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嵐正和姐姐逗弄著弟弟,小家夥還不到一個月,被包在大紅色的繈褓裏,五官已經略有些長開了,不似剛出生的那會兒,皺皺巴巴的仿佛一個紅皮猴子。小家夥能吃能睡,十分健康,姐妹兩人全都喜歡得不得了。


    聽說祖父給小家夥賜了名字,陸清嫻高興地對小家夥說道:“從今以後,你就是榮哥兒了。”


    小家夥哪裏聽得懂,哼哼了一聲,吐了個米粒大小的泡泡,翻了個身繼續睡過去。陸清嵐看得心都軟了,忍不住用手指去戳小家夥的嫩豆腐似的臉蛋,口中叫著:“榮哥兒,榮哥兒!”


    榮哥兒被人打擾了酣夢,一下醒了過來,十分不給麵子地哇哇大哭起來。


    紀氏忍不住埋怨道:“寶兒,你怎麽又把弟弟弄哭了。”


    陸清嵐噘著嘴道了一聲:“誰知道他這麽愛哭啊,愛哭鬼!”


    她真不是有意的。


    陸清嫻熟練地打開榮哥兒的小繈褓,然後對紀氏道:“不怪寶兒,是榮哥兒自己尿了。”說著就喊了榮哥兒的奶娘一道去了碧紗櫥裏給榮哥兒換尿布。


    紀氏有些歉然地看了陸清嵐一眼。


    陸清嵐慣會打蛇隨棍上的,對著紀氏委委屈屈地道:“娘親有了榮哥兒,就再也不喜歡寶兒了。”


    陸文廷正在喝茶,聽了妹子這話差點兒沒憋住一口水噴出來。他妹妹是個多麽凶殘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她也就是在父親母親的麵前扮演嬌嬌女罷了,可偏偏他們最吃她這一套。


    陸清嵐原來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沒有榮哥兒那會兒,哥哥姐姐讓著她,一家人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典型的一個“小公舉”。如今有了榮哥兒,不得不說地位確實有些下降。


    紀氏看見她一臉委屈的小模樣,心裏十分過意不去,把她摟在懷裏,安撫道:“寶兒胡說什麽呢,娘親最喜歡寶兒了!”


    陸清嵐在紀氏的懷裏蹭了蹭,眨巴著一雙天真的大眼睛:“真的?那娘你是喜歡寶兒多一點兒,還是喜歡榮哥兒多一點兒?”


    紀氏笑道:“兩個娘親都喜歡,一樣多!”這怎麽好比較嘛。


    陸宸和陸文廷父子倆對望一眼,都表示對這黏黏糊糊的一對母女十分無奈。


    考完了會試還沒有徹底齊活,還有一場更加重要的,便是由皇帝親自在保和殿主持的殿試。殿試完事兒了排好了名次,才是最後的進士排名。一甲進士及第便是人們耳熟能詳的狀元、榜眼、探花。


    這年的殿試是在四月二十一日舉行。


    榮哥兒兩個月了,白白胖胖虎頭虎腦地,正是好玩兒的時候。陸宸心情舒暢,加上殿試又不會落榜,因此十分放鬆。殿試完畢,排名次的時候,皇帝聽說他是老長興侯的兒子,見公侯之家也能培養出飽學之士的進士,不由大為讚賞。


    當時大齊立國已有百年,人民生活富足安樂,社會上奢靡之風漸起,簪纓世族中紈絝子弟甚多,把個京城攪擾得烏煙瘴氣十分惱人,對這些功臣之後,皇帝也不好意思下手太重,正沒有好法子,見了陸宸心中歡喜,心生一計,打算為這些紈絝們樹立一個標杆,於是大筆一揮,破格點陸宸為二甲第一名傳臚。


    要不是皇上覺得不好太破壞規則,憑陸宸的長相,真想給他點個探花來著。


    陸宸知道自家的水準,不被踢到三甲裏成個同進士就不錯了,哪敢夢想有這麽高的名次啊。


    天上一塊大餡餅掉下來砸到他的腦袋上,他都有點兒蒙了。


    等他在金殿上迷迷糊糊謝完恩,回到侯府才反應過來。這下不但是長興侯府,京城的整個勳貴圈都沸騰了。


    勳貴圈裏出個進士都是十年不遇的事,更何況是二甲第一名的傳臚,這是多麽大的榮耀。


    況且這個傳臚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用考試,直接就有庶吉士的資格。按照大齊的規矩,“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考上庶吉士就能在翰林院任職,將來就有機會問鼎國朝最高的文職官銜——內閣大學士。這可是讀書人人人夢想的一條道路,所以翰林院的那些翰林們雖然清苦,但是卻極為清貴,被人們稱之為“儲相”。


    陸宸成了庶吉士,他背後又有侯府撐腰,比起一般的讀書人更有機會入閣,一時成了香餑餑,長興侯府的門檻都被踏破了。


    陸清嵐也不由大歎自己的父親的狗屎運。憑父親的手腕,入閣大概是沒什麽希望了,反正大伯父將來是要入閣的,一家子也不可能出現兩位閣臣,但是有了二甲第一名傳臚這樣的出身,父親將來的升遷之路大概會平坦許多。


    侯府又一次大排筵宴。這一次來的客人,比上次陸宸中舉人的時候來的人還要多,規格還要高一個檔次。


    紀氏剛出月子沒多久,因在月子裏養得好,整個人顯得豐腴了少許,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張臉紅撲撲的,氣色顯得格外地好。


    此刻她正在帶著兩個女兒招呼客人,今天來的幾乎都是官太太,紀氏不敢怠慢,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


    正在這時,耿嬤嬤走到她身邊低聲說了一句:“太太,三公主來了。”


    紀氏吃了一驚:“她怎麽來了?”來不及多想,帶著陸清嵐就匆匆迎了出來。到了二門處,就看見一個穿著粉色蝴蝶穿花妝花褙子,梳著雙垂髻的小姑娘,正等得不耐煩,看見陸清嵐立刻高興地叫了起來:“寶兒,我在這兒!”


    陸清嵐癟癟嘴,這丫頭還是改不了咋咋呼呼的毛病,她身後帶著一大隊宮女太監,陣仗那麽大,誰看不見她啊!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三公主已經蹬蹬蹬跑過來,一把抱住陸清嵐道:“我可想死你了寶兒!”陸清嵐差不多有好幾月沒進宮了,她還奇怪呢,怎麽三公主就能忍得住不叫她進宮去的?


    正說著,三公主忽然捂住了小嘴,一臉尷尬的樣子,不過陸清嵐也看見了。“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故意道:“三公主,你的牙怎麽了?”


    原來三公主是掉牙了,大概是覺得害羞吧,所以才兩個多月沒叫她進宮。三公主恨恨地跺了跺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個壞家夥一定會笑話我!”


    陸清嵐拚命忍著好不容易把笑給憋了回去,“好了好了,小孩子掉牙都是正常的,很快就能長出來,我不笑話你就是了。”拉著三公主道:“這個是我娘,這個是我姐姐……”挨個給三公主介紹。


    紀氏三公主見過,陸清嫻她還是頭一回見。三公主看在陸清嵐的麵子上,對兩個人都是客客氣氣的,“伯母!”“姐姐!”聲音甜甜地叫了人。


    陸清嵐正要把人給引入進去,就聽見一聲清亮的咳嗽聲。小姑娘抬起頭,循聲望去,就看見一個個子高高,眉目如畫的少年站在三公主的後麵,陸清嵐吃了一驚,這位爺怎麽也來了?


    正是九皇子蕭少玨。


    蕭少玨今日穿著一身寶藍色雲紋團花湖綢錦袍,腰係金玉腰帶,腳踩玄色金絲雲紋錦靴。金冠之下,一張白如冠玉般的臉龐俊美儒雅。這半年來,他躥高了至少一個頭,瘦瘦高高的少年,偏偏眉目如畫,生得極為俊朗,往那一站,就是一副濃墨重彩的美麗畫卷。


    陸清嵐趕緊上前:“九……九殿下,您怎麽來了?”一段日子未見,這九哥哥幾個字可說什麽都叫不上來了。


    蕭少玨聽了他的稱呼臉色一黑,指了指三公主,三公主點點頭,代他說話道;“九哥的意思是,他是跟我一塊兒來的。”


    陸清嵐有些奇怪,今兒這人是怎麽了,連話也懶得說一句了?那他還來湊什麽熱鬧?


    蕭少玨的目光落在陸清嵐的身上,今天因是他父親的好日子,小姑娘穿了一身喜慶的大紅色繡穿花蝴蝶的小襖,梳著雙丫髻,脖子上戴著赤金長命鎖,腕子上帶著一串碧汪汪的手鐲,上頭掛著兩個銀鈴,走起路來叮叮當當地響個不停。小姑娘也長個子了,看起來也沒有小時候那麽胖了,她的皮膚極白,映襯得一張小臉愈發精致。


    小姑娘俏皮、活潑、漂亮,像是一隻快活的小鳥。


    蕭少玨不自覺地多看了兩眼。他今天才發現原來漂亮的小姑娘可以這樣討人喜歡。


    這邊紀氏和陸清嫻也上來見禮,九皇子也是點點頭不說話。陸清嵐當下更是狐疑。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反正這個人不是她能琢磨透的。便不理會蕭少玨,隻拉著三公主往裏邊走去。


    三公主一邊走一邊咋咋呼呼地說道:“寶兒你弟弟在哪裏?快帶我去瞧瞧。”陸清嵐在她麵前不隻一次炫耀她那寶貝弟弟,三公主聽得耳朵都快要長繭子了,所以一進門就要去看榮哥兒。


    紀氏派了耿嬤嬤親自帶兩個小姑娘去翠峰苑。蕭少玨見兩個小姑娘走了,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紀氏覺得蕭少玨這樣一個大小夥子進去有些不妥,可又不敢攔著,猶豫了一下,到底沒說什麽。


    陸清嵐拉著三公主快速走了幾步,和蕭少玨拉開了少許距離,然後壓低了聲音道:“三公主,九殿下為何不肯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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