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著去錦瑟院耽誤了一會兒,嚴嫣到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在了。


    最上首處的紫檀鑲楠木山水圖羅漢床上,坐著滿麵慈祥和藹的嚴老夫人。下首是兩排紫檀透雕卷草紋藤方椅,上麵坐著大夫人薛氏、二夫人沈奕瑤及三夫人陳氏。


    薛氏兩邊是坐著小圓墩的大姑娘嚴茹和四姑娘嚴玲,後麵站著嚴玲的生母王姨娘。三房的三夫人陳氏是個體態嬌小玲瓏、麵容俏麗的女子,她身邊兩張圓墩上坐的是六姑娘嚴霞七姑娘嚴娟,這兩個都還小,一個七歲一個六歲,雪□□嫩的,一副乖巧可愛的模樣。


    沈奕瑤坐在左首最上側,右邊坐著吳姨娘所出的五姑娘嚴嬋和二姑娘嚴倩,裴姨娘與吳姨娘站在她身後。


    像這種場合,姨娘們都是沒有座位的,哪怕是裴姨娘。


    三房人涇渭分明,威遠侯府所有有名分的女眷都在此。


    三少爺嚴弘也在,他坐在老夫人的羅漢床上,被老夫人攬在懷裏。威遠侯府的規矩是男丁過了十歲便不用日日晨昏定省了,免得耽誤學業,隔三差五來一次便好,嚴陌本應也在,但他如今臥病,今日並沒有來。


    老夫人喜歡熱鬧,所以每日請安的時候,榮安堂是最熱鬧的。


    嚴嫣對老夫人行禮問安,又對薛氏及陳氏這兩位伯母嬸娘行禮問好,便在嚴老夫人殷殷切切聲中坐到了她身邊去了。


    老夫人左邊坐著嚴弘,嚴陌不在的時候,那位置就是嚴弘的,同理,嚴嫣不在的時候,她的位置則是嚴倩的。


    從小到大,做什麽都是替補的,也難怪嚴倩和嚴弘會厭惡嚴嫣和嚴陌了。她們沒想過的是,他們的姨娘是妾,如若不是老夫人的侄女威遠侯的表妹,憑他們庶出的身份是坐不到老夫人身邊的。


    可很多人曆來隻會在旁人身上找原因,並不會反省自身,所以嚴嫣收獲了兩道厭惡的眼神,其中有一道隱隱帶著惡毒及憤恨。


    嚴嫣向那邊挑眉望去,嚇得嚴弘趕忙低下頭。


    因嚴嫣大鬧,嚴弘被關了三日小佛堂,不管他在裏頭的待遇是否如嚴嫣當初那樣,這都是一項刻骨銘心的記憶。嚴嫣回來後,梅香便對她講了此事,隻是讓嚴嫣心中不爽的是嚴弘那惡毒的眼神。


    “阿嫣在外公家過得可好,怎麽祖母見嫣丫頭似乎瘦了?”


    嚴嫣坐下後,嚴老夫人親熱的將她攬在懷裏。


    “阿嫣在外公家過得很好。”嚴嫣半垂著眼,低聲說道。


    她的身體隱隱有些僵硬,她並不是一個會做戲的人,當心中對一個人生了反感與厭惡,便做不到親熱依舊。這種情況從幾年前便開始有了,隨著一年年的認知深刻,演變的越發嚴重,及至現在她甚至有想掙脫之意。


    不過終究還是按壓了下來,隻是臉上沒有笑。


    作為人精的嚴老夫人自然感覺到這種情形,她笑著鬆開手,不著痕跡。心中暗啐了一口,小丫頭片子給臉不要,當她稀罕!


    站著沈奕瑤身後的裴姨娘,一襲湘妃色的夏衫,腰束秋色藍串珠絲絛,更顯柔美動人。她臉上帶著淺笑,如清風拂麵,滿是親熱的道:“看來老夫人是太關心三姑娘了,怎麽妾沒看出來三姑娘瘦了?還看三姑娘呀,如以往那般明豔照人活潑可愛,日後定然是京城中拔尖的貴女。”


    堂上的人均捧場笑了。


    嚴玲插了一句:“三姐姐去了鎮國公家怎麽可能會過得不好,三姐你這條裙子是雲霧綃做的吧,這麽珍貴的料子居然拿來做了裙子。”聲音中隱帶驚歎之意。


    雲霧綃是貢品,薄似煙霧,隱有流彩,工藝極其複雜,據說每年也不過出十匹,一般除了後宮嬪妃,極少有人家能得。威遠侯府沒有那個門第讓陛下賞賜,那麽不必說定然是鎮國公府的東西了。


    嚴嫣一進來,許多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裙子上。


    那雲霧綃所做的裙子,看似單調的月白,但行走之間流光溢彩,極其奪人眼球。婦人們所愛之物不外乎衣裳首飾之類的,看出端倪的自然不是嚴玲一個,但隻有她一個說出了口。


    當然人小把不住嘴有點失態也是自然,如若沒有大夫人薛氏暗中掐她那一下就更自然了。


    嚴嫣眉眼淡淡的,“哦?這是雲霧綃?我還沒注意呢,下人送過來我就穿上了。”


    她得外祖母及舅母寵愛,每季那邊做衣裳時,從來不忘她。她去了就帶回來,不去有人送來,威遠侯府人也是知曉的。所以對衣裳這類東西,嚴嫣隻限好看,穿了舒適,並不會考慮料子珍貴什麽的,因為這些東西她從來不缺。


    不缺,自是不在意,可在別人看來,她這種態度非常刺人眼。不光嚴茹的眼裏含著嫉妒,連嚴倩也隱含憤恨。倒是挑頭的嚴玲反而表情單純多了,似乎隻是為了挑頭而說,而不是為了那裙子。


    “三妹外祖家富貴,什麽好東西沒有?沒看昨兒回來帶了幾車東西?”嚴茹歇力想表現出淡然的樣子,終究是年紀小,露出了些許淡淡的嫉妒。


    “瞧你們兩個眼皮淺的,又眼饞姐妹的東西了。”薛氏薄怒道,擰了嚴茹一把,笑著偏頭對沈奕瑤說:“二弟妹別見怪,嫂子我回去好好教她們,兩個丫頭眼皮子淺,沒見過好東西。”


    換以往來這麽一出,沈奕瑤臉皮子軟,自然順水推舟說些姑娘們小,喜愛這些也是正常,等會使人給各房送些的話。


    可今日也不知怎麽回事,沈奕瑤似乎隱有心事,隻是垂著眼簾,並不說話。


    氣氛有些凝滯,一向的慣例突然間不是慣例了,別說大房幾個有些愣了,連裴姨娘等都有些怔忪。


    這些人知曉大房幾個虛榮拔尖,眼皮子淺,從來是坐看她們幾個上演的。反正有了大房的,自然不會少其他人的。包括老夫人,有什麽好東西了沈奕瑤也會孝敬上來一二,即使老夫人總是表現退卻,但好東西誰不喜歡,得了好東西都是高興的。


    此時見沈奕瑤不接茬了,都有些訝異。


    鎮國公府確實富貴不假,每次打著給外孫女外孫送東西的同時,其實很多東西也是給沈奕瑤送的。畢竟沈奕瑤是出嫁女,娘家總給出嫁女送東西是會落人口柄的,以前沈奕瑤回娘家也說過,因著夫君嚴霆見了不喜。


    自那以後鎮國公再送東西便是指名送給兩個外孫的,嚴嫣和嚴陌年紀小,東西自然送到沈奕瑤手裏,這樣一來女兒也受惠並且麵子上也好看。


    鎮國公府用心良苦,可惜都便宜了一幹白眼狼。而這次送東西,許媽媽在錦瑟院那裏並沒有提,跟來的下人卻是直接把東西搬去了凝香閣。


    這讓沈奕瑤怎麽接茬?


    她微微的蹙起眉,有些尷尬。


    “三姐姐每次帶好東西回來,都會分給姐妹們的,哦,是吧,三姐姐?”


    寂靜中,嚴玲嬌嫩清脆的聲音響起。她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童真的嬌憨。


    王姨娘束手站在一旁低著頭,薛氏豎眉罵了兩句,伸手作勢要打,“你這小東西,如此不懂事,怎麽能找姐姐要東西呢,都怪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教好她。”後麵這兩句則是對大家說的。


    嚴玲想躲不敢躲,挨了兩下,捂著眼睛小聲哭:“三姐姐從來對姐妹們好的……”


    “你還說!”


    薛氏拿著四姑娘嚴玲做出頭椽子,人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隻是沈奕瑤不說話,嚴嫣不吭氣,旁人也不好說什麽,隻能看著她們鬧。


    沈奕瑤感覺有些難堪,娘家那邊的舉動她當然明白其中的意思,隻是從來是說她不要娘家東西的,娘家那裏現在‘真’送給外孫女了,她能說什麽。


    照嚴嫣這脾氣,能忍到現在已經是破天荒了,尤其看了沈奕瑤難堪的臉色,她心中也有些複雜。


    她冷哼一聲,道:“嚴玲你說的倒是可笑,我的東西我憑什麽分給你們?怎麽,我不給,還明麵上強要起來了?要唱大戲回你們大房唱去,別在榮安堂裏鬧。”


    這句話看似在說嚴玲,實則把大夫人薛氏也算上了,言辭太犀利,說得薛氏頓時臉上掛不住。


    “三姑娘,你怎麽能如此說呢?怎麽說我也是你大伯母。小孩子家家的眼饞別人東西,也是正常,我不也是在教訓嘛。”後麵這句話也不知是在對誰說。


    嚴嫣冷哼一聲,別過臉。


    薛氏細條臉漲得通紅,尖叫道:“二弟妹你也不管管?你看三姑娘,懂不懂點敬長?”


    一提沈奕瑤,又是那個‘管’字,嚴嫣頓時怒了,她眉梢上挑,鋒利的像把劍,直接就戳了過去。


    “你想讓我娘怎麽管我?管成這樣的?”她手指向嚴茹和嚴玲兩人,一臉不屑,“如果大伯母要是覺得這樣就是好,那你回去多管管去,走出去別丟威遠侯府的人就好。我們二房的事,不用你插嘴!”


    嚴茹還沒被如此羞辱過,小臉漲得通紅,淚珠泫然欲滴。嚴玲見勢不對,繼續捂著眼睛哭。


    堂上也沒人說話,薛氏張口還想說什麽。


    嚴嫣站起身,眉眼全是不耐煩,“行了,惡心不惡心,你們慢慢玩。”又說了一句,“祖母,阿嫣先退了。”


    說完,人便如一陣風似的離去了。


    一時間,堂中人都愣住了。


    薛氏惱羞成怒對沈奕瑤喊道:“二弟妹,這樣你也不管管?!”


    沈奕瑤麵色複雜,低聲道了一句,“阿嫣被她外公寵壞了,我這個做娘的如今是管不住了。”


    語畢,她也站了起身,對老夫人福了福,“娘,兒媳也先告退。”


    母女兩個都走了,薛氏站在那裏,麵色漲紅,難堪至極。


    老夫人端起茶,啜了一口,眉眼淡淡的,“鬧夠了吧,你們也不嫌丟人!”


    薛氏窒了窒,陪著笑臉,“娘——我不也是為了大家好,你看那嫣丫頭,說話那麽難聽。”


    “行了,你們退吧,今兒鬧成這樣,也不留你們用早膳了。”


    老夫人臉色似乎隱有疲累,揮了揮手。


    薛氏忍氣吞聲,“是。”


    出了榮安堂大門,她才氣惱的掐了嚴玲一把,“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都是你鬧的。”


    嚴玲吃痛一下,低垂下頭。王姨娘眼圈泛紅,心疼的不得了,卻是什麽也不敢說。


    三夫人陳氏及六姑娘七姑娘也被打發出來了,這母女三個剛才一直處於壁上觀狀態,隻看戲不說話來著。


    回三房的路上,七姑娘問道:“娘,她們為什麽要強要三姐姐的東西?”


    七姑娘嚴娟才六歲,六姑娘也才七歲,平日裏被陳氏保護好,還很是天真爛漫不知事。因素來被娘教導平時在外麵少說話,直到這會兒出來才問出口。


    陳氏拉著兩個女兒的手,低聲道:“大人的事兒,你們不要問。記著娘說的話,以後少跟大房二房的姑娘們一起玩耍。”


    兩個小丫頭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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