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係剛緩過一些勁兒,便又開始‘義憤填膺’了起來,“我如今這模樣是活不了多久了的,但是玄天上神忍心看著我天族之眾也落得這般下場嗎?若天界不保之時,他界尚且有喘息,人界卻也是生靈塗炭,上神當真要憑著一己私情至天下蒼生於不顧嗎?”


    說到後麵,宗係聲音便沙啞了起來,竟有幾分悲愴之感,讓人忍不住跟著悸動。


    不過也就隻有一般多情傷感的凡人才會吃這一套罷了,在這九重天中,皆是活了千秋萬載的老不死,對時間都沒了概念,感情更是稀薄得可憐。


    可他們對於自己的命,卻是十分珍惜的,所以設想了一番倘若自己也被害成宗係如今這般模樣的情景後,都不由的害怕得抖了抖,然後一些緊緊閉著嘴巴不說話的,也忍不住開了口。


    “上神,宗係上仙所言極是,望您能顧念天下蒼生,將私情暫且一放。”


    “是啊,上神,如今便隻有您能解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了,望上神以大局為重。”


    “魔妖二界早已聯盟起來對我天界虎視眈眈已久,現今那魔族公主又修煉了此等妖邪之術,若再放任不管,恐天下大亂。”


    “懇請上神再救黎民蒼生!”


    也不知道是誰先帶的頭,一眾神仙便跟著向玄天彎了腰懇求,“懇請上神再救黎民蒼生!”


    玄天看也沒看這些人一眼,依舊不為所動,天帝暗暗皺眉,有些看不準玄天態度為何。


    大殿中瞬間便氣氛僵硬了起來,眾神互相看了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不滿。


    玄天上神向來都將天下蒼生放在首位,如今卻為何不為所動,難道單單隻是因為對方是魔族的邀月公主嗎?


    若是因此,那傳言中他與那魔族公主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怕更是板上釘釘了。


    可看了看玄天,又想了想那邀月的身份,這二人之間怎麽看都是不配的,況且天族與魔族向來互相看不對眼,更無通婚先列。


    可即便如此,如今那女魔頭修煉了邪術,唯一可與之一敵的玄天上神卻又是偏心她的,這可如何是好?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天界覆滅嗎?


    “玄天上神為何猶豫”忽然有人問道,卻也不等人回答,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上神乃天地萬物所化,天生便擁有神力,乃是蒼天為黎民蒼生所誕育的守護神,能力有多大,責任便有多大,上神莫不是真要以一己私心,罔顧蒼生所托吧?”


    說話的人乃是一直不曾開口的火神,這話明明就是在以他人之能道德綁架,說得比之前任何人都還不要臉,偏生如今在大難臨頭之際,竟讓殿中大部分人都覺得他說得十分的有道理。


    這也是為何火神之前一直沒有吭聲的原因,便是在等這個時機。


    於是又是一眾的附和之音。


    見許多人都對自己的話不置可否,火神嘴角微微勾了勾,卻也沒表現得太過得意,眼睛卻看向玄天。


    如今他騎虎難下,就算心中再不願,卻也隻能為著維持在眾仙心中的形象和尊敬,不得不出此一戰了。


    他心中算盤打得啪啪響,卻唯獨算漏了玄天的態度。


    原以為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他隻有妥協的份,哪知,玄天卻依舊麵色淡淡,泰然自若的站在一旁,仿佛他隻是個旁觀者一般。他們剛剛話中主角並不是他。


    “上神?”火神微微皺了皺眉,用詢問的口氣喚了一聲,盡力掩藏好情緒,沒有太將自己的不滿表現出來。


    玄天卻是直接無視了他,目光淡漠的看向天帝,忽然開口問道:“這是天帝您的意思嗎?”


    天帝微微一愣,倒沒想過,玄天竟然會那麽問他,卻還是很快反應過來,莞爾苦笑,“本座也是沒有辦法,如今天界中無得力武將可用,本座的境界又一直停滯不前,實在是……”說到這裏,他麵色微微有些不自在,仿佛是在極力掩飾自己的狼狽一般,然後站起身,向玄天躬身,“旦請上神護我天界。”


    他這動作,可是天大的禮待了,要知道,即便玄天再如何厲害,但天帝乃是天界之主,可以直接命令玄天做任何事,萬萬沒有要向他行禮祈求的必要。


    然,即便是如此,玄天似乎也是毫無動容,他讓開身子,躲開天帝的行禮,不帶感情的道:“天帝可是也親眼見著那邀月使用了妖邪之術,親眼所見她將宗係上仙迫害至此的?”


    天帝眸中,微不可查的閃過幾絲不耐煩,聲音卻依舊溫潤如玉:“本座不曾看到。”


    “那諸位上仙可是看到了?”


    眾仙一頓,然後紛紛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他們當時都在天門外等天帝,並沒有同去。隻火神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的表示。


    “既然無第二人所見,僅憑他一人之言,真假尚且難辨,諸位便開始杞人憂天起來,是否太過可笑?”


    “上神這話什麽意思?可是懷疑宗係作假?”宗係怒道,又是一副要被氣死的模樣。


    火神一向是與宗係不對盤的,但是今日,大概是因為與宗係目的相同吧,他竟幫著宗係這邊說話,“上神此言差矣,雖說那些話都是宗係上仙一人所言,但他是受害者,沒道理要放過真正的仇家,而栽贓別人,他如今已無仙身,這於他而言有何好處?”


    “有沒有好處,隻有他自己知道。”玄天冷冷道,“況且即便邀月真的修煉了妖邪之術,也不一定會對付旁的人,她如今不過隻有百年修為,本君倒是認為不足為懼。”


    “上神說來說去,便就是念著舊情,不想與她為敵罷了,既如此,我等也不勉強上神,我等雖不及上神,但卻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此戰便由我帶頭打陣便是。不勞煩上神。”火神直接冷了麵色。


    他這話看似是與玄天撕破了臉皮,但話裏話外都是暗指玄天自私自利,貪生怕死,是為激將之法。


    但是他可能忘了,若玄天真是這樣的心思,那十萬年前便不會舍了自己的命與妖神嗤閩君同歸於盡了。


    “如此,這裏便也無本君何事了。”玄天朝天帝拜了個告退禮,不等天帝說什麽,便轉身出了英賢殿。


    他身形頎長,背脊挺直,一襲白衣飄然出塵,即便是一個背影都能讓人不忍側目。


    往日,大家就算是對著他的背影,露出來的神情都是癡迷或是敬畏的,而今,身後眾人目光卻都充滿了失望與難以置信。


    玄天上神剛剛的意思,是不管他們的死活了嗎?


    “上神,您這……”


    有上仙想要開口挽留,但是玄天卻走得毫不猶豫,頭也不回。


    天帝靜默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眼中冰冷一閃而逝,不能為自己所用的東西,即便再好用,再用著稱手,都是不能久留的。


    待玄天走了好一會兒,眾人估摸著走得差不多遠了,說什麽他肯定都聽不見了的時候,才又重新開始嘰嘰呱呱起來。


    “玄天上神如此態度,是否是早已不將我天界生死放在眼裏了?”


    “玄天上神此舉實在是出格了,這是站在了妖魔二界那邊了嗎?”


    “嗬,終究是與天界隔了十萬年的情誼,好不容易再生,怕是已不願再為天界而犧牲了吧?”


    “這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那邀月既然能修煉得出如此歹毒的妖邪之術,難免就不會修煉了別的妖術,將玄天上神迷的五迷三道的了。”


    “早知留著是個禍害,當初我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要將她屍體從玄天上神手中搶過來挫骨揚灰,也省的讓她逃過一死,伺機報複。”


    英賢殿中議論之聲不絕於耳,但是已經走遠了的玄天卻是一句也聽不見了,不過即使能聽見,他也不想聽見。


    如今的天界早已不是十萬年前,他所認識的天界了。人還是那些人,但大抵是他與嗤閩君同歸於盡後,換來的十萬年太平讓他們過得太過安逸,忘了最初的天界是為守護弱小和和平而存在的,而不是為了爭奪的。


    枉秉一直在殿外候著,見玄天出來,躬身行了個禮後,察覺到上神的心情似乎不佳,便沒有出聲打擾,隻是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後麵。


    玄天一直往前走,心中沒有想去到的地方,卻是不知不覺的便走到了清塵湖上。


    下意識的便從懷中掏出了一柱被保護完好得如新摘的槐花。


    鼻間瞬間盈了淡淡芳香,腦海中便也理所當然的憶起了邀月送他這株槐花時的場景。


    “你身上少了點味道。”


    “你見過槐花嗎?”


    “你沒見過嗎?槐花很適合你。”


    “若是喜歡,我給你種一棵吧。”


    往昔曆曆在目,可卻為何怎麽也回不去了呢?


    枉秉偷偷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微微一頓,便趕緊低了頭。


    他自是知道那花是邀月公主送給玄天上神的,隻是沒想到都過了一百年了,他還帶在身邊,而且上神如今的神情,看著實在是太像……


    像凡間思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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