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來啊,我聽不見。”


    上萬士卒的齊聲大喝,哪怕相隔幾公裏都能聽聞。


    聲音落下後就是那久久不息的朗聲大笑,然而落到公孫瓚一方,卻隻覺無比刺耳。


    當初那個威風凜凜的大漢朝,終究是沒落了,以至於現在去宣讀個檄文都不敢近前。


    換在以前打仗,凡有這種陣前敘話的情況,都能毫不畏懼的走到對方麵前。


    隻不過從趙泰出現開始,這種規則就變了。


    是文士,或者這個時代的骨頭軟了?


    並不是,隻是他們知道趙泰不講規矩,不想枉送了性命。


    是誰壞了趙泰的名聲?是褚燕。


    當初其領兵借糧,遣使於城外百步相商,然後陰差陽錯讓趙泰背上了背盟殺使的鍋。


    又有狙擊槍珠玉在前,背鍋在後,種種條件一加上去,這名聲當然就壞了。


    公孫瓚為什麽會深居簡出,盾兵相隨。


    宣檄文士又為什麽會離那麽遠,所謂檄文變成了一個笑話。


    還不是在防著趙泰抽冷子給他們一槍。


    把每戰必身先士卒,勇不可擋的公孫瓚逼得隻敢待在中軍不出,可見趙泰給外界留下的心理陰影有多大。


    麵對趙泰一方的挑釁,那文士根本不為所動。


    或許之後會落個辦事不力的罪名,但最起碼還能保住命,那就已經足夠了。


    在宣檄使回轉途中,公孫瓚握著腰間劍柄的手,已是骨節發白。


    麵對敵人在知道朝廷大軍到來,非但不害怕,還極具挑釁的行為,對任何人來說那都是恥辱。


    “賊逆叛亂,藐視朝廷之威,攻。”


    鏗的一聲劍鳴,公孫瓚手中之劍尖直指趙莊。


    隨著他一聲令下,位於高台上的戰鼓開始響起,緊隨而至的是令旗揮動。


    浩蕩軍陣變幻,手持刀盾的士卒站在最前方,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前推進,口中低沉的喝聲就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也是在給整個軍隊提振士氣。


    之前被挫下去的銳氣,也在這一刻被硬生生的拉了回來。


    在趙泰等人的注視中,刀盾兵保持著勻速前進,接著趙泰就聽到了車轆滾動聲。


    高大的巢車及雲梯被眾多人手推著向前,地麵上都被壓出一道深達十多厘米的車輪印。


    這個時代還沒有更先進的輪胎,地麵也沒有那麽堅硬,純靠木頭打靠的輪子就隻能硬推硬拉。


    趙泰都有些擔心,要是炸藥埋得淺一點,會不會直接被壓爆。


    好在韓庘給了個放心的眼神,才讓趙泰的擔憂放下了一些。


    對於火藥的特性和注意事項,趙泰手下的人都被特別教導過,像那種低級錯誤會犯的幾率很小。


    指揮調動這數萬人的軍隊,還要搭配各類兵種配而不亂,對主帥的指揮能力是很大的挑戰。


    然而公孫瓚雖然還不是後來的白馬將軍,都亭侯,但一個人有多大的成就,跟他前期有多大本事是分不開的。


    “這股大軍雖稱不上精銳,甚至因為分屬不同地方的原因,配合間沒有那麽默契,還有些散,公孫瓚卻能指揮得散而不亂,本事已經不小了。”


    趙泰感歎之間,想起了自己的屬下,像公孫瓚這種可以勉強稱為帥才的人,他自己可一個都沒有。


    “接下來這戰場就交給你們了,如何做我不會過問。”


    這次不比上一次,朝廷大軍不止有攻城器械,還有弩跟霹靂車。


    他要是還像之前一樣欺負褚燕沒有弓兵,站在城頭看風雲變幻。


    那就不是鼓舞士氣,是在拿命當賭注了。


    想想漫天箭雨落下,臉盆大的石頭從天而降,那不是在拿命賭是什麽。


    趙泰很識趣的走下城牆,讓周平等將領鬆了口氣。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說的就是趙泰這種類型的人,屬下考慮上位者的安危,實際也是在為自己考慮。


    “明公放心,屬下已知會高將軍處,無論如何朝廷大軍都攻不進來。”


    說是這麽說,但周平卻對敵人沒有絲毫輕視,畢竟那弩可不是開玩笑的。


    弩的射程有三百至四百步,也就是近四百五十或六百米距離,已經足夠對趙莊造成火力壓製。


    那霹靂車雖砸不倒城牆,殺傷力也沒想象中大。


    但它的聲勢足夠大,對守城人員的心理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石頭落下的轟隆隆巨響,擦著就傷,碰著就骨斷筋折的威力,誰敢說能在麵對時泰然處之。


    要是一個運氣不好,就會被砸成肉泥,那對士氣的影響可謂巨大。


    遠處戰鼓聲開始變得急促,原先被氣得臉色鐵青的公孫瓚在這時露出了笑容。


    隻見他手一揮,旗手及時的打出令語,那已經到達射程範圍內的弩兵忽然仰躺在地。


    雙腳抵住弩身,雙手奮力拉開弩弦,旁邊的協助人員把弩箭放上去。


    “放。”


    這類弩手被稱為厥張,自秦朝時就有的職務,但要說弩的發明還得是春秋時期,到了漢代弩的應用更加普及和強勁。


    與之相配的還有強弩將軍,厥張司馬。


    現在隨著將領的聲音落下,機擴夾雜著弩弦跟弩箭發出的聲音響起,在空中形成一片如飛蝗般的箭雨。


    像是一片烏雲,正從空中呈拋物線落下吞噬整個趙莊。


    霹靂車長臂上裝的石塊,也呼嘯著破空,一時間竟壓得周平等人毫無還手之力。


    隻能頂著盾牌硬扛,同一時間在這霹靂車跟弩箭的掩護下,盾兵及雲梯,衝車正以最快的速度往城牆方向移。


    霹靂車跟弩的壓製時間是有限的,要是能一直使用的話,還用攻城幹什麽。


    首先是石頭和弩箭的消耗,其次就是弩手的體力問題。


    在漢朝,弩的張力為十石,按後世的單位衡量也得有六百斤,放在漢朝就恐怖了,那是一千二百斤的張力。


    哪怕這些弩手再是精挑細選,力量再大,也射不出幾箭。


    但毫無疑問,哪怕弩兵的缺點再明顯,他也是古代戰爭中的主力軍。


    弓箭手要訓練三年才能合格,但弩兵隻需要訓練三天就能成軍。


    其中差距有多大不言而喻。


    弩兵之所以能訓練得那麽快,但歸功於漢弩在用於瞄準的“望山”上增設了刻度,相當於現代步槍的標尺,提高了命中率。


    所謂“望山”,就是用青銅打造的簡易瞄準器。


    弓箭手可沒有這個東西,要想射得準隻能靠練。


    某種程度上來說,組建弓箭手所需要耗費的物資跟精力,跟造一把火槍的代價差不多。


    但要說快速成軍這方麵,火槍兵就甩了弓兵十萬八千裏。


    連弩兵都得往後麵排,盡管弩兵的優勢及殺傷距離跟落後一些的火槍差不多。


    可持久不行,就隻能被火槍淘汰。


    萬箭齊發,落石如隕的景象,趙泰在城內都能看到,那城牆上死死用盾牌頂住箭雨的士卒,讓趙泰對於針發槍的渴望更甚幾分。


    他從來沒小看過古人對戰爭器械的使用,或許看起來落後,但卻不能去懷疑其威力。


    否定古人的智慧,那就永遠不能正視自身。


    “得虧這東漢落寞了,要不然再把床弩也拿來對付我,恐怕就是有炸藥也不會贏得輕鬆。”


    看著第三波箭雨落下後,城外就傳來了喊殺聲,趙泰就知道真正的攻城戰開始了。


    攻守互易,被箭射的已經換成了公孫瓚一方。


    哪怕趙泰手下士卒對弓箭的使用很爛,但對城外密集的軍隊人數而言,要什麽箭術,閉著眼睛來上幾輪齊射,造成的殺傷都會很可觀。


    即使大部分箭矢被盾兵擋下,但鑽進空隙裏的箭矢也能殺傷敵人,倒下一個就能減輕守城的壓力,對任何人來說都不虧。


    公孫瓚在這邊展開了攻勢,另一邊的高艾卻遇到了麻煩。


    無論他怎麽引誘挑釁,那一支偏軍都堅守井陘城內不出。


    隻有那三千精騎在城外駐紮,可以步兵去硬碰騎兵這種事,在沒有優勢的情況下沒人能幹得出來。


    情報傳遞快的好處,現在就體現了出來,隻要動動嘴就能很快獲知。


    那支偏軍擺明了就是要守住後方,哪怕你再怎麽誘導都始終不為所動。


    後方穩不穩,決定了前線主力能不能贏,也難怪這支偏軍會那麽謹慎穩重。


    “明公,高將軍有信來報。”


    還沒等尤闞行禮,趙泰就將情報部記好的信件拿了過去。


    “井陘偏軍將領嚴綱,始終扼守要道不出,若要全殲朝廷大軍,屬下有三策可用。”


    “一為炸藥強攻,嚴綱所領偏軍必不能敵,然此打草驚蛇之舉,必為公孫瓚所忌,若公孫瓚撤兵敗逃,明公所言全殲之謀恐落空。”


    “二為屬下施惑敵之策,此前如何往後亦然,於暗中自屬下處減兵,趕赴趙莊合兵一處,正麵破敵。”


    “三為先施第一策,滅其偏軍,待蛇驚回報公孫瓚這段時間裏,引爆炸藥讓朝廷大軍斷去數肢,喪其膽魄敗逃,我等借情報信件之便,堵截敗軍可盡殲之。”


    什麽三策,高艾說來說去最想做的還是第三策。


    就突出信息戰這個在古代極難實現的戰術。


    對於情報係統的應用,高艾竟然已經考慮到了這個程度。


    趙泰看了一眼城頭上如絞肉機的戰場,還有那已經搭上了城頭的雲梯。


    連猶豫都沒有,他就知道怎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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