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鎮國公的回信很快便到了。


    就如同嚴嫣所想一樣,鎮國公確實與羅弼時有著一些不同尋常的聯係,這還要追溯到當年鎮國公打南蠻之時。


    羅弼時當時是當地的一個百戶,而鎮國公是奉命討伐南蠻的大將軍,兩人的地位可謂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彼時南蠻之人與漢人積怨已久,幾乎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羅弼時身為駐紮當地的屯軍可謂是處境艱難,時時刻刻都要防備這些老百姓中有思想偏激之人,煽風點火引發暴動。南蠻人人尚武,又有佩戴蠻刀的習俗,一旦發生暴動,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羅弼時就碰到幾次這種情況,最艱難的一次是有南蠻叛軍主使,差點命喪當場,幸得為帶兵而來的鎮國公所救。


    鎮國公到達當地之後,並沒有像許多朝廷派來的武將一樣,不由分說便以兵力強壓上去,而是開始細致的研究南蠻人與漢人之間矛盾所在,以及一直很溫順的南蠻人為何會接二連三的暴動,甚至引來朝廷派兵來鎮壓。


    說南蠻人與漢人積怨已久,這話並未說錯。


    早在先帝之時,南蠻便是大熙的疆域了,當年朝廷之中很是有一番歌功頌德,說先帝文治武功,乃是曠世明君。此先帝乃是熙帝祖父輩,鎮國公當年征討南蠻乃是先帝在位之時。


    南蠻是打下來了,但打下來後,朝廷並沒有出具一套漢夷共存的妥善方案。而是囫圇吞棗似的便遷徙過來一批漢人,與南蠻之人一同安置在這片屬於南蠻的土地之上。


    南蠻人被打怕了,當年打下南蠻之時,南蠻的勇士的屍體可以堆成山那麽高。為了種族傳承,對於漢人對他們的鎮撫,哪怕他們心中是怨恨的,南蠻人還是擺出了溫順的姿態。


    就這樣,兩個完全種族不同的人群,一直共同生存在此地幾十年,兩族之間的矛盾也在暗中一點點增加。


    漢人嫌棄南蠻人說話聽不懂,行為粗俗,不懂禮教。南蠻人覺得漢人都是陰險狡詐的,他們會欺騙老實敦厚的南蠻人,就為了占那麽一點點便宜。所以漢人與南蠻人之間涇渭分明,明明生活在一地,卻宛若兩個完全不同的族群。


    尤其漢人對南蠻之人有一種天然的居高臨下,覺得你家都滅族了,你們這些蠻子隻能依附我等漢人生存。再加上當地行使的律法也多多少少偏向漢人,例如漢人打了南蠻人,告到官府,所受到的懲罰極為輕。但若是南蠻人毆打了漢人,懲罰重到不敢讓人想象。


    這就越加助長了漢人的氣焰,而南蠻人看似卑微低下,心中卻一直憋著一團火。


    再加上漢人畢竟是廣受禮教,文化底蘊、見識都與偏居一隅的南蠻人大不相同,漸漸竟形成了漢人占據了南蠻人的大部分土地,而南蠻人卻必須充當被奴役者為之勞動。


    可你也不能說漢人有什麽不對,畢竟他們是憑自己智慧才獲得這一切的,害群之馬是有,但大多數漢人對南蠻人雖撇除不了蔑視,卻不會主動欺壓與他們。可兩族畢竟有血仇,又有心懷叵測的之人暗中挑唆,暴動終於發生了。


    見血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似乎理所當然就來了。才會有之後,朝廷屢次派兵前來鎮壓。南蠻依山林而居,一旦有朝廷派兵前來,那些叛軍之人便逃竄山林。朝廷之人並不熟悉環境,一旦追擊進去,就會吃了大虧。幾次無果,最終派來鎮國公。


    鎮國公在南蠻呆了近五年,一直靠一人之力扛起朝廷那邊而來的壓力。他深入研究南蠻與大熙之間的矛盾,並不以鎮壓為手段,而是以‘撫’為主。安頓南蠻流離失所的老百姓,更改當地律法,命人授於他們農耕之術,派人對他們進行教化,並約束當地漢人,改變他們對待南蠻人的態度,告知他們都是大熙的子民,兩者應該互助互幫。


    這是一項極為艱巨的任務,所幸鎮國公終於完成了。


    南蠻人懂得了農耕之術,老百姓生活漸漸安定富裕起來。漢人有南蠻人的幫助,漸漸也能在環境奇詭的蠻地處置若素。要知道南蠻氣候怪異,多潮濕蟻蟲,漢人在南蠻生活最讓之聞風色變的並不是此地的環境,而是一個不慎被蛇蟲咬了,便會痛苦不堪,甚至有喪命的威脅。包括朝廷為何不敢進山林追擊南蠻叛軍,也是因為如此。


    而南蠻人土生土長,早就掌握一套在此地生活的竅門,對於蛇蟲之類,有祖祖輩輩傳授下來的訣竅。


    漢人與南蠻之人相處越來越融洽,一直隱身山林不敢露麵的南蠻叛軍漸漸坐不住了。其實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沒誰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有些叛軍是為了一己之私,乃是當年打下南蠻之時,留下的前南蠻王的餘孽。更多的是受人蒙蔽與挑唆,再加上確實過不下去了,才會揭竿而起。


    父母家人都在住地,過得越來越好,這些個叛軍在混跡人群,也是曾回家過幾次的。見這次來的大官確實與以往不同,父母的勸說妻兒的期盼,漸漸讓這些漢子動搖起來。唯一顧忌的就是,暴動的叛軍被抓,估計下場不會太好。


    估摸著差不多火候到了,鎮國公發下政令,改過自新不為首犯之人,一律寬赦。


    一起先,鑒於漢人的狡猾,沒人敢相信這道政令。


    直到有個南蠻的漢子因家中老母病重,家中卻無人照料,實在是忍不住了,便下山去了官府自首。經過一番查證戶籍,撇除了他在叛軍中並不是那些圖謀不軌之人的嫌疑,官府放他歸家的。


    這期間,不過隻經曆了短短一日時間,並且官府並未為難與他,隻是例行查問。


    見安全回去了一個,漸漸許多人都坐不住了。三兩成群,去了官府自首。自首之人並未受官府為難,與其他南蠻人一樣被分了土地,開始辛勤勞作以求安居樂業。


    其實對於大部分民眾來說,他們並不關心由誰來領導自己,他們所求得不過一隅安身之地與三餐溫飽,以及全家老小都在一起。


    鎮國公不費一兵一卒便鎮壓了南蠻之亂,他確實說話算數,除了叛軍中的幾個首要的不軌份子,一個平民也未為難。


    南蠻越來越多人知道了鎮國公的大名,連說漢話說得並不流暢的南蠻人,都知道豎起大拇指,道那是一個好大官。


    對此,羅弼時佩服的五體投地。


    彼時他也是個有誌青年,曾經設想過無數次若是自己帶兵來鎮壓此處,又該如何解決這麽棘手的問題所在。歸根究底老百姓們都沒有錯,隻是兩族的觀念差異以及言語不通,再加上環境造就如此。


    羅弼時想破了腦子,都覺得此事很難。


    不去鎮壓,朝廷那裏交代不過,本來就亂的南蠻會更加亂。若是鎮壓,苦得是這些本就是苦水裏泡大的南蠻人,並且物極必反隻會逼得人魚死網破。他沒有想到,一向以鐵手手腕著稱的鎮國公,居然會用這種和風細雨的手段。以‘撫’代鎮,將許多當地父母官都沒有做成的事做成了。


    羅弼時那時還年輕,一腔熱血沸騰不已,當即脫了百戶的官服前來投效鎮國公,說哪怕做個親衛也甘願。


    隻是鎮國公怎麽可能收下一個朝廷命官做自己的親衛,那將置朝廷與聖上為何地,並且教化南蠻人雖初見成效,但鎮國公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裏。這裏多一個對下懷有仁慈之心的人,就對漢化南蠻增添一份力量。


    這便是羅弼時與鎮國公之間曾經的交情,說救命之恩有些太過,畢竟鎮國公之所以會救下羅弼時也是因時局之危。


    兩人隻見過這麽一次麵。


    對於羅弼時來說,鎮國公的所作所為時刻銘記於心,影響著他日後為人處事的方針。而之後鎮國公離開南蠻,其實並不太記得羅弼時此人了。還是日後他漸漸展露鋒芒,才想起若幹年前那個滿腔熱血的小將士。


    後來見他一步一步腳踏實地走過來,雖兩者之間並未有什麽聯係,鎮國公也是滿心欣慰。


    鎮國公來信中,隻將兩者這間曾有的聯係點出,其他並未多言。剩下的皆是駱懷遠根據當年發生之事,與之後一些的端倪演化而來。


    讓他來形容此件事的因果,那就是鎮國公他老人家早年無意間收獲了一個粉絲,並且這枚小粉絲崇拜了他許多年,到了現今已經可以升級為腦殘粉了。


    當然這一切僅是駱懷遠自己的猜測,孰是孰非還得驗證。


    之後經過幾番打交道,駱懷遠也差不多摸清楚了羅弼時此人的套路。指著讓他車馬放明來支持自己不可能,但鑒於鎮國公他老人家的影響,他也不會對駱懷遠多做為難。


    也是說,你想幹什麽可以,隻要不出格,羅弼時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駱懷遠所求的不過是這些,他可沒指望能將羅弼時手下的兵力弄過來,憑著這少少的四萬餘人便從地方打到中央。


    要知道在這種地方,登上那個位置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容易,你不光得有兵力與財力,還得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並且還得有大義與正統傍身。倘若不然,光那些文人的吐沫星子就足夠將你淹死了。至於一旁那些坐山觀虎鬥之人,自然不會省下‘清君側’的功夫,會輪番過來和你對練。


    晉王當年之所以能即位,不過是攤上了一個好娘。駱懷遠沒有一個好娘,隻能老老實實的蹲著,瞅著動靜暗中戳一竿子。


    所幸離真正動真格之時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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