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川起的很早, 米陽醒的時候, 他已經出去跑了一圈回來了。


    米陽睡的迷迷糊糊的,瞧見他打了個哈欠道:“怎麽醒這麽早啊,沒睡好嗎?”


    白洛川道:“睡的挺好的,就是起來活動一下, 外麵空氣不錯。我還買了豆漿和油條回來,要不要起來吃點?”


    米陽點點頭, 去洗漱好了跟他一起去吃早飯。


    程家今天早上特別安靜,那些小家夥們昨天晚上又是抓金蟬又是觀察的,一晚上都興奮的沒怎麽睡, 現在一個個睡的像小豬一樣香甜, 程老太太沒喊她們,隻自己起來煮好了粥, 簡單吃過之後,就去侍弄小菜園了。


    白洛川把油條放在盤子裏端出來, 瞧見了問道:“姥姥不跟咱們一起吃?”


    米陽盛了兩碗粥,坐在那道:“她吃過了, 每天早上都要看看前麵的小菜園, 估計要好一會才回來了, 咱們自己吃就行。”


    他夾了一根油條, 兩股拆開分了白洛川一半, 這麽多年分著吃習慣了,動作比想的更快,白少爺接過來的時候也絲毫沒有覺得哪裏錯來, 倆人就這樣分著吃了。油條是剛炸好出鍋的,外皮金黃酥脆,內裏綿軟,嚼起來非常勁道,米陽拿它撕碎了泡粥一起吃,程老太太煮了瘦肉粥,撒點胡椒粉和小蔥花,熱騰騰、鹹津津的一碗,滋味別提多美了。


    一小碗吃下去,人就醒過來了,也精神起來。


    白洛川也跟著吃了一碗,坐在那跟他說話:“過兩天沒什麽事了,我就帶你去山裏吧。”


    米陽道:“怎麽突然想進山了?”


    白洛川道:“你不是想去釣魚嗎,我已經問過了,山裏有條小溪水挺清亮的,一般釣魚都去那裏。說是有條路還挺平坦的,順便也帶雲圖去跑一跑,它這兩天在家也待膩了,正好出去遛一下。”


    米陽點點頭,道:“行,看看天氣,好的話我們就去。”


    夏天是雨季,這邊雖然不會陰雨綿綿,但是北方的天氣就像當地人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狂風暴雨地就會下一陣兒,讓人措不及防。


    白洛川道:“嗯,昨天還報著下雨,也沒下了。”


    兩個人一邊吃一邊小聲聊著,白洛川沒在這邊多留,一會司機就來接了他回去。


    米陽送他走到院門那,又喊住他,折返回去拿了一個小石榴和一小袋冬棗給他,道:“之前老是忘了給你拿過去,給,爺爺那邊的石榴樹上就結了這兩個好的,上回摘回來了,這是給你留的。”


    白洛川把小石榴揣進衣兜裏,道:“另一個呢?”


    米陽覺得這話太耳熟了,笑了道:“你怎麽也問這個,那個給小雪了,她還老惦記你手裏這個呢,快拿著走吧,再晚兩天我也留不住。”


    白洛川道:“她不敢。”


    欺負小孩欺負的理直氣壯,白少爺拿了東西走了,給米陽留下一個紙袋,裏麵裝著的是一本字帖。


    米陽起來吃完早飯,翻看了一會字帖,米雪她們就醒了,跟在後麵一起出來的還有他的小表弟,八歲大的年紀這會兒戴著個框架眼鏡看起來呆頭呆腦的,不時地用手輕輕扶一下鼻梁上要滑下來的眼鏡,看到米陽的時候喊了一聲“表哥”。


    米雪湊到哥哥身邊,跟他撒嬌,米陽就陪著小姑娘玩兒了一會,米雪抱著他問道:“哥哥今天還出去嗎?”


    米陽點點頭,道:“對。”


    米雪就跑去房間裏拿了一把傘給他,認真叮囑他道:“姥姥說今天要下雨呢,昨天晚上蜻蜓飛的可低了,菜園裏還有蝸牛爬出來,哥哥拿上傘,淋雨要生病的。”


    米陽摸摸她的小腦袋,笑道:“好。”


    米陽看了一會字帖,就去找了王兵。


    王兵那邊也沒想到他來的這麽早,正在那捧著一本英語課本大著舌頭在朗讀,冷不丁被米陽瞧見還有點不好意思,紅著臉道:“我,我就是隨便看看。”


    米陽道:“讀的挺好的。”


    王兵鬆了一口氣。


    米陽又道:“跟薑媛發音挺像,學的不錯。”


    王兵被他鬧了個大紅臉,放下書道:“哎,說點別的成嗎。”


    米陽點點頭,問他:“你跟趙海生他們說了沒有?”


    王兵道:“說好了,你等我一會,我那點東西跟你一起去找他們兄弟倆。”


    米陽在一旁等著,王兵拿了一身校服疊好了放在袋子裏,這校服瞧著是穿過了的,有點舊,但是洗的很幹淨也沒有什麽破損。


    米陽在一旁問道:“你帶校服幹什麽?”


    王兵一邊收拾一邊道:“給海生他表弟,就是那個符旗生。你不知道,他家裏挺可憐的,他爸一直生病,藥罐子似的躺在床上全靠他和她媽養活,他四歲起就踮著腳做飯給他爸吃了,再大一點就去撿瓶子、報紙,有回我瞧見他手腕上還拖了一根繩子,綁著一塊也不知道哪兒撿來的磁鐵,一路走一路在地上吸,一天弄不到幾個鐵片……你別瞧他悶不吭聲的,其實人特好,特別孝順,你說他什麽他都不吭聲,但是說他媽一個字兒,絕對能跟你拚命。”


    米陽認真聽了,問道:“他們家以前不是住在鎮上的吧?我聽說搬過來了?”


    王兵又順手塞了幾個自己用不完的作業本進去,道:“對啊,以前在旁邊那鎮上,這不他爸去年冬天沒熬過去,走了,旗生和她媽就搬過來投奔娘家人一起住了。要我說,他爸走了也算放他們母子倆一條活路,旗生現在還壯實點了,之前可真是瘦的一把骨頭。”


    他收拾好了東西,提著那個袋子對米陽道:“行了,咱們過去吧。”


    米陽看著他那一袋衣物想了一會,道:“我也有幾件穿舊了的校服……”


    王兵樂了,道:“得了,少爺,你那是滬市的校服,跟咱們這可不一樣,再說旗生轉學過來我們學校了,我給他這幾件他剛好穿上,你的心意我替旗生領了,就甭操這份心了。”


    米陽點點頭,沒再強求。


    王兵領著他到了趙海生家裏的時候,那表兄弟兩個正在悶頭寫暑假作業。


    趙家條件一般,房間不多,符旗生來了之後是在表哥趙海生的臥室放了一張小床,哥倆床鋪中間還放了個小書桌,湊合著擠在一起用,倒是看起來感情很好,趙海生對這個表弟也特別照顧,桌上他用的文具符旗生也都有一份,符旗生把它們整整齊齊擺在那,看的出特別愛惜。


    趙海生正愁眉苦臉地寫數學題,咬的筆尖都要禿了,看到王兵進來鬆了一口氣,道:“太,太好了,你來,我數學實……實在不會寫,咱倆換換,我,我來英語吧?”


    王兵道:“那不成,我都跟薑媛媛說好了,昨兒還打電話問她閱讀理解呢,我不換,你自己接著磨吧。”他把那袋衣服放在床上,又道,“旗生,這是我去年穿小了的校服,我媽已經洗過了,你別嫌啊,拿去穿吧。”


    符旗生有些拘謹,嘴唇動了下不知道說什麽,趙海生大大咧咧道:“行啊,放那吧,我那身旗、旗生穿太大,你的,正好。”


    米陽掃了一眼,就知道這和過去的傳統習慣一樣,一人寫一門作業,完了集中湊在一起抄一遍,他以前都是負責語文,還要幫著編幾十篇周記的內容,光上山釣魚就要換著法子寫七八次。


    王兵問他:“米陽,你們不寫暑假作業嗎?”


    米陽道:“我畢業生,也有一點吧,但是不多,已經寫完了。”


    王兵這才想起來旁邊這位還是一位跳級的好學生,人家已經初中畢業了,回頭就去讀高中,放假時間也比他們長,那點作業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估計分分鍾就能寫完,答題的速度比他們連蒙帶猜的快多了。


    米陽還在旁邊等著,王兵就看了一眼趙海生,趙海生明白過來合上書道:“咱們去,去外麵說,我寫這個寫的頭疼。”


    趙海生喊上他表弟,四個人一起去了外麵,也沒敢在家裏,生怕家人大人聽見,特意走遠了一點在街口一顆大樹下麵,正好有幾個石凳,就坐在那說了一會。


    米陽看了符旗生,問道:“你和白洛川,到底怎麽回事?”


    符旗生沉默寡言,一雙眼睛黑峻峻的,看著地麵半晌才道:“我沒偷東西。”


    米陽道:“那他為什麽冤枉你?”


    這話說的有點主觀意識了,王兵皺起眉頭來,輕輕推了米陽一下道:“哎,你別老站在姓白的那邊啊,什麽叫‘那他為什麽冤枉你’,我還想問問他為啥動手打人呢!”


    趙海生攔在中間,說了句公道話:“人,人家熟,正常!咱不也幫著旗、旗生?”


    王兵抿了抿嘴,不吭聲了。


    符旗生坐在那沒吭聲,沉默的像是一塊石頭,不管別人問什麽都沒反應似的。


    米陽也無奈了,白少爺不說,這位也悶不吭聲的,不明不白地就這麽打了一場,兩個當事人都覺得自己沒錯,但又都不肯站出來解釋。


    問了半天沒問出什麽有用的來,米陽也隻能放棄了,起身準備回去。


    趙海生也帶著表弟回去了,王兵起身小聲道:“旗生特別老實,別人打到他臉上也不吭聲,除非惹急了才動手,我看一準是你家那位少爺先惹了他。”


    米陽搖頭道:“白洛川不是那樣的人。”


    王兵還在嘀咕,走了兩步見米陽沒跟上來,回頭問道:“哎,看什麽呢,走吧?”


    米陽還在看著符旗生離開的方向,他還是有些疑惑,他對這個人真的沒有什麽印象。


    王兵不滿道:“我看你就是覺得旗生撒謊了,心都偏到白家老宅去了!”


    米陽道:“也沒偏到那個程度吧。”


    王兵憤憤道:“果然偏心了!聽聽,都自己認了!”


    米陽笑了一聲,沒理他。


    王兵也就是嘟囔上兩句,等到了下午的時候,又帶著那幫小夥伴來找米陽了,問他道:“哎,你去不去山裏釣魚?旗生以前學校的同學要來,咱們都商量好了,先過去探探路,等他們來了就帶他們去玩兒。”


    米陽看了一下天色,這才兩點多就瞧著有些積雲了,天光暗下來一些,他道:“瞧著要下雨,你們也別去了吧,山上路滑不安全。”


    王兵那幾個笑了,道:“沒事,你來的少不知道,這天下不了雨,別的不說,去山上玩兒我們比你有經驗!”


    程老太太聽見動靜過來看了一眼,瞧著他們那幾個孩子騎著自行車又扛著魚竿家夥什的,就道:“喲,去山裏釣魚呀,今天可不成,要下雨啦。你們幾個也回家去,淋了雨小心感冒……”


    王兵最怕老太太念叨,他家裏平時念的就夠狠了,立刻調轉了車頭道:“哎,程奶奶,我們這就回家去!”


    程老太太滿意道:“對啦,回家避避雨,要愛惜身體啊!”


    王兵那幾個人騎著自行車一哄而散,嘴裏喊著“回家避雨嘍”跑的更快了,瞧著方向是向街口那邊去的,但是過不過馬路去山裏,那就說不準了。


    程老太太拍拍米陽的肩膀,道:“陽陽咱們不去啊,等幾天讓你姨夫帶你去山裏玩兒,你跟他們這幫皮小子不一樣,養在城裏沒被風吹過,淋雨一準就要生病啦。你今天穿的也少,去加件衣服,可千萬不能感冒。”


    米陽扶著老人一起進了房間,道:“嗯,不去,我陪您去下棋。”


    米雪她們找了一副跳棋出來,這幾天正在那玩的起勁兒,小姑娘們愛幹淨又愛整潔,跳棋珠子一顆顆地被擦拭的像是透明的糖果球一樣,每天都按顏色分類擺好再收起來,這會拿出來就能玩兒。


    米陽陪著程老太太下了一局棋的功夫,窗外就變天了,烏雲滾滾地壓過來,天色一下就暗了,程老太太眼神不好,米陽去把客廳的燈打開,老太太還戴了老花鏡,特別認真的繼續下那盤棋,她快贏了呢!


    米陽兜裏揣著幾顆自己家的棋子,一邊不露聲色地幫老太太,一邊抬眼瞧了外麵,心裏有點擔心王兵他們幾個。


    不過還好,不過是瞧著陣勢大,陰天了一會又慢慢轉晴了,太陽還更大了一些,曬地人在窗邊也跟著熱起來。米陽脫了外套,眯著眼看了一眼外麵,小聲道:“運氣還挺好。”


    程老太太聽見了,還以為在說自己剛贏的這局棋,立刻反駁道:“什麽運氣好呀,姥姥當年下棋特別厲害,你姥爺還在的時候呀,回回都輸給我呢!”


    米陽笑了道:“是是,您最厲害了,咱們再來一盤?”


    程老太太滿意了,道:“那行吧,輸了不許哭鼻子,昨兒小雪還哭了一回呢!”


    米陽驚訝道:“她還哭啦?”


    程老太太笑道:“可不是,一邊哭一邊不許我們告訴你,這好麵子的勁兒,跟你媽小時候可不像,你媽都是憋足了勁兒非贏回來不可,一滴眼淚都不掉呢,我瞧著是像你們老米家!”


    米陽揉揉鼻尖,笑出一邊的酒窩。


    一連幾天瞧著外麵天氣都不太好,王兵他們去探路了好幾回,雖然都沒碰到下暴雨的時候,但是有一次回家的時候還是晚了點,緊趕慢趕地被淋濕了頭發,衣服上落了雨滴,回家被大人們給罵了一頓,不許他們再出去了。


    王兵也鬱悶的夠嗆,他們每次去的時候,都沒下雨啊,但是這天氣變來變去總一副要下大暴雨的樣子,符旗生那邊的同學也總是推時間,幾次下來他也煩了。


    但是看著符旗生那沉默寡言的樣子,他又咬牙道:“旗生啊,別擔心,回頭哥一定幫你把麵子掙回來!咱們這快要評旅遊景區了,什麽都比你以前住的那鎮上好,你就放心吧,你同學他們來了一定都羨慕你!”


    趙海生笑道:“我弟,我,我管,你甭操心了。”


    雖然是這麽說著,但天公不作美,慢慢又下起雨來。


    一連數日下的還挺大,雨珠砸在地上劈啪作響,一下一個凹陷下去的痕跡,撐著傘走上一小段路都覺得傘骨發沉,路上的行人沒有多停留的,都攏著衣服急匆匆地回家避雨去了。


    程老太太家裏幾個小孩也出不去,被悶在家裏好幾天,都趴在窗邊眼巴巴地看著外麵,米雪膽小,不敢靠近窗戶,躲在米陽懷裏捂著耳朵,偷偷看外麵,小聲道:“哥哥我怕。”


    米陽抱著她,幫她一起捂著耳朵道:“不怕,哥哥在這。”


    小姑娘膽子大了點,歪頭去看,半黑不黑的天上正好一道閃電劃過,嚇得她又縮回米陽懷裏去了。


    米陽低頭親了親她發頂,道:“沒事,沒事,雨停了就好了。”


    小姑娘怯生生地小聲道:“什麽時候停呀?”


    米陽看了一眼外麵,也拿不準,遲疑道:“快了吧。”


    一般到了夏季總是要下上幾場暴雨,山海鎮上的人們已經習慣了,大人們閑在家裏的時候還會討論上幾句,一如這場大雨,一連下了幾天之後,終於撥雲見日放晴了。


    太陽又掛在空中,雨水還未完全曬幹,但路上那些小水窪都被曬地發燙一般,又恢複到了炎夏。


    白洛川打了電話來,對米陽道:“這兩天我先不過去了,家裏請了師傅來給烏樂重新釘馬掌,它太不聽話了,上次那個師傅都沒能釘成……”


    他這麽說著的時候就聽見白老爺子不服氣的聲音:“它才三歲呢,多小啊,得哄著來不是!”


    白洛川也沒避開米陽,跟白老爭辯了幾句,道:“它上次用的那副鐵掌都磨成什麽樣了,您就是一直慣著它,人家別的小馬9個月就能釘掌,怎麽它就這麽難辦啊?再說了,它蹄子那角質層那麽厚,一點都不疼,跟穿雙鞋似的,能有多費勁兒!”


    白老爺子道:“穿鞋不費勁兒啦?你小時候讓你穿鞋才難辦,你還往火車外麵扔鞋呢你忘啦?”


    白洛川:“……您老提我幹嗎啊!”


    米陽隔著電話都能聽出那邊有多熱鬧來,樂得不行,對他道:“你先陪著烏樂吧,等兩天我也去看看它。”


    白洛川那邊聽著在上台階,像是去了房間裏麵周邊都安靜了不少,白少爺哼道:“你就隻來看看它?”


    米陽道:“也去看看白爺爺。”


    白洛川道:“我呢?不看我了?”


    米陽笑了:“也看你。”


    白洛川那邊也笑了一聲,道:“那我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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