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一到, 木柯就像是一隻被奶奶不知道遺落在什麽地方的針紮了屁股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打開門探頭探腦地往外麵一看,確定老師沒有走過來之後, 木柯開始狂敲另一間手工教室的門。


    “白六!”木柯眼中隱隱有焦急的淚意, “白六!我聽了你的話等了十分鍾,先走十分鍾到了啊!你出來啊!!我不要一個人跑!”


    苗高僵則是攔空從中央抱起了還在不停捶打他的小木柯:“等下老師就要來了!我們先走, 等下白六會跟上來的!你還跑得比他慢!”


    “不要!”小木柯聲嘶力竭地哭吼著,“我不要丟下他一個人跑!要跑一起跑!他也從來沒有丟下過我!”


    苗高僵一怔,被小木柯抓到了機會從他的肩頭溜了下去。


    木柯忍住哭腔用手肘胡亂地擦了一下自己流的滿臉都是的眼淚,他一邊看著走廊注意有沒有老師過來,繼續哽咽著瘋狂敲門:“白六!!你打開啊!算我求你好不好!你打開吧!”


    門很突兀地開了, 小白六完好無損,隻是臉色有些蒼白地站在門口。


    他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哭天喊地的小木柯:“我不是叫你自己走嗎?”


    小木柯抽泣著搖頭,眼淚汪汪, 像條沒有人要的小貓就要撲到白六的身上看, 語帶受驚過度的指責:“你嚇死我了嗚嗚嗚!你怎麽不開門?!”


    “劉佳儀不走了。”小白六避開撲過來的木柯,他臉色慘白地搖晃了一下, 最後保持住了鎮定的神色雖然定住了沒有倒下去, 但嘴角隱隱有血絲滲出, 他垂眸看著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哭得傷心極了的木柯,露出一個有點迷惘和無措的表情。


    他從沒接受過這樣奇怪又熱烈的眼淚, 這讓有點疲憊的他稍微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最終小白六拍了拍木柯的肩膀,推開了還在抹眼淚的木柯,他淡淡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想留在這裏, 讓我畫一幅畫給她送給她的哥哥,我就給她畫了,可能畫得太專心沒有聽到你們喊我吧, 現在我畫完了,老師要過來了,我們快點走吧。”


    白六強忍著五髒六腑的腐蝕感,他麵色很淡然地跟在木柯的後麵走了,走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窗台上的劉佳儀。


    劉佳儀仰著頭閉著眼睛沐浴著初升的日光,她淩亂枯黃的發絲在陽光下就像是一根根包繞她的金色絲線籠罩在她的臉頰和頭上,就像是一層聖潔的光環,她安詳地靠在窗戶上,睫毛也被漆上了一層鎏金的燦爛顏色。


    在金色的,充滿希望的晨光下,劉佳儀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和回頭看他的白六對視了一眼。


    劉佳儀逆著光,眼睛透著一種朦膿純白的這個瘦小孱弱的小女孩就像是一個天使那樣純潔,而她的手邊有一副白六剛才給她畫的簡筆畫——畫裏的劉佳儀坐在病床上,和她現在敞開的造型截然相反——她抱住自己的頭就像是害怕著一切的雛鳥般蜷縮在自己膝蓋下,穿著過於寬大的病號服,手裏死死拿個頭被她擰了一百八十度角度的,白柳樣式的破布娃娃。


    【未來的你為什麽要救我?】


    【我不知道】


    【那現在的你為什麽要救我】


    【我也不知道】


    【那……我在你們眼裏是什麽樣子?】


    【嗯……大概是這樣的,你能看到嗎?】


    【唔,我的可視化道具到時間了,現在看不見了】


    【那就等等吧,等你能再看見的時候看吧,總有那麽一天的,劉佳儀】


    一個中毒的人和一個下毒的人無比平和地交談著,做壞事就像是流在他們骨血裏的事情一樣。


    他們都是天生的壞孩子,對壞事沒有罪大惡極的認知度——他們在壞事中誕生,在壞事中受盡折磨,對壞事麻木且習以為常。


    但因為有人願意對他們做好事,無條件地,受盡折磨也願意給他們未曾見過的陽光,溫度和雨露,所以他們這些植物和花蕾最終會向著光明的地方生長而去。


    白六轉身離開,他跟在小木柯的後麵,眼皮漸漸地閉合上,無論怎麽忍耐也開始源源不斷地從嘴角流出來的鮮血,漸漸溢出打濕了他的衣服前麵,他皺眉捂住自己的嘴,但很快就被木柯發現了白柳的異常,他崩潰地慘叫起來:“白六!你怎麽吐血了!”


    【係統警告:玩家白柳的副身份線處於中毒buff中,生命值持續下跌中!目前27……】


    白六終於捂住嘴跪在了地上,他兩邊的眉頭緊擰,牙關死死咬住。


    “苗高僵,過來背我,在十分鍾內跑去教堂去右邊的座位的一個死角下麵藏起來,教堂不能殺兒童,不然劉佳儀追上我們我們都要死。”白六冷靜又虛弱地下達了命令,“快跑!”


    白六在下達了這個命令之後,意識就陷入了昏迷,苗高僵手忙腳亂地背著了白六,開始往教堂的那邊跑去。


    白六靠在苗高僵的背上眼皮漸漸耷拉了下去,四肢就像是徹底失力那樣亂滾著。


    他的呼吸聲在漸漸微弱,口鼻和嘴角不斷有鮮血滲出,順著下頜滴落到自己鬆散的手背和叢林的草葉上,這些從呼吸道流淌出來的血液時不時還把他嗆一下,嗆著一下白六眼看就要從苗高僵的背上滑落下去,還是竭力跟著跑的木柯推著白六,才勉強保持住了白六在苗高僵背上的姿勢。


    木柯在跟著苗高僵跑,因為劇烈運動和情緒慌張,他的心髒從來沒有這麽痛過,木柯眼睛死死盯著苗高僵背上起來要死去的這個家夥,他的眼眶裏全是眼淚:“怎麽會這樣啊……”


    苗高僵滿頭大汗地跑到了教堂,他把白六放在地上。


    白六費力地挪動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他靠在牆上,目光已經徹底渙散了,眼皮半合著,眼裏一點光都沒有,手就像是爛泥做的一樣隨意搭在地上,他很費力艱難地用肺部的氣體帶動自己的聲帶,掀開沉重的眼皮看向木柯發出一個短促音:“木柯……”


    小木柯慌忙地靠過去,靠在了白六的肩頭嘴巴旁邊——白六的聲音實在是太小了,他聽不到。


    “我在。“木柯強忍著哽咽,他大口大口地喘氣,“我在,白六。”


    “教堂裏你們是,相對安全的,不會有人傷害你……接下來……呼……我要交代給你三件事,我覺得我撐不到淩晨六點給他打電話了。”白六的聲音斷斷續續,他被毒藥折磨得發聲都困難了不少,聲線幹澀不已,“第一件,我帶了輸液管出來,抽……抽幹我的血儲存起來,遊戲還沒有結束,你把我的血帶給我的投資人,一定要……”


    白六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咬牙往外蹦:“一定要救下他,知道嗎?”


    木柯流著淚瘋狂點頭:“好我知道了!”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剛剛白六在路上一直捂嘴不讓自己的血流下來了,這是給他的投資人的血。


    “第二件……呼呼。”白六的臉色越發慘白,他張開嘴巴,胸膛劇烈起伏著,似乎是被什麽東西折磨得很痛,但他的表情還是很平靜——一種近乎於死寂的平靜,“……我的胸前有一個硬幣,這是他給我的,很寶貴的東西……苗高僵的靈魂紙幣也在裏麵,這個東西很重要,絕對不能因為我的死亡掉落出來,這樣你就危險了,木柯。”


    “所以等下……”白六咽了一口嘴邊的血沫,呼吸的停滯時間越來越長,他點了點自己的喉結,聲音越發的低和虛弱,“我會把它塞進自己的身體裏,除了我的投資人,你不要告訴任何人這個硬幣在什麽地方,知道嗎木柯?”


    木柯跪在白六麵前,又是瘋狂點頭,他眼淚狂流,頭都要點掉了。


    白六見木柯這樣,忍不住輕笑了一下,笑著笑著就嗆咳了起來:“咳咳,還有最後一件,那就是告訴我的投資人——”


    “他是個騙子。”小白六側頭看著教堂外麵的日出,他笑起來,眼裏倒映著外麵的陽光,眼眸中似有水光瀲灩湧動,“他說我改了名字會運氣會變好,但是,我叫了白柳之後,運氣好像還是很差,有時間,你勸他,咳咳再改一個吧。”


    白六嗆咳著,在木柯的遮擋下艱難地吞咽下了那枚硬幣,用力地卡著自己的喉嚨把硬幣往下滑動,木柯看得難受不已崩潰狂哭,但小白六麵色還是冷靜的,隻是嘴角一直在溢出鮮血。


    他的呼吸徹底的消失了,小白六,或者說白柳緩緩地合上了眼睛,帶著笑意死在了淩晨六點的第一縷晨光中,他的手中還握住那個兒童手機,但可惜沒有來得及打出去電話狠狠辱罵那個可恨的,來自未來的,仗著自己了解一切就盡情操控他的投資人——


    這個絕世的大騙子,從遇到他開始就沒有過一句真話的壞家夥,這個欠了他不知道多少賬的混球——其實你給我的硬幣裏,你自己的麵板裏一開始根本一個積分都沒有。


    但我還是願意為了你,免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


    因為你是另一個我啊,你騙了我一切,但我可以確定的就是你的選擇一定是為了我們共同的利益。


    所以我無條件地相信你,無條件地選擇對你有利的選擇——我短暫虛擬生命中唯一的朋友,另一個白柳。


    白六的眼睛徹底地閉合上,他的手失去力氣地身側滑落在地。


    【係統警告:玩家白柳副身份線生命值迅速下降中——生命值清0】


    【係統提示:玩家白柳副身份線死亡】


    【係統提示:玩家白柳的遊戲管理器將歸還主身份線】


    【係統提示:玩家苗飛齒副身份線,玩家白柳副身份線確認死亡,兩者交易失效,退還交易金錢,同時玩家苗飛齒副身份線的靈魂紙幣作廢,玩家白柳的副身份線因未成功完成交易內容,作為懲罰變為靈魂紙幣關在舊錢包中】


    【係統提示:玩家苗高僵副身份線交易暫存,移交至玩家白柳主身份線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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