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幾個都是機靈鬼, 除了魂不守舍的月佼之外, 其餘幾人心中都已大約有數:在方才那短短的瞬間裏,謝笙心中已有了新的部署,並毫不猶豫地做出了決斷。


    江信之與蘇憶彤約莫與這個案子無緣了。


    好在他倆都是懂事的, 心知謝笙做此調整必有她的考量,便雙雙向周行山執了禮,相攜離去。


    在曲廊中, 周行山邊對紀向真囑咐道:“月佼與雲照眼下還不知此案詳情,待會兒進了典史閣,你將卷宗取齊給她倆參閱,好好同她們細說。”


    語畢,卻神色複雜地看了雲照一眼。


    雲照暗暗翻了個白眼,撇撇嘴沒說話。


    紀向真與月佼各懷心事, 兩人均是遊魂似地點點頭,各自敷衍地低應一聲, 算是告訴周行山自己聽到他的話了。


    周行山將三人帶進典史閣後便匆匆離去,紀向真領著月佼與雲照進了一件記檔房,卻不忙著去翻找相應卷宗,而是將門掩上。


    他一臉愧疚地蹭著腳步,臊眉耷眼地垂著腦袋立在月佼麵前,聲如蚊蠅:“我方才隻是一時沒多想……”


    月佼還沉浸在尷尬之中,聞言茫然抬起紅臉,看著他那喪氣又自責的模樣,詫異道:“怎麽了?”


    “若是想向人道歉,就敞亮些說!”雲照勾起一腳輕踹在紀向真的小腿上,笑罵,“這點膽氣都沒有,不覺得窩囊啊?”


    滿麵羞慚的紀向真被雲照踹得險些一個趔趄,但他並未像平日那般與雲照打鬧,無聲承下她那並不重的一腳後,認真地對月佼行了一個大大的致歉禮。


    月佼嚇了一跳,暫時拋卻自己滿心的尷尬,無措地撓了撓臉:“究竟怎麽了呀?”


    “我方才沒有過腦子,就向謝笙大人舉薦你,”紀向真臉上是少見的沉重與後悔,“若江湖上當真有人得知你已入朝為官的消息,隻怕你此行會有危險,我……”


    “哦,無妨的呀,我機靈,一定會有法子的,”月佼擺擺手,不以為意地笑道,“我在趙攀大人眼中的印象極其惡劣,這一晃都將近被閑置三個月了。再沒個差事做出點模樣來,將來怕是隻能被打發到門房上值夜……我心裏明白你是替我著急呢,不會怪你的。”


    將近三個月隻領薪俸沒事做,月佼早已夠夠的了。她來考官,絕非隻是找個地方混飯吃的,若當真是那樣,和前一世有什麽區別?


    這三個月裏她看了許多右司已結案的卷宗,很清楚右司就沒有不危險的差使,她不怕的。


    她希望自己得來不易的這一世,是堂堂正正、俯仰無愧的。


    紀向真、蘇憶彤、雲照、江信之選擇到右司做官,淵源各不相同,卻都有極其清晰而堅定的信念。月佼在他們中是個異類,她沒有他們那樣明確的目標。


    可她有一點和他們是相同的,她也想做個有用的人。


    “可是……”


    見紀向真仍是過意不去,雲照不耐煩地嚷道:“囉裏巴嗦還沒個完了是吧?反正眼下顯而易見,這差事註定是咱們三個的了,你若心中愧疚,到時月佼若當真有危險,你就拿命抵給她吧。”


    語畢便催促紀向真去取卷宗,自己拖了月佼往窗下的桌案前坐著。


    “好,就拿命抵給她。”紀向真一邊翻找著卷宗,一邊自言自語。


    月佼揉著眉心,笑著嘀咕道:“瞎說,我拿你的命來又不能延年益壽。”


    她喜歡這些夥伴,、喜歡這裏,她要和大家一起好好當差,一起長命百歲。


    ****


    “……誒,還真是洞天門的事呀?”月佼看著卷宗上的內容,詫異地脫口而出,同時抬頭看向紀向真。


    世事真是奇妙,當初月佼是尋著“洞天門”這個由頭才得以出穀;就連之後在江湖上小有名聲,追根究底也是因為“洞天門”。


    可萬不曾想到,在她成為了監察右司武官員吏後,參與的第一個案子,竟還是與“洞天門”有千絲萬縷的關聯。


    “沒錯,就是那個混蛋‘洞天門’。”紀向真咬牙切齒。


    雲照將後腦勺抵在雕花窗欞下,懶懶翻著手中的卷宗,口中道:“你這語氣可不太對勁。怎麽的?跟‘洞天門’有仇啊?”


    “是有些……陳年恩怨。”紀向真懇求地看了月佼一眼。


    當初他瞞著師門與家中眾人獨自跑到北邊,想要在江湖上掙些名聲叫人刮目相看,卻被“洞天門”的人用藥迷倒,淪落為別人籠子裏的階下囚,最後還被當做奴隸轉手送給了玄明帶回紅雲穀。


    經過這一年多的沉澱與打磨,他心性上長進不少,此刻想想也是後怕。若非那時遇到月佼相助,他不敢想想自己最終會是什麽樣的結局。


    這是他輕狂年少中最不堪回首的恥辱,他不想被同僚們知道。


    月佼大約猜得到他的心思,輕柔地揚了唇角,朝他眨眨眼,示意他不用擔憂,自己絕不會說出去。


    紀向真感激不已地垂下眼簾,抿了抿唇。


    雲照輕踹了一下桌腳,笑道:“這兒看卷宗呢,你倆眉來眼去算怎麽回事?”


    “瞎說,哪有眉來眼去。”月佼笑著伸手,朝雲照的肩上輕打一記。


    雲照笑著側身躲了躲,忽然道:“誒,洞天門的案子不是嚴……嚴大人在跟嗎?”


    一提到嚴懷朗,月佼又想起方才那令她尷尬到無地自容的瞬間,頓時滿臉炸開紅雲,一顆小腦袋垂得喲,下巴頦都抵著鎖骨了。


    “眼下‘洞天門’的人幾乎全在北境幾個州府的掌控之中了,”紀向真解釋道,“但這個販奴案如今又牽扯出兩條線,一是實際上最大的買家‘半江樓’要這麽多人究竟想做什麽,這條線,嚴大人跟的是這條線。”


    而他們三個此次要去查的是另一條線,便是“洞天門”究竟從何處源源不絕搜羅來這麽多人,且各地府衙幾乎很少收到人口失蹤的報案。


    ****


    申時,放值的鍾聲一響,月佼站起身就打算跑路。


    雲照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跑什麽啊?不是說好吃完飯一道去鬆風堂看戲的嗎?”


    “就是,今晚鬆風堂的戲班演的是《將魂傳》喲,”紀向真將那些卷宗收好放回原處,笑得跟人販子拐小孩兒似的,“你最敬仰的‘公子發財’寫的《將魂傳》喲!”


    見月佼還在猶豫躊躇,雲照搖了搖她的袖子,笑得像人販子的同夥:“今晚這場的武旦,可是厲連勝老闆的關門弟子羅昱修啊!”


    說起這羅昱修,在京中也是個頗為傳奇的神人。


    他的父親就是以“反串武旦”名滿大縉的厲連勝,不過,他從母姓。


    他的母親昭文閣大學士羅霜,是同熙帝的伴讀,也是同熙帝最為信任的人之一。


    且羅霜還是九卿之首、帝師羅堇南的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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