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是誰說,男兒誌在天下,不得玩物喪誌?


    尉墨璃的心中,從來就未曾如此糾結過,明知道那條笨魚不會流淚,明知道放她回歸江海湖泊才是最好的歸宿……


    可是他走來走去,都圍繞著她這個原點,怎麽也走不出那片小樹林,離不開那堆小小的篝火。


    當他又一次繞回寧凝所在的位置,一直在暗處的龍旭楊忍不住了,“殿下,您不能心軟啊!眼下正是風雲突變,爭鬥不止的危急時刻……”


    尉墨璃聽不下去,隻顧用眼神搜索寧凝的身影。


    小小的她,變回了胖頭魚的模樣,吃魚似乎吃得很開心。


    她那期盼的眼神,一直在四處探尋,他知道,她是在等他。


    如果她知道,自己就這樣被遺棄了,會不會做出什麽傻事?


    她一定會恨死他了……


    可是他又不能上前與她道別,因為這條笨魚他最了解:看起來呆萌,其實韌性十足,是個一條道走到黑的傻孩子。


    明著趕她走,她肯定死都不走,然後她再撒撒嬌,他就什麽法子都沒了。


    果然,寧凝越吃越冷,冷到她的牙關在打顫。


    她對自己說:小哥哥不會將她丟在這裏的,一定不會的!


    至少也要道別,是不是?


    當魚骨頭被啃得幹淨得不能再幹淨時,寧凝第一次討厭起她最愛吃的魚兒。


    “小哥哥,大壞蛋!”她覺得自己好不爭氣,“我不要為你難過。”


    她用雙手蒙住那雙大眼睛,“大壞蛋,臭妖孽,你要是再不回來,以後我就不陪你玩了!”


    篝火之後,她的大臉盤,雙手都遮不住,尉墨璃在遠處看得清清楚楚。


    “殿下,走吧!眼下您可不能分心。長痛不如短痛。”龍旭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家主子這眼光,也是真特別,偏偏喜歡一條胖頭魚。


    他肯留在這裏,是想最後一次確認,那條胖頭魚究竟會不會流淚成珠,是不是偽裝身份的鮫人。


    寧凝等不下去了,發狠似的扔掉魚骨,使勁抬頭,忍住眼淚。


    天上明月已上中天,尉墨璃卻一直未曾出現。


    作為一條奇醜的胖頭魚,她終於被遺棄了嗎?


    寧凝感到自己的大臉上,有兩條溫熱的毛毛蟲爬過,一直蜿蜒到嘴角。


    人魚的眼淚,真是苦澀。


    原來,不用挨揍她也會哭的,過去哭不出來,是沒到傷心處。


    哭真是件難過的事兒,喉嚨都好不舒服,眼睛也痛,最難過的還是心裏,跟被魚兒啄似的,死不了卻特別疼,疼得鑽心。


    可能是太難受了,寧凝覺得自己的身體裏也很不舒服,有股神秘的變異仿佛呼之欲出……


    龍旭楊再次確認,寧凝不是鮫人,他沒有看見任何珍珠的出現,胖頭魚的眼淚是那樣普通。


    於是他拉著尉墨璃轉身就走,輔佐了主子這麽多年,向來少年沉穩的他,何以如此感情用事?


    尉墨璃狠心越走越遠,可是這時發生了天象異變。


    他抬頭仰望,天上的月亮,突然變成淡藍色的了!


    整個小樹林裏,都灑滿淡藍色的月光,就像是身處海底一般夢幻。


    真是難得的奇觀,那輪藍色圓月,看起來好憂傷,遠在天邊。


    “殿下,這附近有鮫人在哭泣!”龍旭楊突然興奮起來,“據說在月圓之夜,如果有鮫人哭泣,天上月亮會變成淡藍色,就是傳說中染著淚的夜明珠!”


    難道那條胖頭魚沒有騙他們,在西域真的還有一條鮫人的存在?


    那條珍貴的鮫人絕對不能旁落他人之手!


    “快,殿下立刻四處搜尋!”


    龍旭楊轉頭才發現,尉墨璃根本不在他身邊了。


    主子果然還是放心不下那條胖頭魚!


    龍旭楊隻好自己帶人去搜索鮫人的蹤跡。


    盡管尉墨璃並不認為,天上的藍月是因為寧凝而改變,但是他卻心疼了。


    如果說鮫人的哭泣,會令月亮染上悲傷的淚珠,導致天地之間都充滿憂愁……


    那麽,他的笨魚寶寶呢?


    她的眼淚就算不會變成珍珠,也會讓他珍惜。


    從來就哭不出的傻魚寶寶,不打不哭、打了也是假哭的傻魚寶寶,因為他的遺棄,哭得那麽傷心,比天上的藍月更傷心。


    罷了,就算她不是鮫人,就算她留在他身邊會很危險,也比她那樣傷心哭泣的好。


    外麵的世界那麽險惡,讓她獨自生存,能遊回南海是不可能的事兒。


    反正都要受苦,就讓他自私一回,將她留在身邊,再好好地寵愛一陣子。


    尉墨璃下定決心,絕對不能遺棄寧凝,他拚命往回跑——小家夥,我來接你回家!


    可是,當他回到篝火旁時,寧凝卻不見了。


    篝火早已熄滅,附近的草地上一片狼藉,似乎有什麽生物在此地掙紮過。


    草叢裏,好幾顆圓潤的珍珠,在散發著淡淡光芒。


    尉墨璃暗自心驚,難道是鮫人將寧凝帶走了?


    鮫人究竟是不是她的朋友?


    聽說鮫人隻愛吃魚,萬一胖頭魚被鮫人當做美食吃掉了怎麽辦?


    恐懼一下子攫住了他的心,尉墨璃瘋狂地沿著孔雀河,尋找寧凝的蹤跡……


    天上的藍月,不僅僅引起了龍旭楊和尉墨璃的注意,正在附近遊走的赫連修睿當然也注意到了天象的異變。


    對於鮫人,他有一種無法釋懷的執念,一直都沒有放棄過尋找鮫人的蹤跡。


    藍月的出現,讓他大為振奮,西域果然有鮫人的存在,而且就在附近!


    他將自己的箭羽,換成了鯨魚骨箭羽,隻要被這種箭羽射中,鮫人就再也無法逃跑。


    他全神貫注地彎弓搭箭,沿著孔雀河水仔細搜索。


    這一次,無論是遇上怎樣的阻攔,他都要得到那條鮫人!


    寧凝的身體裏,有股奇怪的力量在奔騰,傳說月圓之夜,鮫人會現出真身,難道是真的?


    她的身體滾燙,就像快接近成年時那樣敏感灼熱。


    劇烈掙紮之後,她不得不躲進水中,利用冰涼的河水冷卻自己,讓頭腦保持清醒。


    在水底追逐著水草和小魚兒,她感覺到了自由地召喚,暫時忘記被遺棄的心痛。


    她的尾鰭裏,有一種裂變的疼痛難以控製,寧凝從水底翻騰而出,掀起晶瑩的水花。


    她扶著岸邊,輕喘著,海藻般茂盛的黑發帶著夜色的光芒,向後甩去,一張絕世傾城的美顏,展現在月光之下。


    赫連修睿驚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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