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臨走前,駱懷遠又去了一次湯泉莊子。


    這次嚴嫣沒再勸他,給了他一封信和一個人。


    信是鎮國公的手書,福建都指揮使司的謝都指揮使是鎮國公以前的門下。手書上內容極為簡單,大體就是持手書之人是子侄輩的,望多與照顧之類。


    這是嚴嫣親自去了一趟鎮國公府問外公要的,她並沒有說是誰用,估計就算不說鎮國公也知道。


    而人,則是蕙娘。


    這是嚴嫣想了又想才下的決定,蕙娘武藝高強,哪怕真出了個什麽事兒,撈著駱懷遠一人跑出來也是沒問題的。更何況蕙娘早年行走江湖,對在外行走也是懂得甚多,總比幾個從未出過京的人出去瞎跑一氣的強。


    駱懷遠嘿嘿傻笑著,將感激之意埋藏於心,問了一句,“阿嫣妹妹,你那兒有銀子嗎?”


    嚴嫣以為他是沒銀子,簡直想把他拎出去打一頓。想去賺銀子,居然沒有銀子,這人腦子裏到底是在想什麽。


    被嚴嫣看得很尷尬的駱懷遠,摸摸鼻子,小聲道:“我有銀子,隻是不多。”


    這幾個月烤串的生意也給他賺了不少,有三萬多兩的樣子。這點銀子看似很多,真拿去做什麽卻是不夠看。當然,他這麽問嚴嫣也不光是因為缺銀子的緣故。


    嚴嫣沒說話,扭身回歸雁閣搬了一個小箱子出來給他。


    “這是我從小到大攢的銀子,都給你了。”


    打開箱子一看,裏頭全是金銀等物,有金銀錠子,還有就是各式各樣的金銀錁子,俱是嚴嫣從小到大長輩們給的。最上麵還有幾張銀票,這箱子裏所有加起來大概有五千多兩的樣子,是嚴嫣能自己做主的所有現銀。


    嚴陌也去搬了個小箱子出來,他人小力氣小,還是嚴嫣過去幫他拎出來放在桌上,嚴陌默默的將箱子推向駱懷遠。


    這個小箱子裏的內容和嚴嫣那隻差不多,但嚴陌比嚴嫣窮多了,加起來不過隻有幾百兩。


    “駱哥哥,阿陌沒什麽錢,這個給你。”


    看著這兩個小箱子,駱懷遠揉了又揉鼻子,幹笑:“那啥,我給算到啟動資金裏,到時候給你們算紅利。”


    幾輩子加起來,他嚐盡了人情冷暖,還沒有像眼前這姐弟倆如此幹脆的。要說不感動是假的,他這會兒已經快要淚奔了,可他曆來做不出那慫樣。隻能笑,笑得像一朵花兒似的。


    別人看不出那笑容裏的含義,嚴嫣卻是看懂了。


    她呸了一口,凶巴巴的:“行了,別裝相了。我在這裏也用不上,放著也是躺那裏睡覺,又沒有多少。那啥,蕙姨是我武藝師傅,我把人借給你,你給我好好的帶著人回來。”


    蕙娘淺笑,“姑娘不用擔心,蕙娘早前去過福建那片兒,對那裏很熟悉,就算真有個什麽意外,護著駱少爺和自己是沒什麽問題的。”


    駱懷遠老老實實去了蕙娘前麵,鞠躬行禮,“以後就麻煩蕙姨了。”這貨什麽時候都不往順著竿子往上爬。


    蕙娘連連擺手,“駱少爺千萬不當這樣。”


    駱懷遠向嚴嫣兩人告辭,準備去抱那兩個箱子,兩個箱子看似不大,實則很重,他居然沒抱起來。


    蕙娘抿嘴一笑,接過來捧著。


    駱懷遠這會兒才明白小王妃口裏那武藝師傅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這還是個武林高手?


    也不及他多想,他對嚴嫣嚴陌兩個揮手告別,“你們等著哈,駱哥哥去給你們造個會下金雞蛋的母雞。”


    ……


    駱懷遠偷摸的走了,臨行就帶了四個侍衛和小安子,還有一個蕙娘。


    除了帶著他自己的三萬兩多銀子,還有嚴嫣嚴陌兩個的小金庫。對了,還有沈祁的。沈祁提前來送過他,給他了一大疊銀票。差不多有一萬多兩的樣子,這是沈祁這月剛分的紅利和他所有的小金庫。


    帶著這些與其說是銀子,還不如說是沉甸甸的情義,駱懷遠遠赴福州。這一路的前方全是未知,駱懷遠卻越來越覺得信心倍增。


    銀子是次,關鍵是懷裏的這封信。有了這個,隻要利用得當,所圖應該不是為難。


    阿嫣妹妹你等著我,等我攢夠老婆本回來娶你!


    駱懷遠走後,嚴嫣的生活再度恢複了平靜。


    沒幾日,沈奕瑤給嚴陌請的啟蒙先生找來了。


    這先生姓吳,是個五十多歲須發花白的幹瘦老頭兒。據說早年也是天縱英才,無奈運氣不好,屢試不中,便一氣之下轉為開館育人。他身上隻有秀才的功名,教出的學生卻是出了不少舉人,進士也有出過一兩個,所以頗為搶手。


    沈奕瑤這次能把他請來,不光是出了大價錢,也是沾了這溫泉莊子的光。


    老頭兒聽說不光一年束脩不少,四季衣裳皆有,更是包吃包住還有湯泉可泡,立馬收拾收拾就來了。


    早些年,他老妻為了供他考科舉,辛苦持家,落了一身的病,看過許多大夫,俱說問題不大,好好調養就是。他也是以前給大戶人家做西席的時候,聽說湯泉具有養生治病療效。無奈這東西平常人見都見不到,哪能泡什麽湯泉。所以一聽說莊子上有湯泉,他二話不說就拍板決定來了。


    幸好他與老妻這輩子就一個女兒,女兒出嫁後,老兩口相依為命,也不拘是住在哪裏。


    吳老先生來後,就被安排住在安園外的莊子上。一進的小院子,還有一個小丫頭和老婆子服侍,老兩口很滿意。


    這莊子上的湯泉眼有幾個,可不光安園裏頭有,莊子其他處也有。當初建安園的時候,圈了兩個個泉眼進去,外麵還留了一個,建了兩個大池子,分了男女池,也就隻有那麽有限的幾個人才能享受一下。


    吳老先生的老妻來後當日,便被喬榮渾家帶著去泡湯泉了。老妻泡了回來說,很舒服,感覺渾身都輕鬆不少。吳老先生下了決心一定要好好教這個小少爺,要長遠的留下。


    嚴陌便開始了上學的日子,每日隻上半日,嚴陌很用心也很認真。


    吳老先生教了嚴陌幾日,與沈奕瑤說少爺天資聰慧,勤學幾載,拿個功名回來定不在話下。


    沈奕瑤沉默不語。


    這吳老先生來此時間尚短,並不知曉這戶人家的身家背景,隻知道是個富貴人家,不是簡單人。當然,對於這孤兒寡母幾人住在這莊子上,也是頗有疑問。隻是他常年在大戶人家做西席,深諳慎言之道,才不曾問起。


    直到之後,聽莊子上人談起,才知道這是侯府家的主母與少爺。


    頓時扼腕感歎,說可惜了。他那話並不是逢迎之言,嚴陌確實是天資聰慧,在讀書方麵頗有天賦。可惜大熙有規定,皇親國戚及勳貴人家子弟俱不能參加科舉,可不是可惜了。


    轉念一想,這些勳貴人家子弟天生就高人一等,不用科舉就能謀出身。他替人可惜不是荒唐,再不有這種想法。


    沈奕瑤如今除了教導女兒以外,閑暇之餘也開始做些衣裳往鎮國公府那邊送。雖娘家那邊什麽反應也無,但能收下就足以讓她開心了。


    沈祁再來的時候,偷偷的說了一句,祖父將小姑送的衣裳穿上了。沈奕瑤連著高興了幾日,之後更是積極。


    越認清出現實,沈奕瑤越是覺得自己愧對父母。就算家裏人依舊不原諒她,能讓她盡幾分孝心也是好了。


    而嚴霆自那日來之後,卻是再也沒來過這裏了。除了薛氏偶爾往這裏送點東西順便帶點府裏消息外,威遠侯府那裏似乎離他們的生活很遠。仿佛嚴家人已經將沈奕瑤母子幾人忘記,而沈奕瑤母子三人也忘記了他們。


    可嚴嫣卻一直未放鬆威遠侯府那裏的消息,沈祁每次來總會給她一些消息。


    她知曉嚴霆和承恩侯府攀上了,如今很得意。也知曉嚴霆帶回去的那個女人有了身子,老夫人對她另眼相看,提了姨娘……


    這事嚴嫣有和沈奕瑤說過,沈奕瑤很平靜。


    時間宛如流水般匆匆滑過,一轉眼便是三年多過去了。


    這三年裏發生了許多事,嚴嫣和嚴陌都長大了,再過幾個月嚴嫣便要過十四歲的生日,嚴陌如今也快十歲了,比當初那會兒還病弱瘦小的他,不光長高了兩頭,人也壯實許多。


    這會兒再不像以前那樣,擔心害怕受涼生病吃藥了,除了不能和那些壯實的男童相比,他幾乎與其他同齡男孩沒什麽區別。日日與先生念書,與姐姐打拳健身,閑暇之餘在莊子上也交了幾個同齡的好朋友。


    莊子上的一些孩子,一開始還有些不敢接近嚴陌的,覺得這是少爺。之後久了,也明白這少爺是個沒有架子的,也會和他們一起到處跑著玩耍,上樹模鳥蛋,下河摸魚。


    除了有一個長得非常好看又非常厲害的姐姐。


    這種觀念是來自於見過嚴嫣來找嚴陌回家時候的情形,看平時總是指揮他們分兩撥玩騎馬打仗、官兵抓盜匪遊戲的少爺,見到那個姐姐,突然就變成了鵪鶉,這群熊孩子不由自主便產生了敬畏。


    當然還不止這些,那就要提到之前。


    每個莊子名下都有很多佃戶,這些佃戶大多是出身農家卻自己沒有田的農戶。佃戶佃了莊子上的地,每年自己耕種,到時候往上頭交租。一般這種租子都是交六成,下麵佃戶得四成,沈奕瑤是個善心的,所以她名下的莊子隻收五成租子。


    這些佃戶們自是感激涕零,紛紛說莊子上的夫人是個善心人。可自古以來,人都不能一概論之的,人分百種,各有不同。例如有些人勤勞肯幹,自然安居樂業,有些人天生懶惰,自然衣食無著,枚不勝舉。


    最近幾年風調雨順,年年豐收,從來不會出現佃戶交不起租子或者拖欠租子之人。偏偏今年莊子上出了十幾戶人家拖欠租子的,人家也不是不交租子,就是到了時候家中有事沒來,莊子上派人去催,人家也好言好語解釋,找些七七八八的借口,說過兩日便交上來。


    既然是來催租子的,自然是與這群人經常打交道的,莊頭隻是一看,便知曉這拖租子的人家打得什麽主意。隻是也不好當著人麵明說,便扭頭走了。


    之後這些佃戶一直拖拖拉拉,沒有交上來租子。


    彼時,嚴嫣剛從沈奕瑤手裏將莊子上的事接過來,事情自然就報到了她這裏。


    按理說,這些事下麵的莊頭便可以處理,再不行還有喬管事。


    可之前也說了,沈奕瑤是個善心的,平時每年都會有一兩家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交不上租子的。下麵人報上來後,沈奕瑤可憐農民困苦,想著那些糧食也不多,便能免則免了。


    因有前例可循,每次碰到這樣的事,管事們都會報上來,以前在府裏是管事去稟事時一起報上去,如今主子搬來莊子上住,自然當時便知曉了。


    沈奕瑤搬到莊子上來住的第一年,明明是個豐收季節,下麵莊頭也知曉佃戶們收成都不錯,突然便多了幾家交不上租子的佃戶。報給喬榮了,喬榮心裏頭也有數,往上報的時候,便提了一句可能是有意拖欠。


    沈奕瑤的想法是,何必與窮苦老百姓計較,也許別人家真的有困難才交不上呢?而且確實各有各的理由,什麽孩子生病了,兒子娶媳婦了之類的等等,她便吩咐下去,將租子免了。


    第二年,還是風調雨順,交不上租子的佃戶又多了幾家。


    莊頭們報上來,喬榮立即吩咐下去,采取措施。這種情況有幾種解決方式,強製收租子,實在交不出,要麽推遲明年一起交,要麽視情況而定將佃田收回來。


    有一兩家膽子小的,馬上就把租子交了,還有幾家則是一直賴著不交,見了有人來收租子,便坐在自己門前哭。


    夫人如今在,又明知道她是個善心的,喬榮也不敢使用強硬手段,便將事情報了上去,沈奕瑤又給免了。


    然後便是第三年,這一年是嚴嫣管家。


    其實去年嚴嫣便知曉了這件事,當時她就不讚同她娘那般行事。


    不過她也懂她娘想的是什麽,一來確實不缺那點,就好比你有一座金山,今天丟了幾個銅板,根本不會在意,就當是做善事了,許多大戶人家的婦人都有這種心態。


    按理說,這樣也不為過。可嚴嫣也知道,很多時候縱容便是混亂之始。就好比這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然後越來越多。


    這些佃戶可能都不是壞人,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沒做過什麽壞事。也許確實是因為家中窮苦,見了主家夫人善心,便起了占小便宜的心思,想著能賴就賴過去了。


    一家兩家是沒關係,可是十家百家呢?以後這莊子還如何正常運行?其實許多人都有從眾心態,見別人這樣可以,自己當然也可以。


    嚴嫣不準備繼續容忍,交代喬榮按章辦事。


    有時候人性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就好比有人坑蒙拐騙從來不做好事,突然有一日做了好事,便有人說這叫浪子回頭金不換。也同樣好比,有些人一生為善,突然做了一件壞事,便會被罵得狗血淋頭,仿若之前所為全部是偽善,隻是為了掩飾他卑劣的本質。


    這種心態與期待值有關,因為沒有期待,所以突然改變會讓人產生一種不同的觀感。而另一個則是期待值太高,突然讓人失望了,這種失望感便會尤其重。


    嚴嫣並不懂這個道理,她也沒準備想懂,她隻知道她從小的認知裏,有些人是不能慣的,一慣就會變本加厲,例如那有些人。


    下麵莊頭們去收租並不順利,佃戶們個個哭天喊地,仿佛是被地主們壓榨的農民。來收租的人稍微疾言厲色一點,他們便吵著要見主家夫人,說主家夫人是個善心的,定然不會如此逼迫,定是這些個莊頭假公濟私,自己想撈油水。


    去收租的人百般解釋,佃戶們俱是不信,甚至連嚴嫣都攀扯上了。說夫人善心,養得姑娘怎麽如此不知體恤下麵窮苦的老百姓,隻差指著鼻子說嚴嫣惡毒了,連沈奕瑤也被議論了,說這個夫人也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是個善人。


    人們都是人雲亦雲的,就算有時候知道事情不是那樣的,也免不了會說上兩嘴子。


    事情報上來,沈奕瑤頓時臉氣白了。


    嚴嫣二話沒說,坐著滑竿去了佃戶們所住的小村子裏。


    這種佃戶們住的村子離莊子並不遠,都在農田附近。嚴嫣到的時候,那處還在鬧,收租子的莊頭和莊丁,個個氣得咬牙切齒,緊緊攥著拳頭,那些拖欠租子的佃戶們一麵和一旁其他佃戶議論什麽,一麵拿言語擠兌著這幾個人。


    見兩個婆子抬著滑竿,滑竿上圍著一層淡紫色薄紗,隱約可見裏麵坐了一個年紀不大的貌美姑娘,不少人都噤了聲。


    莊頭快步上前,躬身道:“姑娘。”


    嚴嫣點了一下頭,眼神透過薄紗望向那處。


    那邊還有兩人正背對著對一旁的人大放厥詞,一個作莊稼漢的打扮,一個是婦人打扮。有人連連給他們使眼色,兩人才轉身,往這邊看來。


    “這兩人是夫妻倆,俱是好吃懶做的,姓李。”莊頭似乎很厭惡這兩人,滿臉的嫌惡,“李家今年也拖了租子,他們是年年拖,也確實家裏沒糧食,別人一畝收三百斤糧食,李家隻能收一半,人家在打理莊稼地,他們在四處說人長道人短。每年到了收租子的時候,這家就會哭天喊地說可憐。”


    說白了就是懶,好逸惡勞,莊稼不精心搭理,怎麽能指望有好收成。


    “這種人怎麽沒攆出去?”


    莊頭滿臉難色,沒有說話。


    好吧,嚴嫣懂了,是為了善名。一般大戶人家都會為了善名做些好事,圖個好名聲,也是體恤窮苦老百姓。


    那夫妻兩人想撲過來說點好話,主家都是富貴的,他們不交的這點租子也不當什麽。剛湊近就聽到這對話。婦人臉色頓時一變,哭喊了起來,“好心的主家姑娘,可千萬不要攆我們走,離開這裏,小婦人全家可就沒有活路了。”


    那男人則是另外一副嘴臉,漲紅著臉瞪著莊頭,“胡莊頭,我們家沒得罪你吧?該不會是我家沒請你喝酒,你便在主家麵前如此汙蔑!”轉頭對著嚴嫣方向訴苦道:“主家姑娘,千萬不要聽信這個胡莊頭,小的家確實困難,家中兩個孩子還小,小的早年腰受過傷,幹不得重活,佃的地就指望我家媳婦一人種,才會收成不好的。”


    確實很可憐,也確實很動人。


    如果不是嚴嫣耳朵尖,離很遠便聽到這兩口子口沫橫飛的在抱怨主家不仁慈,她八成就要信了。


    胡莊頭臉頓時漲紅了,嘴唇抖索,氣得說不出來話。


    跟著他一起來的莊丁不忿,出聲反駁:“李老六,你別在這裏混淆視聽。你家兩個崽子都十五六了還小?你日日說你腰不好,我看你和人誇天吹牛時也沒見你腰不好。”


    李老六一臉無賴相,“誇天吹牛是用嘴的,又不是用腰。而且你什麽時候看我和人誇天吹牛了,總不能逮著一次就當一百次打吧?”


    僅憑這一句話,嚴嫣就知曉剛才為什麽幾個莊丁都氣得想打人了。


    嚴嫣用鞭柄敲了敲椅子扶手,婆子將滑竿放了下來,場麵頓時安靜了。


    “我剛才聽你們說主家不仁慈什麽的,我們也確實不仁慈。別人家佃地收六成租子,我們隻收五成,可不是不仁慈?”


    聽見這樣的話,有幾個人臉頓時漲紅了起來,這幾個大抵是拖了租子的,一旁圍觀的佃戶則都開始議論紛紛,俱是小聲譴責那些拖租子的。


    李老六一臉氣憤,指著人群,義憤填膺:“你們剛才誰說主家不仁慈了,快站出來,可別牽連其他人了。”


    說完,又調轉過來對著薄紗後麵的人,舔著臉笑:“主家姑娘,您看沒人說主家不仁慈什麽的話。誰不知道咱們這方圓百裏,就主家最為善心,體恤下麵佃戶,碰到佃戶們家中困難的情況,還會免了租子,我李老六再也沒見過像主家這麽善心的大戶了。”


    這人是個人才,嚴嫣倒是有些失笑了。


    “行了,閑話少說。因為這連著拖租子的事,我也與我娘商討過了。今年也就算了,從明年起租子一律上調為六成。外麵都是如此,我覺得我們還是隨大流比較好。”


    此言一出,頓時場麵一片混亂,說什麽的都有,吵嚷得厲害。


    嚴嫣用鞭柄再度敲敲扶手,繼續說道:“具體情況負責的莊頭會與你們解說,另外連續拖欠兩年租子的,次年莊子上的地就不佃給他了。胡莊頭你知會其他莊頭一聲,就說是我說的,包括這次拖欠租子的人。”


    話說完,兩個婆子便抬著滑竿走了。


    有跑過來想求情、說好話的佃戶,俱被莊頭和幾個莊丁攔住了。眼見主家姑娘發了話,又是那麽堅決幹脆,有些人便遷怒到那幾個拖欠租子的人。尤其是李老六,各種被唾罵,說他一顆臭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按下不提。


    漲租子的事也在佃戶中流傳開來,甚至有人想約著一起去求求主家。


    收五成租子是挺多,可與六成租子相比就是極大的落差,別小看那一成租子,就這一成攢兩年也能給家裏女兒辦個嫁妝什麽的。交慣了五成租子,突然漲了一成,大家都有些不能接受。


    還未等人聚集起來,主家那邊又下發了一係列規定。


    嚴嫣所說的漲租子並不是假,但也不是沒有額外寬容的。三年之內未有拖欠租子的行為,租子還是按五成收,三年之內有拖欠行為的,漲為六成。這個比例是浮動的,根據你拖欠與否浮動。當然碰到澇旱情況或者其他特殊情況,會酌情處理。


    沒有拖欠租子的,自然是連連慶幸。有拖過租子的,自是暗罵自己為什麽要動那份心思。換了其他處佃地自然不可能,隻能想著熬過這三年便好,以後可要老老實實不再耍滑頭。


    至於那連著拖欠租子被攆出去的,也沒有人替他們說情。說來說去,都是這些拿主家善心當理所當然的人鬧的!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主家姑娘是想收拾那些不安分的佃戶,幾個莊頭連著喬管事俱是稱讚,連向來心善的沈奕瑤都沒說什麽。


    其實道理與以前還是一樣,隻是這樣連消帶打,再加上這麽一規定,便避免了日後再發生此類的事。


    有善心並不為過,可不能讓人養成那種理所當然的念頭。畢竟這個世道誰也不欠誰的,有善心是好,沒善心也不能說什麽。


    現如今這上上下下,沒人敢拿年幼的主家姑娘不當成回事,俱知道這主家姑娘雖然年小,但行事果斷、一言九鼎,處事既有章法,也不失仁善之心。


    不光大人們知道,小孩兒們也知道,都知道這個主家姑娘是個非常厲害的人。


    嚴陌仰頭看著騎在一匹黑色高頭大馬上的姐姐,抿著嘴笑得很巴結。


    “阿姐。”


    嚴嫣將他拉上馬,放在自己前麵。


    “今天又跟人玩兒什麽呢?看你滿頭大汗。”


    “沒玩什麽。對了,姐,他們都說你厲害呢,平常都很皮的,一見著你就老實了。”嚴陌邊說,邊往後看那些還老實站在原地的小夥伴。


    “他們還說你很威風,等我再大一點了,我也想學騎馬。”


    這馬是去年沈祁給嚴嫣帶來的,說祖父那裏得了幾匹好馬,沈祁得了一匹,自然也沒忘了嚴嫣。


    嚴嫣本就會騎馬,隻是以前在府裏的時候,沒地方施展。如今來到這莊子上,撒歡跑也沒事。


    自從得了這匹通體黑色叫‘黑玉’的馬,嚴嫣每日都要出來跑會兒,今日知道嚴陌在此處和小夥伴們玩,她便順便來接了他回去吃飯。


    對於女兒騎馬的事,沈奕瑤也不是沒有意見。隻是女兒喜歡,又素來有主見,隻能睜一眼閉一隻眼,安慰自己反正是在莊子上。


    “我上次聽表哥說,駱大哥快要回來了?”


    “嗯。”嚴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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