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就有一個毛病,愛女人


    等吃完飯,人們開始陸陸續續地往外走,隻留下幾個自以為更加貼近的人,圍著狄小毛隨意說笑。直到這時陳雪霖才說:剛才人多嘴雜,有些話我不便說。今天這個活動,是我一手操辦的。來的也都是自家人,一是老鄉,二是老部下,三是夠朋友的。實話實說,上次人代會選舉的時候,這些人可都是出了力的。今兒這個活動嘛,也有兩層意思,一層呢是加強聯係,表示感謝,做什麽都需要有人,沒有人什麽也做不成。


    第二層呢,就是大家都有個想法,就是希望您在華光集團的問題上到此為止,是不是呀?


    說到這兒陳雪霖看著周圍認真聆聽的幾個人,大家便都點點頭,又把目光一齊集中在狄小毛臉上。


    為什麽?狄小毛不由得一愣。


    陳雪霖壓低聲音說:這幾年,華光的業務大得很,在省城不是還有不少分支嗎?股票上市之後,也著實火過那麽一段。所以……這些人,也不僅僅這些人,許多人都與華光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而且華光後麵還連著米氏公司,米氏公司現在的總經理朱友三不是正在受審查嗎?聽說,這些天米氏公司的股票直線下跌,業務大受影響。所以……再弄下去對誰也不好,該止則止,這才是智者所為喲……


    既然這樣,讓我想一想……狄小毛也著實有點吃驚。但他不想在這個場合就此問題再深究下去了,就轉個話題說:今兒酒真喝多了,我覺得頭特別暈,咱們回吧。至於華光集團的事,明兒到辦公室,大家再好好談談。總的原則嘛,還是要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說罷站起身來。


    看到他站起來,陳雪霖和其餘幾個人也都站起來,一起簇擁著慢慢往外走。這時,前麵又來了一隊人,領頭的依舊是那個身著騎士服裝的後生,幾個旗袍姑娘邊走邊作出請的姿勢。等來到他們麵前,小夥子連忙說:各位嘉賓請留步!我們董事長來了,特意來看看各位長!


    董事長!什麽董事長?狄小毛十分不快,隻想迅離開這裏。就在這時,迎來的一簇人都閃在兩旁,走出一個幹瘦的小老頭。又是一個矮子!這老頭花白頭,穿一身名牌西服,瘦臉龐上兩隻眼睛顯得又大又亮,就像黑暗中覓食的狼眼……這不是米良田嗎?狄小毛暗自失笑,想不到米良田如今也竟有這麽大的派頭,老頭子已大步走上前來,緊緊握住了狄小毛的手:


    狄省長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多多原諒!不瞞省長,這幾天真是太累了,馬不停蹄,今早還在上海,中午到北京,剛剛才回到省城,又連著處理了幾件撓頭事,聽說省長駕到,這才馬不停蹄趕來迎接,想不到已經要送客了……


    迎什麽,送什麽,你我之間,又何必這樣?再說羅,你現在是董事長,大老板了,哪裏能讓你分心?


    這是什麽話,這是什麽話!這是在批評我呢。什麽董事長,狗屁,這一點我可非常清楚,山高高不過天,河大大不過海,我可是一個普通老百姓,而且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公民啊!米良田連說帶笑,似乎很謙卑,充滿自嘲,自嘲中卻透出咄咄逼人的強勁氣勢,隻有真正的大人物、實力人物才可能具有如此含而不露令人生畏的震懾力……


    狄小毛不支聲,一直冷冷地看著聽著,且看他如何繼續表演。米良田也覺察到了這一點,那是一道強光與另一道強光相遇時所濺出的火花。立刻又重新拉住狄小毛的手,哈哈寞哈:別走別走,不必這麽著急嘛,我們再回屋小坐一會。兒。


    狄小毛連連點頭,卻努力掙出手來:時間不早了,晚上我還有個會呢。


    那……請到我這破樓裏參觀一下?


    改日再來,改日再來。


    那,隻好這樣了。對啦,楊書記,你還沒過來說句話呢。米良田一邊說一邊向人群裏看著。


    這時,另一個高大魁梧的老頭從人群裏擠出來。狄小毛一見,立刻走前幾步,伸出雙手。楊旭卻似乎沒看見,隻顧看著他的臉說:隻說我和老米老,原來小狄也老羅,兩鬢都白了,歲月不饒人啊……


    狄小毛見他這樣,隻好又悻悻地放下手。然後便不再說話,大步流星走了出來。


    陳雪霖緊跟在他身後。


    一夥人都湧出來,亂紛紛舉起雙手,作一派“投降式”。


    等林肯車又緩緩駛上大街,狄小毛才恨恨地說:楊旭這個老家夥,至今還那麽狂妄,簡直是目中無人!


    看到陳雪霖隻顧開車,目光死死地盯著前麵的車流、人流,狄小毛又說:米良田也太令人討厭!都快七十的人了,還作什麽秀,他那黑蹄黑爪瞞得了別人,還能瞞得了我?


    陳雪霖依舊不支聲.直到快到省委大院了,才淡淡地說:這倆老頭現在很受白嗎?


    不可能的,那都是傳說。


    傳說自有傳說的根據。再說個事,你用胡敬的兒子當秘書,絕對是個錯誤。


    為什麽?


    難道你不知道,白書記2o來歲在省委辦公廳工作時被打成右派,老婆和他離了婚,後來就嫁給了胡敬?胡敬這人什麽都好,就有一個毛病,愛女人,胡敬後來一直沒升起來,和這一點大有關係。白的老婆那時在省電台,藝校畢業,也算得婷婷嫋嫋,胡就把原配蹬了,後來就生了這麽個老來子。對於這件事,白可是始終耿耿於懷啊。


    這個……我可真不知道。


    我也是才聽說的。白對您上任本來就有看法的,加上這個因素,他會怎麽想?這會兒,你又把華光的事全抖落出來。要知道,剛才那一大堆人,包括張謙之,都從華光、米氏得過好處的。要鬧下去,必然會牽扯很多人,這可是一個無底洞,誰知道會最終牽扯到什麽人頭上。張謙之那麽膽小如鼠,居然也從華光弄走一大筆,誰知道這錢最終到誰手裏了。所以,我還是那個觀點,華光的事,必須到此為止。


    這……也許你說得有理。狄小毛又陷入了沉思。


    等下車的時候,陳雪霖才不經意地說:筱雲的事米良田已經答應了,全部費用由米氏公司負責,想住幾年就住幾年。不過……說到這兒,他又拿出一份文件說:這是米氏的新一輪出口焦炭計劃,申請指標的,您是不是也批一下?


    狄小毛拿過那份文件,想了一下說:你讓他們明天來我辦公竄拿吧。


    送走筱雲的第二天,狄小毛忽然接到縣委辦公室的通知,讓他即刻去縣委招待所小客房,有人要見他。


    是誰,為什麽見我?


    少廢話,到時候就知道了。縣委辦的人很不客氣,粗聲粗氣地說著,哢喳一聲放下了電話。


    那個“文革”中坐火箭起家的年輕縣委書記,這會兒正在省委黨校學習。張謙之要見他,也不會這麽神神秘秘。胡敬已完成調研任務,早返回省城了。那會是誰呢?是不是真像盧衛東說的,要給他定個什麽性?聽縣委辦下通知的口氣,似乎就有點不懷好意。他把電話又打到縣委辦主任吳琪那兒,電話嘟嘟一直響,卻始終沒人接,隻好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急急火火向招待所走去。等走到專住上級領導的小客房門前,才放慢腳步,腦子裏又急思忖一番,卻終於什麽也沒想出來,隻好硬著頭皮推開房門。


    高大魁偉的楊旭正斜倚在沙上閉目養神,等他站定了,才慢慢睜開眼,很隨意地擺一擺手說:坐,隨便坐吧!


    對於這位地委副書記,狄小毛心裏一直充滿了感激和敬重,所以也就越感到惶恐不安,隻好揀一個靠邊的沙,淺淺地坐了一個角,似乎隨時都準備站起來——這可是當年許多幹部在上級麵前的標準坐姿。


    來縣裏工作一年多,還順利嗎?


    楊旭拖著長腔,淡淡地說,同時手不住地拍打沙扶手。順利,非常順利,領導和同誌們都很支持我的工作——隻是一直想去看望楊書記,卻實在不好意思!


    看我幹什麽!隻要你好好幹,不要給我丟人就行。你給我寄的材料稿件我都收到了,看得出你還是做了不少工作,也有很好的思考,最近胡敬部長和地委交換意見,還專門談到過你。不過,來縣裏工作一年多,好像你這小後生也有點世故起來。什麽“都支持”,說得有點言不由衷吧?


    這……不知楊旭當時的官兒太大了,還是這個問題委實難以回答,姬小毛這……這……了好半天,也選不中一個合適的詞,隻好沉默著低下了頭。


    好啦,不要為難你了。楊旭說著,又把寬大的手擺一擺,然後扶著沙站起身,在地上很有氣度地踱著方步:有些話你應當直接和我說。當然,你不說我也知道的。有那麽一撥人,好像還不是極少數,而是占有相當的比例,對你、對我、對當前我們推行的政策都充滿抵觸情緒,甚至正在四處活動……對於這一切,你有什麽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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