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找一遍,最後一遍。


    於是她鼓著腮幫子嚼著嘴裏的鬆子,抱緊懷中的盤子,假裝不經意地又四下打量起來。


    當她的目光掃到右手側數過去的第三間雅間時,忽然發現那間門口立了熟悉的身影。


    一襲素青常服的嚴懷朗閑適地靠在門邊,目不斜視地望著戲台上。在他右側站了一個侍者,手中捧了托盤。


    在璀璨燈火的掩映下,月佼覺得,他的側臉,竟比台上的羅昱修還要風神熠熠。


    不過,當月佼瞧清楚他在做什麽時,原本想走過去與他打招呼的雙腿頓時如被鐵水定住。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嚴懷朗鎮定自若地扭頭看過來。


    四目相接之間,他麵上神色沉靜淡定,舉手投足優雅端方地——


    從身旁侍者手中的托盤中拈起一顆鬆子,放到自己齒間……嗑開,去殼,將剝好的鬆子仁放回去。


    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嫻熟得像做過千百遍了。


    月佼頓覺,自己口中的那些鬆子仁,可能著火了。


    吞下去,還是吐出來,這是個嚴峻的抉擇。


    第三十六章


    兩人就這樣隔著廊上數十步的距離,以目光相持著。


    誰也沒吱聲, 誰也不挪步。


    月佼懵了片刻, 總覺得嚴懷朗的這個舉動有些不像話,可具體是哪裏不像話, 她腦中又捋不出個所以然來。


    總之,哪有人、哪有人用、用嘴……


    尷尬到不知所措的月佼突兀地一個轉身,麵紅耳赤地幾步躥回身後的雅間內。


    間內,雲照與蘇憶彤都沒空搭理她,仍是目不轉睛地望著戲台, 看得津津有味。


    月佼慌慌張張將抱在懷中的那盤鬆子放在桌上, 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茶水。


    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慌張什麽,隻覺得心頭像是有一隻小鹿在探頭探腦的,要蹦不蹦的, 真是煩人極了。


    “你不是吧?”紀向真不經意地瞥了她一眼,頓時大驚小怪地笑出聲來,“怎麽看個武戲都能一副春心蕩漾的鬼樣子?”


    他這一咋呼, 雲照與蘇憶彤也顧不上看戲了,齊齊將目光投向月佼那張窘然透紅的臉。


    “瞎說,你才是春夏秋冬滿天小星星都在蕩漾!”月佼著惱地瞪了他,一手在頰邊扇著風,端了茶杯仰脖一飲而盡。


    “喂喂喂,我這可是……”


    雲照眼看著自己帶來的上好茶葉被她牛嚼牡丹般地糟蹋, 卻又更好奇她究竟是怎麽了,於是笑意狡黠地話鋒一轉, “你這是瞧見誰了?”


    “看、看戲能瞧見誰?”月佼抬起手背,故作豪邁地抹了抹唇,滿麵通紅,“自然是、自然是誰在戲台上,就瞧見誰呀!”


    蘇憶彤與雲照相視一笑,又朝紀向真挑挑眉,三人齊齊“哦”了一聲。


    “月佼,你覺得這個羅昱修,他的戲好不好?”蘇憶彤端起茶杯淺啜一口,狀似閑聊地突然發問。


    月佼腦子亂鬧鬧的,仍舊扶桌站在原處,拿手在紅通通的頰畔扇著風。


    被蘇憶彤這麽一問,月佼也順口答道:“好呀。”


    雖說這話沒過腦,卻也是她的真心話。


    她並沒有看過太多戲,也不懂別人對“戲好不好”這件事如何判斷。但她總覺得,羅昱修在台上的一舉一動皆能讓人挪不開眼,一唱一念都能叫人聽入了心。


    能讓人相信他演繹的那個故事、故事裏的那個人,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義,如同當真有這樣一個人,曾如此傲然活在這天地之間……那就該是“戲好”吧?


    蘇憶彤滿意地抿笑喝茶,遞了一個眼神給雲照。


    雲照接過重任,目光緊緊鎖著月佼,笑問:“那你覺得,羅昱修這人,他長得好不好啊?”


    月佼認真地想了想,還扭頭又看了戲台一眼,這才認真地對雲照道:“雖說他扮著武旦的相,可看他的眉眼,應當是長得好的。嗯,身形也是好的……腰也細……”


    明明是在說羅昱修的腰,她腦中卻驀地浮起當初在鄴城的那個晚上,嚴懷朗外袍未係,長身修頎立在暗夜的光影之中——


    她很確定,嚴懷朗的腰是要更細些的。


    不對不對,人家腰細不細,同你有什麽關係?!


    月佼忙不迭地抬起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不是、不是,我是想說……”


    紀向真展臂一揮,拍板定案:“沒事沒事,我們都懂你的意思,無非就是你看上羅昱修了。”


    “瞎說!”


    月佼看那三人笑得東倒西歪,全然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向他們解釋,於是撇撇嘴道,“你們接著看吧,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得先回官舍了。”


    如今她在當值時都住官舍,休沐日才回弦歌巷。


    “哎哎哎,生氣啦?”雲照忙不迭起身走過來,一把攬住她的肩,笑哄道,“逗你玩兒的。”


    月佼笑嗔她一眼,拍開她的手:“沒生氣,當真是突然想起來有事。”


    見雲照留不住她,紀向真便試探地伸手去拿桌上那盤鬆子仁:“既你要走了,那這個,我就替你吃了吧?”


    “這個、這個不可以!”月佼飛撲過去將那盤鬆子仁搶下,紅著臉抱在懷裏,神情驚慌又無措,“明日、明日我給你別的東西吃。”


    其實,自方才眼睜睜看到這盤鬆子仁是怎麽來的之後,她已經沒有勇氣繼續吃了。可她又隱隱覺得,雖自己不吃,也不該讓別人吃。


    至於為什麽不該讓別人吃,她還沒想明白。


    ****


    等月佼抱著那盤鬆子出去後,蘇憶彤有些不安地看向雲照與紀向真,小聲道:“她不會當真生氣了吧?”


    “她不是小氣性子,瞧著也不像,”雲照想了想,笑得有些怪,“怕不是當真看上羅昱修,被咱們這一鬧,惱羞成怒了吧?”


    她在心中思忖了一下,月佼雖懵懵懂懂的,但畢竟也是十七八歲的姑娘家了,若當真看上不錯的好兒郎,那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


    這羅昱修年方二十,對月佼來說,怎麽也比馮軒那個老不修要合適。


    於是她決定不要去管馮軒那老不修了,改日想法子讓羅昱修與月佼來個巧遇……沒準兒還玉成一樁美事呢。


    想到這裏,雲照覺得,自己可真是個大大的好人。


    紀向真撓了撓頭,笑道,“反正我覺得她方才怪裏怪氣的。”


    三人又議論了幾句,蘇憶彤有些擔心地提議,不如大家還是跟著月佼一起回去,以免她走夜路不安全。


    雲照搖頭笑笑:“她如今畢竟也是個武官了,並非尋常的嬌弱姑娘。若咱們強要送她,她麵子掛不住。”


    別看月佼平日裏嘴上不說什麽,可骨子裏還是個很有傲氣的小姑娘。


    紀向真也道:“若要說走夜路,滿京城找不出幾個比她更厲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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