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個世界如此之久,羅曼還是不太能接受巫師們奇奇怪怪的飼養癖好和生活習慣。


    一大清早,頂樓的食屍鬼就將管道敲得叮當作響。


    如果換做是在其他任何一個地方,羅曼都會提起魔杖,給這家夥一道節日限定版的純綠色“鎖舌封喉”。


    但在陋居不行。


    在這裏,食屍鬼的定義是寵物。


    這讓羅曼有些羨慕正在斯拉格霍恩家中酣眠的羅夫。


    雖然不知道斯拉格霍恩會不會說服他,讓他成為鼻涕蟲俱樂部的一員;但最起碼這段時間內他是不缺蜜餞和舒適的睡眠了。


    也許羅夫應該去向鄧布利多求教,學習如何對胰腺施咒。


    羅曼胡思亂想地從本屬於查理的床上爬起,看向窗外的小院。


    那裏長著盤繞在牆根的樹木,叢生的雜草和過度生長的草皮,甚至還有一個池塘。


    這種純粹的自然風格,哪怕在巫師中也要算是少見了。


    更別提這小屋子裏星羅棋布的麻瓜物品。


    他麵色古怪地繞過韋斯萊先生卡在樓梯上,當做護欄的一根高爾夫球杆,來到廚房。


    韋斯萊夫人正穿著一件口袋裏放著魔杖的花圍裙,在廚房裏忙碌。


    鍋碗叮叮當當地響成一團,香腸和培根則散著香氣,滋滋冒油。


    韋斯萊先生和羅夫·斯卡曼德已經在桌子前吃著煎蛋。


    羅恩和金妮可能還沒起床,也可能剛剛去洗漱。


    普通巫師家庭中和諧的一幕。


    等等……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羅曼抽著眼角看向一臉從容的羅夫。


    “羅夫是今天早上來的,他本想去洛夫古德家拜訪。”韋斯萊先生說話間把羅曼的盤子推了過來,“但是他好像並不認識路。”


    韋斯萊夫人則一臉慈祥地用剛剛煎好香腸的培根填滿了他的盤子,與昨晚追殺金妮時的她判若兩人。


    在昨晚之前,羅曼怎麽也沒有想到,在鄧布利多記憶裏出現過的那對普威特兄弟,竟然是韋斯萊夫人的親兄弟。


    “說真的,過去那些年裏,我都不知道你還活著……”她的眼圈再一次紅了。


    昨晚見到這一幕的羅曼就手足無措,今天早上的他——同樣手足無措。


    於他而言,來自他人的善意遠比一道惡咒難應付。


    “莫麗。”韋斯萊先生安慰般地拍著她的手背。


    羅曼和羅夫對視了一眼,開始悶頭吃飯,並盡量讓叉子和盤子發出碰撞的聲音。


    韋斯萊夫婦絲毫沒有把羅曼當做罪犯的想法。


    “如果艾布納和梅洛迪的孩子能成為一個罪犯,那就把我們當成食死徒關進阿茲卡班好了。”她昨晚是這樣對鄧布利多說的。


    巫師的思維就是這樣,不管他們讚不讚同血統論,親麻瓜或者反麻瓜;但血統論最本質的東西已經深刻地印入了他們的大腦。


    隻是金妮和羅恩兩個人對他依舊有些畏懼,但應該是得益於雙胞胎兄長和父母的影響,他們並沒有將羅曼歸入大惡人的行列。


    珀西倒是曾警告過他們,不要與羅曼走得太近。


    但在這個家裏,模範珀西說不,約等於“請務必這麽做”。


    趁著夫婦倆秀恩愛的時候,羅曼抬起眼睛盯著羅夫,小聲地問道:


    “你是來幹什麽的?蹚這趟渾水可不是你該做的事。”


    羅夫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


    “我隻是在造訪一位雜誌編輯的路上迷路了,恰巧韋斯萊先生與韋斯萊夫人願意好心地收留我,吃上一餐早飯。”


    羅夫用叉子慢條斯理地挑起一塊煎蛋,另一隻手則向羅曼展示著一本花花綠綠的雜誌。


    “我看了最新一期,覺得很有趣。”


    羅曼發現上麵印著屬於自己的卡通頭像,連忙一把搶過了雜誌。


    封皮上,他一手拎著加隆,一手提著魔藥瓶,赤腳踩在一條布滿了荊棘的路上。


    頭頂上則印著大大的一行字——


    《羅曼·海勒,惡棍還是受害者?》


    接著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雜誌的名字——唱唱反調。


    “我覺得他的眼光獨到,一定能幫到你。”


    很難說羅夫臉上的表情是真誠,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放過我吧。”


    羅曼哭喪著臉,他一想到某天唱唱反調會刊登一篇名為《羅曼·海勒——殺人凶手還是樂隊主唱》的文章,就感到渾身的不自在。


    他們的盤子被添了又添,直到兩團火紅色的頭發在樓梯的角落裏晃動,才得以抽身離開。


    韋斯萊先生也同時離席,他想趕在上班前,去一趟車棚。


    棚裏堆滿了麻瓜製造的物品,他出於樂趣,喜歡把它們拆開再施上魔法。


    比如現在,他就在搗鼓一輛福特安格裏亞車。


    “很棒的車。”穿過院子時,羅曼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


    這段時間的學習並不足以讓他成為一個煉金術師,卻很大程度上拓寬了他的眼界。


    他能看出韋斯萊先生的改裝操作,絕非是普通巫師能做到的。


    這也難怪,如果說莫麗·韋斯萊可以在爆發狀態下幹掉貝拉·特裏克斯,她的丈夫又怎麽會是個碌碌之輩。


    韋斯萊先生並沒有聽出他的畫外音,他拍打著車頭念叨著:


    “部裏換新車的時候,將一部分舊車進行了拍賣,我用很便宜的價格買下了它。”


    他的聲音小了下去,因為部裏換新車的行為,與眼前這個年輕人有著直接關係。


    與妻子不同,韋斯萊先生得到的消息更多,也更為精準。


    但他還是選擇信任眼前這個男孩。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大腦裏的積水過多,而是鄧布利多做出了擔保。


    可下一秒,韋斯萊先生覺得自己草率了。


    他看到麵前的兩個人同時抽出魔杖,施展了幻身咒,熟練到令人發指;就連一些慣盜都難以放出這麽完美的幻身咒。


    但羅曼與羅夫並沒感到什麽不妥。


    奧特裏——聖卡奇波爾村是一座麻瓜與巫師混居的村莊,適當的幻身咒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他們告別了韋斯萊先生,沿著小路出發;雖然同行,目的地卻不同。


    陋居位於距村莊較近的南邊,隱藏在一帶小山丘和樹木中。


    大多數麻瓜甚至未曾發現那裏有一座屋子。


    在村莊的另一麵,從陋居望去,是一座美麗的大山,叫做白鼬山。


    當地人都知道,這座石頭山上覆蓋著茂密的雜草和密密麻麻的野兔窩。


    而羅曼此行的目的,正是這裏。


    他要尋找一個適合熬製魔藥的地方。


    羅曼的身體如尼可·勒梅猜測的那樣,正處在一種詭異的平衡中,暫時無需繼續服用求生藥劑,可納吉尼卻無法離開魔藥的養護。


    根據羅曼的判斷,它起碼還需要換三次魔藥才能孵化。


    在韋斯萊家熬這種血腥的魔藥顯然有些擾民了。


    至於羅夫,他依舊決定去拜訪洛夫古德先生。


    羅曼並沒有阻攔他,因為多條路沒有壞處。


    但羅曼本人並不想同洛夫古德先生打交道。因為他無法信任洛夫古德先生,也不打算為了一份影響力微弱的《唱唱反調》搞什麽綁架、威脅、恐嚇一類的事情。


    羅曼隻同那些最堅定的盟友,或者有把柄在手的敵人合作。


    況且,既然打算在霍格沃茨混,當然要在明麵上服從一下大佬發布的方針政策。


    他們約定各自完事後在白鼬山頂集合。


    羅曼打算考察完場地後,抓幾隻兔子來一場燒烤,絲毫不管自己會不會因為連日的香腸和燒烤上火。


    但在他們即將分道揚鑣的時候,羅夫突然叫住了羅曼。


    “當祖父去非洲的時候,我也沒有閑著。”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


    “我在假期裏偷偷出發,一個人去考察了濕地狼人的居所。”


    “怎麽,他們當中出現了智者,改變了你的思維?”羅曼半是玩笑地回應。


    冥冥之中,他感覺這趟旅行對羅夫的影響應該很大。


    “不,我迷路了。”羅夫一臉認真地回答。


    “你這人有路癡屬性嘛。”羅曼皺著眉,“你這樣以後怎麽當神奇生物學家?”


    “但我懂了一句話。”羅夫並沒有在意羅曼的責問,反而頗為開心。


    “那就是出門一定要看好地圖?”


    羅曼的調侃隻換來羅夫的淺笑。


    繼而他斂起笑容,鄭重其事地說道:


    “一個人往往隻有一個命運。”


    “你到底去了什麽地方?”羅曼瞳孔細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


    “誰知道哪?”


    羅夫灑脫地揚了揚手,向著一條上山的小路走去。


    在半山腰,一間異常古怪的房子直指天際;房子後麵,一個巨大的,帶著可怕的月亮的黑色汽缸掛在天空之下。


    羅曼站在原地待了片刻,而後繼續向白鼬山進發,有時會摸到隱藏的野兔窩,有時會踩到密集的草而打滑。


    在灑脫這一方麵,他遠比羅夫來得透徹。


    隻是不知道,紐特老爺子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孫子被帶歪了而生氣?


    他最終選出了一處平坦且背風的地點,還順手逮了幾隻因越冬而變得幹瘦的兔子,這才向山頂進發。


    為了等羅夫,他沒有用魔法,反而選擇用一把小刀麻利地處理起兔子,動作比麻瓜的屠夫還要流暢。


    饒是如此,直到兔子冒出滋滋的香味,羅夫才踏著落日最後一絲光芒登上了山頂。


    “今天的收獲如何?”羅夫正在兔肉上撒著最後的一絲鹽巴。


    羅夫皺著眉頭,如行屍走肉般移動到火堆前,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洛夫古德先生,他……很……獨特。”


    “那他家裏的其他人哪?”羅曼翻動著兔肉,頭也不抬,絲毫不肯讓羅夫看見自己嘴角的笑容。


    “洛夫古德夫人忙著實驗,我並沒有見到;但我見到了洛夫古德先生的女兒。”羅夫渾身無力地坐在羅曼身邊。


    “你們的年齡差距不算太大,應該可以做朋友。”羅曼背過頭去,不讓羅夫看到自己為了憋笑而扭曲的臉。


    “她是個很好的姑娘,但我不知道這樣的人適不適合作朋友,感覺和她相處起來,會很累……”羅夫長歎了一口氣。


    一個下午過去,他感覺自己年紀輕輕,卻要患上心髒病了。


    這不能怪他,這位未來的生物學家此刻還在積攢著自己的學識,未能踏入浪漫的幻想之海,就遇到了幻想與浪漫的精靈。


    “來塊烤兔肉吧。”


    羅曼隨手將一塊冒著熱油,十分燙手的兔肉扔了過去。


    羅夫手忙腳亂地接過兔肉,不斷地在兩隻手間倒騰著。


    “香不香?”


    “挺香的。”


    “好的,境澤。”


    羅曼沒有理會他笨拙的動作和不解的表情,從白鼬山的山頂向四周望去。


    暮色四合,蒼茫中大山隱去了冷峻的棱角,隻剩下沉寂的輪廓。


    在無邊的沉寂之中,一種聲音在萌發著,聚匯著,由朦朧而清晰,緩慢而堅定地浮了上來。


    羅曼猛地站起身子,向著洛夫古德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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