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素衣正難堪地等待著聖元帝的嘲笑,卻沒料竟會聽見又一次告白。她臉頰一層一層爬滿紅暈,然後扭過頭去,不敢看他充斥著愛意與狂喜的眼眸。


    聖元帝勉強壓抑著心中的激蕩,啞聲低笑,“夫人您知道自己方才在幹什麽嗎?您把您的心剖開給我看。這一點,您有對別人做過嗎?帝師、太常,關夫人,他們了解真正的您嗎?”


    關素衣耳尖微顫,越發不敢看他。她怎麽可能再對第二個人說那些話?她是關氏嫡女,是賢良淑德的典範!


    聖元帝越笑越大聲,溫柔繾綣地道,“夫人對我不是沒有感情的,否則不會舍不得失去我。但你又不敢接受,是在擔心什麽呢?擔心入宮之後我的心會變,擔心失去寵愛無法存活?夫人如此大膽剛強,就不能嚐試著往前邁步嗎?您起初不想和離,現在不也過得很好?待您入宮,我必定會好好珍惜您,椒房獨寵,尊貴無匹。”


    “椒房獨寵的下場或許是暴死冷宮。”關素衣終於轉頭看他,眼底再次浮上抗拒。


    “說到底,您就是不敢信我罷了,那我說再多也無用。”聖元帝無奈扶額。夫人真是固執,剛打開的心門這麽快便關上了。


    關素衣差點被這人拐去,心裏不由警醒起來,直言道,“你若是幫木沐改了戶,就算我欠你一次。”


    “那你用什麽來還?”聖元帝緊追不舍。


    “除了入宮,什麽都可以。”


    聖元帝眼眸微微一暗,指著自己嘴唇說道,“那便親我一下吧,嘴對嘴,舌纏舌。”


    關素衣被他直白的要求弄得滿心羞惱,立刻便想拒絕,又怕他甩袖走人,日後再去相求恐怕會大肆抬價,越發留難。然而叫她爽快答應,心裏又十分不甘,隻能用冒火的眼眸瞪視。


    好不容易占盡上風,聖元帝自是不會輕易讓步,拍拍衣擺便要告辭,“既然夫人覺得為難,那就算了。反正太常手段不差,找人打點一番也能成事。但這個違背倫常的把柄就算是捏在戶曹尚書手裏了,少不得被他轄製一二。清官難當,些許汙點就會身敗名裂,你讓太常好自為之吧。”話落人已走到門口,臉上透著漫不經心的笑容。


    “好,我答應你!”關素衣咬牙低喊,想了想,又道,“但你敢不敢與我打個賭。你若是贏了,我就親你;你若是輸了,就無條件幫我把這事給辦了。”


    聖元帝轉過身笑道,“你先說說怎麽賭?”


    “你坐在此處,若能在一刻鍾之內保持一動不動,我就親你。”她指著一張矮凳。


    “能眨眼嗎?”聖元帝怕自己掉進夫人的語言陷阱。別看她一副端莊賢淑的模樣,實際上鬼點子比任何人都多,更是個小無賴。


    “能。”


    “能說話嗎?”


    “能。”


    “你不會故意推我吧?”


    “我不碰你。”關素衣舉起雙手。


    “既然是打賭,當然得有彩頭。如果我贏了,你得坐在我懷裏,雙手攀著我的脖子親吻,完了還得叫我一聲夫君。我若是輸了,自然幫你把木沐的戶籍擺平。”聖元帝大馬金刀地坐下,雙目滿是熾熱的火焰。


    關素衣被他燙了一下,垂眸道,“可以,那就開始吧。我保證不碰觸你的身體,你若自己動彈起來,就算是輸了。”


    “自然。”別說坐在凳子上,哪怕蹲馬步,聖元帝也能堅持兩個時辰不動彈。他誌在必得地盯著夫人,眼神像一匹餓了許久的狼。


    為避開他的視線,關素衣繞著圓桌走了兩圈,然後在他麵前站定。她用溫柔的目光看了他一會兒,末了略微俯身,張開紅唇,一寸一寸靠近。


    聖元帝被她仿若求吻的姿態嚇了一跳,差點就忍不住伸手將她抱住,所幸很快想起這場賭約,勉強按捺下來。原來夫人在這兒等著呢,說了不碰他,卻沒說不誘惑他,真是狡猾!


    他咬了咬牙,幹脆閉上雙眼,不去看夫人如魔似魅的模樣。


    色誘這種事,關素衣上回幹過一次,這回卻沒法熟能生巧,正猶豫著該不該退卻,想起加了注的彩頭,隻能硬著頭皮上。就當戴了一層麵具好了,這樣想著,她竟慢慢放開自己,朝前傾身。真是怪誕,那日在街頭遊蕩時,分明臉上戴了一層麵具,卻仿佛將她內心的麵具拿掉,令她敢於做真正的關素衣。


    關素衣是什麽模樣?在此之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此之後卻明白了,她永遠無法像祖父教導的那般,成為一個克己複禮、謹守道德的完人。她有太多反叛,也有太多不甘,她需要宣泄。


    盯著這張輪廓深邃,剛毅冷峻的臉龐,她微啟紅唇,吐出一口如蘭香氣。對方眼睫劇顫,臉頰的肌肉也抖了抖,顯然受驚不小,卻努力克製住了。她低低笑了一聲,又在他眼瞼上吹了吹,睫毛的顫抖更為頻繁,最後終於忍無可忍地睜眼。


    “你若再不睜開,我就要朝你耳朵裏吹氣了。”她嗓音裏流淌著濃稠的蜜汁,令對方幽藍雙眸頃刻間大火燎原。


    “夫人你變壞了,此時此刻真是無賴本色盡顯。”聖元帝嗓子裏像卡了一塊石頭,沙啞得厲害。


    “我本來就是這樣。”關素衣嬌豔欲滴的紅唇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得能隔空感覺到她的體溫與呼吸。她還不停說話,嘴裏噴出的芬芳時時吹拂過來,令人皮膚發麻。


    聖元帝心如擂鼓,血液沸騰,卻極為清醒地知道,若要采擷這兩片紅唇,就什麽都不能做。忍著,一定得忍著。


    關素衣更湊近了一些,雙唇與他雙唇隻隔了一張夾宣的距離,然後定住不動,嗓音曼妙,“隻差一點點,你能感覺到嗎?”


    如何感覺不到?聖元帝幽藍眼眸已布滿血絲,上下犬牙一下一下輕碰,極想咬住送到嘴邊的獵物,又不得不拚命按捺。當他以為對方會持續誘惑自己,直至一刻鍾過去時,她卻忽然拉開距離,冷風隨著她後仰的動作灌入,瞬間冷卻了他燥熱的嘴唇與鼓蕩的心。


    你怎麽能猝不及防地退開?不知道追擊獵物是野獸的本能嗎?他腦海中剛浮現這個念頭,身體已不受控製地撲過去,卻被一把未出鞘的彎刀頂住。


    “我贏了。”關素衣一字一句說道。她當然知道他會憑借本能撲過來,否則便不會提出這個賭局。


    聖元帝渾身的力氣都被這三個字抽空,頹然低笑起來,“夫人,你真的變壞了!但我卻更愛你了!就算你矯情、虛偽、無賴,一心隻想吊著我,算計我,我也認了。”


    關素衣被這句話刺破心防,揉了揉同樣酥麻的嘴唇,跟著燦笑起來。她還沒想好該如何處理這份感情,卻也決定慢慢地,試探地向前走。當感覺到危險時,但看她的心會給出怎樣的答案,或堅定拒絕,或義無反顧。


    聖元帝被她明媚的模樣晃花了眼,從懷裏取出一張文書遞過去,喟歎道,“雖然沒能品嚐夫人雙唇,但這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也能聊作慰藉。文書我在來時的路上就已辦好,妥善藏起來吧。你也知道,自古以來都是宗法高於國法,倘若關氏族人不承認木沐,不願給他上族譜,就算你們改了戶也無濟於事。”


    關素衣如何不知?在一族之內,族長的權利高於一切,如果他要治某個族人死罪,官差來了也不頂用。


    “改了戶,好歹在律法上站住了腳,將來等木沐長大成材,別人要想拿捏他也不容易。再者,我爹也會想辦法給他上族譜,族裏並非鐵板一塊,總能拉攏幾個人為他說話。”關素衣按揉眉心,疲態盡顯,“但願祖父和爹爹能長命百歲,為木沐鋪好路。這次真是謝謝你了。”


    聖元帝斟酌片刻,誘惑道,“你我之間何須客氣。你有沒有想過,倘若你嫁給魏國最具權勢的人,木沐就是國舅爺。國舅爺的家業誰敢亂動?你現在所有的煩惱都是自尋煩惱罷了。木沐若是你的義子,我就將他當親子待;若是你的弟弟,我就將他當親兄弟待,總不會叫他吃虧。”


    關素衣耳根紅了紅,又想生氣,又覺得好笑,飛快奪過文書斥道,“又開始胡說八道!時辰不早,你快走吧!我最期望的是木沐成材,而非助我關家守住家業。如果真把他交給你,怕是會養成一個小紈絝或小霸王。”


    聖元帝依依不舍地走到門邊,假意拱手告辭,卻忽然把夫人扯進懷裏,飛快在她臉側吻了一下,然後飛上屋簷,消失無蹤。


    “一張戶籍換一個頰吻,夫人總不會吝嗇吧?”那人低沉渾厚的嗓音猶在耳畔回響,令關素衣臉頰燒紅,又羞又惱,熬過了這陣,竟又莫名其妙地笑起來。


    木沐抱著大郎跑出來,失望萬分地問道,“姐姐,姐夫呢?金子說姐夫是個大將軍,可厲害了。”


    “噓,千萬別在旁人跟前提起他,連爹娘和祖父也不行。這是咱倆的秘密好不好?”關素衣伸出小拇指,滿臉無奈地說道。


    木沐眼睛一亮,立即勾住姐姐的小拇指,神秘兮兮地應諾,“我絕對不提。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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