是要裂開了。


    可是班主任沒看見,還在喋喋不休地批評她:“易聊是個好孩子,你就不要耽誤他了。當然你也是個好孩子,好好學習才是要緊事。你看看你這次的數學,多少是我講過的題,你還錯成這樣,你這樣,怎麽考大學?”


    見蘇雨眠不說話,班主任以為自己的教育管用,繼續道:“我們一中可不是誰都能進得來的,你爸媽送你來借讀,花了不少力氣吧?你知道我們學校對早戀是怎麽懲罰的嗎?你也不考慮考慮你的父母……”


    十六歲的蘇雨眠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她這幾天是生理期,被扔了校服外套,被涼水澆了頭,穿著冰水浸過的鞋子,現在小腹痛到幾乎脫力。


    她在思考一件事——她究竟做錯了什麽?


    班主任終於發表完他的演講,喝了口水,忽然想起來,問:“對了,你來找我要說什麽的?”


    蘇雨眠慢慢抬起頭,眼神平靜:“我忘了。”


    班主任嫌棄的神情慢慢放大,最終扭曲成魔鬼的樣子。


    蘇雨眠猛然驚醒,看著自己小單間的天花板,呼出一口氣,原來是夢。


    還好是夢。


    她坐起來,從善如流地脫下被汗水浸濕的睡裙,站在洗衣機前發呆。


    有多久沒做這樣的夢了?


    曾經有一段時間,這些冷入骨髓的畫麵每夜都會來打擾她,大概持續了幾個月。後來,隨著醫生專業的心理開導和時間的衝刷,她很久都沒再夢到過了。


    她是一個很清醒的人,她知道自己潛移默化地會被這些陰影影響著,當她的生活中又出現類似的閑言碎語,並且仍舊同那個男人有關,她需要想個辦法讓自己走出困境。


    蘇雨眠默默拿起手機,調出微信聯係人“丁哥”,發了一條微信:你今天上班了嗎?


    四十分鍾後,蘇雨眠走進“丁肆心理谘詢診所”。


    這家診所門牌不大,因為年久失修,有一點泛灰,接待大廳還是很多年前的那套布置,處處滲透著窮酸的氣息。


    蘇雨眠卻產生了一點歸屬感。


    丁肆曾經是她的心理醫生,成功地把她從噩夢裏拯救出來,對她的情況了如指掌。


    丁醫生確實沒什麽錢,不隨便賣藥。她曾說,不到萬不得已堅決不用藥,因為藥物會讓患者產生依賴性,副作用比較大。所以,她就靠著谘詢費養活全所上下,日子過得精打細算。


    蘇雨眠進入谘詢室的時候,丁肆正坐在桌子上,專心地銼著指甲。


    她抬頭看了蘇雨眠一眼,說:“可以,胖了。”


    蘇雨眠的眼角抽了抽:“……丁哥,這麽說你的病人,合適嗎?”


    丁肆從桌子上蹦下來,正兒八經地道:“認真、務實是我們醫生的根本。”


    “哦,我好感動。”蘇雨眠麵無表情。


    丁肆撩了把長發,戴起平光鏡,道:“說吧,找你丁哥我啥事。”


    丁肆是個美女,個高腿長,身材曼妙,但因為性格豪爽、不拘小節,熟悉她的人都喊她丁哥。


    “我又做那些夢了。”


    “複發了?”


    “不確定。”


    “最近什麽情況都跟我說說。”


    蘇雨眠舔了舔嘴唇,輕聲道:“我在公司聽到了和當時類似的話語……不,比當時還要惡劣,一回家就做夢了。”


    “說你什麽了?”


    “……還是跟那個人有關。”


    丁肆本來靠著椅背坐著,聽到這兒忽然坐直了身體,好奇地追問道:“你那個高中男同學?”


    “對,他叫易聊。”


    “青年書法家易聊,不老女神周茜兮的兒子。”丁醫生快速地在電腦上搜索,“字寫得真的不錯,都說字如其人,他長得帥不帥吧?”


    蘇雨眠想了想,認真地說:“還可以。他現在長開了,比以前還好看。”


    丁醫生瞟了她一眼,會心一笑,道:“所以你們重逢了?”


    “對。”


    “交集多嗎?”


    “還可以,以後可能會更多……就是工作上的交集。”


    “那就順其自然吧。”丁肆將鍵盤一推,又拿起指甲銼準備磨指甲。


    蘇雨眠瞪大眼睛:“就這樣?”


    “不然呢?電擊你?”


    ……


    丁肆晃著修長的雙腿,桃花眼挑了挑:“蘇雨眠,你曾是我的病人,我最了解你了。你已經痊愈了,做夢嘛,你就當是做夢,不要太跟自己過不去。”末了,她又問道,“至於被人說閑話……你需要所有人都喜歡你嗎?”


    蘇雨眠搖頭:“不需要。”


    “這不就得了?人生在世,在所難免,分分鍾帶你去擼串,就啥病都沒有了。”丁醫生晃了晃椅子,感歎了一句,“啊,好想去新疆吃羊肉串啊!”


    蘇雨眠被她隨意的氣氛感染了,忽然覺得自己的確多慮了。


    丁肆已經沒有把她當病人看待,交談了半天,完全像是熟絡的老朋友。最後,丁肆也是耐不住她央求,潦草地給她弄了一份病曆報告。


    報告上麵寫了十一個大字: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蘇雨眠滿頭問號:“丁哥你寫歌詞是啥意思?”


    丁肆嘿嘿一笑,神秘地眨了眨眼。


    診所門口就有公交站,蘇雨眠出來就在這裏等車,沒想到卻遇到了長著一張熟臉的人。


    沈聰提著超市袋子,嘴角揚了一下,叫住蘇雨眠:“這不是蘇大組長嗎?”


    蘇雨眠看到沈聰就有點頭大,僵硬地頷首:“沈……老師,你好。”


    沈聰情緒不明地笑了一下,順勢看向她過來的方向,看到“心理谘詢診所”幾個大字時忽然怔住了:“蘇大組長,你到這兒來看病?”


    蘇雨眠心裏“咯噔”一聲,脫口說:“不是。”


    然而沈聰的視線已經飛快地挪到了她手裏提的診所袋子上,那兒露出了病曆本一角。


    沈聰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大聲地問:“蘇雨眠,你的心理有病啊?”


    周圍的人紛紛好奇地看了過來,眼神如針尖。


    蘇雨眠深吸一口氣,攥緊拳頭,指甲幾乎戳進肉裏。


    沈聰仍舊意味不明地笑著:“是什麽病呀?抑鬱症?精神分裂?還是狂躁症?嚴不嚴重?”


    蘇雨眠有些慍怒,氣得手抖,壓著嗓子問:“跟你有關嗎?”


    “當然有,我關心同事啊!”沈聰臉上露出苦惱的神色,“哎,對了,你有病的事公司的人知情嗎?”


    “不勞煩沈老師關心,我朋友在這裏工作,我就算是住在這裏,也輪不到你來管。我脾氣好,懶得跟你計較,請你好自為之。”


    恰巧要坐的公交車來了,蘇雨眠頭也不回地上了車,再也不想多看這人一眼。


    沈聰緊盯著病曆本的一角,眼中劃過一絲光,自言自語道:“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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